《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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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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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笑一下:“本想自己刻。费了许多力气,非但没刻上,反倒把手给割了。”
  原来他手上的伤是这样来的!不争气的泪一下子涌出,捧着他的手贴到心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并无大碍。”他温润地笑笑,“实在无法了,便通过李暠找到一位玉匠。是用玉匠的金刚钻刻出来的。”
  看我皱着脸要哭,急忙贴上我的脸颊亲一下:“今日是你生辰,不能哭。”
  伸手将我搅进怀,满足地叹息一声:“你说的这位僧人,把罗什毕生所求凝成一句诗。与他相比,罗什幸运太多。记得你说过,他为心爱的女子写了很多诗,你还记得多少?”
  知道他是想让我转移想哭的心思。眼珠子转了几圈,我坐起身说:“念诗不如唱首歌给你听好么?是根据他的诗改编的,你可愿意破离歌舞戒?”
  “是你唱,自然可以。”他也坐起,将棉被拉高裹住我。柔柔地抚着我的发,晶亮的眼蕴着幸福的笑。
  我清清嗓子,拉开喉咙婉转地唱: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阿玛。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阿玛。
  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这相思的敖煎。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阿玛。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阿玛。”
  他的眼光一直追随着我,眼里的赞许让我唱得更动情。我没有谭晶的功力,高音部分唱不上去。只是尽力唱得婉转动人,自己听来都有些得意。原来,在心爱的人面前,唱歌也能那么温情。
  唱完后含笑看他,他扶着我的肩半靠在床头,赞叹着:“不相见便不相恋,不相知便不相思。罗什对你,便是如此……”
  靠着他的肩头,与他十指交缠,回忆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情诗。他的好多诗是以现代诗的形式翻译,罗什不一定能迅速理解。所以我再找了一首他的古体诗:“还有一首: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想起仓央嘉措短暂而悲惨的一生,黯然说道:“他此生无法与爱人厮守,只能许以来世了。”
  他眼光灼灼,定定地凝视我:“罗什已犯太多罪孽,怕是要永坠地狱。但若佛祖垂怜,能许我来世,罗什还要与你做夫妻,你可愿意?”
  坐正身子,正色看他:“我呀,比你更贪心呢,我要的是生生世世。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在六道中的哪一道,我都要与你在一起。携手相依,笑看风云。就算你要永坠地狱,我也会在一旁陪你。你可愿意?”
  晶莹的眸子倏然一亮,俊逸的笑容渲染出绝世的流光溢彩。握紧的手指间传来更重的力道:“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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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染得整间房如玫瑰色般绚丽。我们沐浴在瑰丽的霞光中幸福地对视。这个冬日,唯有今天才是真正晴朗。冬天,真的要过去了……
  哀鸿遍野
  农历二月初,阳历三月中旬,封闭了一个多月的城门第一次打开。姑臧居民面带菜色地聚集在街道两边,苦着脸被迫迎接平叛回来的吕光大军。下了近三个月的雪终于在初春的回暖下消融殆尽,被埋了许久的垃圾铺满街道,吕绍昨日赶着人匆匆清扫一遍,却依旧难掩饥荒后的狼籍。
  吕光大军进城时,锣鼓齐鸣,热闹的气氛下是一张张漠然的脸。旌旗飘扬,簇拥着吕光踏马缓行,一旁的吕篆吕弘还有侄子吕隆吕超无不得意地昂首挺胸。骑马的将领过后,便是一队队士兵,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倦意,棉袄破旧,翻出脏得不见原色的棉絮,唯有背后那个大大的“卒”字很远便能明显看出。吕光出征时带了五万人,吕弘援兵时又带了三万多人,而现在回来的,我根据队列粗略估算一下,大概是三万多人。心里咯噔一下,少了一半多啊。
  士兵的队列过后,是阵型颇大的牛车队。车上驮着的,看形状是粮食!饿久了的姑臧居民在看到这一车车粮食后终于骚动。人群爆发出欢呼,向街心拥堵,却被街边维持秩序的士兵拦住。一只只瘦弱的手伸出,无望地在空中虚抓。
  这么多粮,绝对不会是吕光自己带去打仗剩下的。在这灾荒中哪里还能找到粮?我在街口看着吕氏一族的趾高气昂,心里冷笑。
  十六国一百三十多年里,翻开史书,经常看到的短短几行字:
  “是岁,大饥。”
  “关中饥、疫。”
  “大旱,疾疫,米斛万钱。”
  “荆、豫、徐、扬、冀五州大水。”
  我们一直说中国地大物博,实际情况是,地是大,物却并不博。由于东西南北地理上的差异,每一年都会在局部地区发生天灾。国家统一时,可在各地调配资源。分裂时或者皇家太过腐败,出现灾荒却无人赈济的地区怎么办?只能抢别人的。所以天灾经常跟人祸结合在一起。分裂或王朝濒临灭亡时期,史书上出现大量的天灾记录,迷信之人总以天谴来解释。实际是国家无力调配资源,饥荒与战争实在密不可分。
  所以,吕光出征,一为平叛,二为抢粮。纵观凉州在这一历史时期,五个凉国除了张氏前凉早亡,其余四凉并立,加上在青海甘南一带的西秦,五国国力微弱却仍征战不休。从经济角度上来说,国土面积如此之小,无力恢复生产,人民活不下怎么办?与其让民众在国内揭竿而起,不如用对外战争转移矛盾。打赢了,便可掠夺别人。可是国力大的,如姚氏后秦,打不过。所以,就挑差不多的打。打个几十年,等到能真正完成统一的雄才大略之人出现,这些小国家,也就在统一的趋势下逐一冰消瓦解。
  而那些君主们,谁又是在灾难临头时,真正在意百姓的呢?北魏的建立者拓拔圭,算是个雄才大略的英雄了,在与后燕打仗时,瘟疫流行,他查问疫情,部下回答:“十人中只活四五人。”而他的反应则是:“此乃天命,无法可想。好在到处有人,不怕无百姓可充军。”军人都死了一半以上,百姓的死况怎样,史书并无记载,只会更多。
  王粲《七哀诗》中所述:“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这些惨剧,正在这个时代中原大地各处上演着。看着马上得意非凡的吕氏诸人,悲愤得难以平复心情。为何是这样一群人在把持着政权?为何这个时代最低贱的,便是人命?
  吕光在人群最集中的鼓楼前大声宣布:平叛胜利,是天佑凉州。凡是姑臧城民,可凭户籍领粮。而流民,皆可领到麦种,登记后便即刻回家乡耕地。逃荒时抛弃的地,均可领回。目下已是开春,吕光可不希望接下来的秋收再无粮可征。
  这本是条好消息,却无吕光所期望的山呼万岁,看得出吕光有些悻悻。吕绍急忙辩解流民都在城外,他会前往颁布凉王的善举。
  城门终于对普通民众打开。我们一大家子两百多人,随着出城捡柴的居民一起涌过吊桥,向城外灾民最集中的那片山林走去。
  城南那片山山势不高却占地颇大,面向城门这面有不少贫民留下的窑洞。这里是姑臧城居民最常来捡柴的地方,也是墓地最集中之处。灾荒起时,我们每天来这里,所以对地形很熟悉。再次来到这里,最初的惊异便是:原先漫山的树木一棵都不剩,连草皮草根都被彻底掀起,只余光秃秃的山包。
  爬上几级台阶,便到了第一层窑洞区。沿路看到的,是一个个微隆起的土堆,这样高高低低的小土堆,一眼望去,不规则地分布在整面的山坡上。
  几十个窑洞黑张着冷森的嘴,我想起《晋书》里那句话,走得越近越胆怯。跟在罗什身后的脚步凝滞,拉住他的衣袖,苦涩地说:“罗什,别再走近了。”
  “怎么啦?为何脸色那么难看?”他扶住我,招呼一声段娉婷,将我交给她,“你在此处歇着,罗什一会儿就回来。”
  娉婷扶我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他继续往前走,我们庇护的两百来人也急急地向上攀。他们中有很多被迫与亲人拆散,一个多月不曾见面。我望着那些妇孺老幼向山上蠕动的背影,突然害怕地转过头去。
  “晴姐,怎么了?”她惊呼,掏出帕子按在我唇上,“为何流鼻血了?”
  我愣住,把帕子拿下来,看到殷红一块,瞬间手足冰凉。我最担心的,还是到来了么?
  “晴姐……”
  身子战栗,用手掩住口鼻,抬头看她:“我没事。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法师……”
  瞥到小慕容超和呼延静也在一旁,赶紧定一定神,稳住自己的声音:“娉婷,带超儿和静儿回去。不要让他们看见……”
  “看见什么?”
  我瞪着她,拳头握紧,胸中翻涌起一股极不舒服的胃酸。猛吸一口气,将涌到喉头的恶心强压下去,对着她优雅的美目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出:“人……相……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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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要呼喊出声,赶紧用帕子捂住嘴,环顾一下四周,然后尖叫起来。顺着她的眼光往下看,她正踏在一个隆起的土包上,稀松的土被她无意中踢开,露出一段骨头,依稀是腿骨。
  她脸色发白,一把拉住我:“晴姐,我……我们一起走。”
  我摇头:“法师还在这里,我要等他一起走。”
  对着她扯出一个安心的微笑:“你带着孩子们先走吧,我们很快回来。”
  她为难地看着我,点一点头,叫上两个孩子,叮嘱我几句,便回去了。我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站起来向罗什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第一个窑洞,便听见里面传来惊恐刺耳的尖叫声,然后有人奔出窑洞。仔细辨认,那个女人是我们收留的刘嫂,后面一个瘦得浑身露出骨架的男人无力地拉她。
  “你怎么可以把小三……”刘婶一把抓过男人的衣襟,用尽力气在男人身上捶打,野兽般号叫,“你这个畜生,你把孩子……你竟然……跟人换……”
  “我也没办法!”男人任由刘婶打,瘦弱的身躯几乎站立不住。
  他麻木地盯着手上一块生肉,嘴角上扯,门牙尽缺,露出发黑的牙床:“不是饿疯了,谁舍得,谁又吃得下啊……”
  喉咙里泛出冲鼻的恶心,硬生生压下。不敢再看他手上的东西,急忙往前走。探头到路过的一个窑洞口找寻罗什,里面只有几个人正围坐着,晒着门口透进来的阳光。以前我们来赈灾时,每个窑洞都挤满了二三十人,现在,除掉被征去打仗的,冻死饿死的,只剩下四五个人了。
  那群人看见我时,头抬起,嘴角血红。离我最近的一个老者,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继续低头啃手中的东西。等我看清他在啃的东西,再也无法忍住,翻江倒海地将黄胆汁也吐个干净。那是一只手,他居然抱着一只手!
  “闺女,饿了吧?”老者依旧坐在地上,将那只手向我伸来,泛着死灰色的手掌狰狞地在我视野中晃动。
  “这四面八方能烧的东西都烧完了。别嫌弃啊,吃生的也能活命……”
  我转身便跑,逃出窑洞外,仰头看着冷漠的太阳。这阳光为何没有一点温暖?闭起眼,握紧拳,对着那阴冷的太阳大声叫喊。为什么要让我亲眼见到这些?泪水模糊视线,摇摇晃晃之际,双肩被扶住。虚弱地转头,看到同样泪流满面的罗什。
  “艾晴,你先回去。”他吸着鼻子,颤抖着身体,嘴角哆嗦,“别再看了……”
  我盯着他布满悲悯的脸,稍微觉出了些暖意。终于回过神,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哭泣着哀求:“是我不好,我早该想到会是这种情形。你跟我一起走,不要再看到这些了……”
  “艾晴,你早就知道这结果,是么?”
  我抽泣着,喃喃念出那句折磨了我三个多月的记载:“‘时谷价踊贵,斗值五百,人相食,死者太半。’”
  狠狠咽一下嗓子,紧握拳头。指甲掐进肉中,只有让疼痛带来几分清醒,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罗什,这场灾难对我们而言,已是惨痛至极,历尽千难才存活下来。但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中,却只有这短短十六字记载!为何饥荒,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何处受灾最重,灾情如何,死了多少人,都没提到。因为这样的灾祸,在中原大地随处可见,不足为奇!”
  猛吸一口气,身体如同打摆子一样。寒气直逼周身,声音颤抖:“可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提早知道这残忍的结局。‘人相食,死者太半’,这不是唯一一次,这样的惨况在凉州还会再发生,甚至更惨烈。我枉为未来之人,除了知道一星半点的结局,什么都无力改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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