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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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娘传- 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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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不凡了。”
  周世泽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奉承自己才有这些好话,但人就是喜欢听好话。特别是好话说对了地方,那真是抗拒不得。现在周世泽就是这样,平常再恨不得从水师衙门丢出去的竟也顺眼起来,人家与他说好话,他都好好作揖谢了。
  前面开的官客席是这样,后面的堂客席又是另一个样子。有几个格外相交的到产房见了见祯娘,都纷纷与她贺喜道:“这下你可好了!这才真是铁打的江山,再不怕有什么翻出花儿的浪!”
  这些人的意有所指当然是祯娘如今得了儿子,祯娘自己知道自家事,就是没有洪钧她也是铁打的江山。但是这些人是为她高兴,她当然不会没眼色地提起这个,只是一概谢谢。
  进到祯娘产房里的毕竟只有那几个,后面花厅满是堂客,人人都佩戴着葱、钱,这是祷祝此儿聪睿、进财的意思。个个带着礼物,进门之前就要恭贺招待的顾周氏一番,人逢喜事精神爽,顾周氏这些日子忙碌也不觉得辛苦,反而神采奕奕。
  等到客人差不多到齐,前厅官客开席,后面花厅堂客也开席——这洗三席面,按着习俗就算富户亦不过在招待酒菜上丰富些,但主食必定是面条,俗称‘洗三面’。不过时移事异,真的富贵人家怎么会知道吝惜、勤俭、惜福这些,玉盘珍馐都在眼前。
  吃过午饭,正头戏就到了——所谓洗三,不就是生了孩儿三日后洗孩儿么!这时候堂客们都在后院看收生姥姥在产房外厅正面拜早就设好的供奉着碧霞元君、 琼霄娘娘、 云霄娘娘、催生娘娘、 送子娘娘、豆疹娘娘、 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的香案。
  收生婆婆领着众人叩拜,插香的时候香炉里盛着小米,当香灰插香用。蜡扦上插一对“小双包”,也就是祭祀时专用的羊油小红蜡。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
  中间细节倒是不用细表,只等做完这个才到最重要的事情——洗三。顾周氏带着在场的诸位太太,依次往澡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钱币,这就是‘添盆’。如添的是金银锞子就放在盆里,如添的是银票则放在茶盘里。此外,还可以添些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
  这时候张老娘就站在一旁看着,每一人添东西,必然高声说一句吉利话,有人添清水,她就大声道‘长流水,聪明灵俐’;遇到添些枣儿、桂元、栗子之类的喜果的,她就道‘早儿立子,连生贵子,连中三元’。
  看着人人往盆里添东西,虽然多的是喜果,但更多的是添金添银——只因在场的人身家都是不菲,出手当然也就不凡了。张老娘笑的牙眼不见,按着规矩,添盆之物都是最后归收生姥姥带走的,这也是接生婆最大的收益了。若真遇到一家富户,这样来一回就能赚够了。
  有钱得,那就没什么不好的,张老娘唱吉利话更加大声,手上动作也越发麻利。等到添盆完毕,她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搅完了,奶娘就把洪钧放进了金澡盆。水是凉的,周家大少爷就是脾气再好,再不闹,在这深秋里还是会觉得相当不舒服。当即就放声大哭,这一哭就是响盆,就连前头都听到了洪钧响亮的哭声,客人们连忙笑着对周世泽夸洪钧。
  这下就真的要开始‘洗孩子’了,张老娘手脚格外快——这寒凉日子里放孩子进凉水,可不是闹着玩的,自然是快些好。不然一个伤寒就能要了孩子的小命,于是手上不停,一边洗,一边道:“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婴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洪钧梳头打扮了一下,道:“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最后拿了鸡蛋往洪钧脸上滚了滚,道“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
  这才是大功告成,只拿干爽的手巾把正哭的厉害的周家大少爷擦干,再赶紧拿暖和的襁褓和小包被给包裹的严严实实。张老娘又接过旁边准备好的大葱往洪钧身上轻轻打三下,道:“一打聪明,二打灵俐。”
  随后张老娘还要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又拿起秤砣几比划,道:“ 秤砣虽小压千斤。”
  除了秤砣,还有锁头、金银锞子、纸做石榴花等物件。拿起锁头要三比划,说的是‘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金银锞子则是把婴儿托在茶盘里,用周家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往婴儿身上一掖,唱的有‘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纸做石榴花则是要把几朵纸制的石榴花往烘笼儿里一筛,张老娘说的是‘栀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儿的’。
  直到最后邹妈妈用小镜子往周家大少爷的屁股上一照,道:“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直到做完这些,‘洗三’的主角,周洪钧才能退场,被送到产房祯娘身边——这本来就是他平常在祯娘身边的时候。况且周家大少爷等闲不哭,一但哭起来,那就只有祯娘哄得住。
  主角周大少爷虽然退了场,女客们却还有热闹。一个个挤在添过盆的银澡盆前,里头有喜果,多的是红枣。一个个都争先去拿浮在表面立起来的枣儿,按着习俗,吃了这个枣是能生男孩儿的,所以一个个妇人都是趋之若鹜的。
  祯娘见孩子进来总是哭,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是去过人家孩儿洗三的,做些什么事也是门儿清。当即觉得可怜又可爱,把个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拍。大概是到了娘亲怀里,孩子立刻觉得安全起来,抽抽噎噎哼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祯娘看了看时间,知道本该方才喂奶的,一定没喂成。便干脆揭开衣襟,喂儿子喝奶。看着孩子乖乖巧巧依偎在心口,祯娘心里不知道该如何说。正是这个时候,周洪钥掀开了产房棉帘子一角,一下就被祯娘看见了。
  祯娘看见了,趁着儿子吃饱了,便把衣襟掩上。然后对女儿挥挥手,洪钥果然立刻飞快地跑进来,才不管后头养娘怎么说她——这里是祯娘休息的地方,洪钧的养娘就是想教导她淑女一些也不会在这里。
  祯娘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问她:“怎么这时候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说要和外祖母在一起,还要帮忙招呼客人——当时说好好玩儿的是你,现在跑过来的也是你。要知道我这里可没有好玩的。”
  洪钥轻轻捏了捏弟弟的手,怕吵到快要睡着的弟弟,小小声说:“其实也不怎么好玩儿,丁家姐姐还说非常非常好玩,我这才要去的。但是我自己去了以后就觉得一点也不喜欢,我还是喜欢和爹一起去骑马,和妈妈一起读书,还有,还有看弟弟睡觉。”
  的确,一点也不好玩。祯娘心里很清楚,这些大人们一起觥筹交错,说的好像是为了一个孩子的洗三,是为了祝福。但是不是的,实际是为了交际,为了获得一些东西。身处其中只有劳累的,哪里有快乐好玩!只不过是有些孩子喜欢学大人,才那样觉得。而有些小孩子天生就比别人更能够分辨一些东西,所以从来不会喜欢。
  祯娘身为正在坐月子的产妇可以光明正大地躲开这一场只有劳累,没有快乐好玩的洗三宴。周世泽作为家主却是躲不开的,他们没有洗三的种种活动,和平常的宴席越发没有区别。这时候就在前面大厅,陪着众位官客吃酒看戏。
  酒过五巡,汤陈三献。上面本来唱的换做了一班既能唱昆腔,也能唱乱弹的戏子,这是如今泉州有名的双喜班,要请来都是颇费功夫的。这不只是钱的事儿,还有人家这一天是不是早就预定下了才最重要。
  开头点戏,大家还互相谦让,最终让客人里为尊的宋知府来点。他便道:“既然是开头一场,最重的该是适宜场合。今日是周大人弄璋之喜,便唱一回《刘二官扣当》,其中笑料百出,最是欢欣喜悦,算是搏大家一笑了。”
  这《刘二官当衣》说的是穷汉刘二清早就上当铺叩门,但当铺大门未开,他就站在门外一边等待当舖开门,一边表演着滑稽的身段和表情,唱着好几段弋阳腔来消磨时光。其间好多科诨,十足的笑料。
  听到知府大人这样点,同知、通判等大人也解其意,并不点一些昆腔高雅的调子。一个点了《乡里婆探亲》,另一个点了《探亲家》,余者则是《请太医》、《顶灯》等剧目,全是一脉相承的发科诨的弋阳腔。
  这已经足够热闹了,没想到到了水师衙门这些武官手上还能更加厉害——人家点的全是《西游记》《封神演义》的戏文。这样的戏文里多得是神仙鬼怪之类,取的是荒幻不经,无所触忌,且可凭空点缀,排引多人,离奇变诡,可作大观也。
  这样的戏文第一重就在排场,排场到了,就是倏尔神鬼乱出,忽又妖魔毕露。内中扬旛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可闻于巷外。说起来嘈杂地过了,然而这样的戏有一个好处,在这样的喜庆场面最是适宜。
  不过这一日的戏又有什么重要的,难道来吃酒的众人有哪一个差着戏听?都是陪衬而已。倒是旁边陪衬的小厮丫头,在旁递酒斟杯,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这些人成日锁在府里,难得有这样的消遣,倒真是起了兴头。
  正一片觥筹交错热闹喜庆的时候,有几个媳妇低着头规规矩矩进了前厅。弯着腰在众位看客前,戏台之下的地上放了好大的竹箩筐。这竹箩筐里有的不是什么别的,正是新崭崭的铜钱,显然是才出炉的。
  其中有一筐就正放在周世泽身前,那抬箩筐的一个媳妇低声与周世泽道:“老爷,这是老太□□排与咱们的,就放在这边地上,原是预备着老爷们看的热闹了放赏用。到时候老爷说一声,我们就撒钱。”
  周世泽淡淡地‘唔’了一声,并不多说话。这时候台面上正是一出《孙行者大闹天宫》,场面人物多,都勾着大花脸,大锣大鼓,打进打出,场面热闹的很!正好一场末了,有几个爱热闹戏文的纷纷叫好。
  见到这样,其余的人也不是不知趣的,便跟着拍了两下巴掌。周世泽也就跟着对旁边还等着的几个媳妇道:“这出戏过得去,放赏!”
  于是几个媳妇手脚十分利落,当即快速把铜钱上的红丝线抽去了。然后拿了小笸箩去撮竹箩筐里的铜钱,小笸箩撮的满满的了再往戏台上一散,于是只听到了豁啷啷的钱响声。
  “老爷们放赏!”


第144章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 吹梅笛怨; 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 融和天气; 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 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 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 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祯娘带着女儿念易安居士的《永遇乐》——自那一日洪钧洗三之后差不多百日过去,如今已经是第二年的正月十五。所以这词也不是白白念的; 算是应景了。等到念了几遍; 洪钥已经能够背诵; 在读书上她是有天资的。
  旁边也有几个丫头听着; 红豆本来正在与洪钧做一顶小帽; 这时候也略略听了一回,就笑道:“奶奶今年不出门过元宵,走百病; 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可惜可叹。这时候来念这个,倒是更加馋人了。”
  祯娘倒是知道缘由; 不过是府里上上下下实指望祯娘出门过元宵的时候他们也能跟着玩耍一番。这其中,特别是家里的丫鬟媳妇这两类,最是看重这个。要知道,她们巴巴急急过了一年,喜遇着个元宵节,外面是何种情状?
  有满街的灯火,连陌笙歌,也有跳鬼判的,也有踏高竿的,也有舞翠盘的,也有斗龙灯的,也有骑骆驼的铮铮镗镗。跳跳叫叫,挨挨挤挤,攒攒簇簇,推推拥拥,来来往往,若老若幼,若贵若贱,若僧若道,若村若俊,多少人游玩。
  这样的热闹谁不动心,何况是这些年纪都不大,正是贪好这些的女子。每年快到正月的时候她们就心思浮动了,人在府里,常常心就飞到外面去了。常常是提前半月多久准备好衣裳首饰,只等那一日到了,好妆扮出来卖俏——倒不一定是是何等不检点,只是心中贪好那一点子荣光而已。
  也有那等级不高手头没得好东西的,到了这一日央人借衣裳首饰也要出门走百病赏花灯。彼此间姐妹姑侄搭了伴,一路是周家一拨人,有排场的很!旁人看这一行,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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