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怎地到这儿来了?”
风清扬一见这二人,险些笑出声来,这二人身材、眼饰、面盘一模一样,绝无二致。宛如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一见便知是孪生兄弟无疑。奇却奇在这二人一副猴脸,直如孙猴王降世,即便是戏台上的金猴王也没这般神态酷肖,真应了古人“沐猴而冠”的后。此还罢了,二人肤色却截然相反,老大面色金黄,熠熠闪光,老二却面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一时间如同见了异物。上下左右细细端详,白极煞星附耳悄声道:“风少侠,这两位是魔教大长老,二长老,外号金猿神魔,白猿神魔,手底下硬得很。”
风清扬心中凛然,听得出白极煞星语声已然微颤,心中定是怕得要命,能令白极煞星如是畏惧的,当然不会是易与之辈,况且这二人年岁不过四十上下,居然做到魔教大长老,二长老之位,自然有超凡脱俗的艺业,自己的处境可不妙之至。可一见这二人的神态,仍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老大金猿神魔张乘风扫了凤清扬一眼,暗道:“狂妄无知的黄口小儿,待会儿大爷再好生收拾你。”对赵鹤道:“三弟,这老儿肯不肯归顺本教?”
赵鹤钠钠道:“大哥,小弟正要将这老儿打得心服口服,好收他人教,不料想被人从中搅了局”
张乘风摆手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何必比武较技,多此一举。”眼光瞟向风清扬,皱眉道:“三弟,不会是这小子搅了你的局吧?”
赵鹤苦着脸道:“大哥料事如神,正是这小子。”
老二白猿神魔张乘云登时笑得跳上跳下,抓耳挠腮,浑身直抖,似乎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张乘风也失笑不已,气苦道:“老三哪,老三,你是怎么活的,越来越不长进,连个后生小子都摆平不了。”
赵鹤冷冷道:“后生小子?大哥,您可看走眼了,人家小是小,倒是前辈高人。”
张乘风叱道,“三弟,你失心疯了?怎地愈说愈不像话。”老二张乘风也笑道:“是啊,三弟。他莫非是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丐帮帮主,就是这几人,也算不上咱们的前辈啊”
赵鹤苦笑道:“大哥,二哥,段子羽算不算前辈。”
二人一听“段子羽”三字,登时色变,张乘风道:“三弟,你提那煞星的名字作甚”张乘云则左顾右盼,汗毛直竖,惟恐段子羽突然出现,心中忐忑,如遇鬼魅。风清扬喝道:“大胆,敢口称我恩师名讳。”
张氏兄弟一怔,张乘风道:“尊驾可是段前辈的门下”
风清扬道:“恩师门下惟有不才一人。”
张乘云“吱”的一声尖叫,真如巫峡猿啼,颤声道:“大哥,风紧,扯呼。”也不待张乘风有所动作,一个跟斗直翻出窗外,骇惧之下不禁把昔日黑道行话顺嘴溜出来,轻功之佳连飞天神魔都自叹不如、张乘风虽强作镇定,也做好随时“扯呼”的准备,道:“段前辈在何处?”他当真不敢直言段子羽之名讳,适才讥笑赵鹤,而今却有些佩服他的胆量了。
赵鹤想笑又不敢笑,可一想到“段子羽”三字,明知他归隐已久,不再与闻江湖中事,更不会在这里出现,可脊背上依然冷气嗅嗅,凉至足心。段子羽这名字,已成为日月神教的大忌,连赌咒发誓都不敢用,赵鹤原是用来吓吓张氏兄弟,没想到自己也心悸不已。
风情扬见状,大畅胸臆,哈哈笑道:“你们不用怕成这样,我师父没在这里。”
张乘风口中稍定,又追问道:“那……那在何处?”
风清扬沮丧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不想恩师归隐如许多年,余威兀自慑人如斯,自己乃他老人家衣钵传人,这辈子想达到师父当年的地位固然不可能了,可说什么也不能让师父的名头毁在自己手中,要做到这一点也大是不易、心中隐隐也生出莫名的恐惧。
张乘风察言观色,猜知风清扬必是寻师不遇,独身到此。段子羽若在此,赵老三头上早多出五个窟窿来了,即时心中笃定。暗忖道,和段子羽朝相,自然是大限立至。可会会他的传人,未必便凶多吉少,这小子年岁尚轻,未必能尽得其师真传。
恰在此时,张乘云又折转回来。倒并非他胆子忽然壮了,而是兄弟二人自出娘胎,便未尝须臾分离过。无论吃饭、睡觉、习武、对阵,莫不如是。此刻单身逃出,恍惚间仿佛天地少了一半,上不能覆下不能载,直是全无生路,是以凄凄惶惶地返回,欲与大哥死在一处,临到近前,又不敢一跃而入,大放悲声道:“大哥,大哥,你死了吗?小弟我随后就来了。”举掌欲向头顶击落。
赵鹤知他武功虽高,全无机心,于世事更是遭槽懂懂,一窍不通,两臂一振,乎飞出去,身子一旋,直如俊鹰捉兔,一手抓住张乘云的手,足不点地,带着一人又飘进楼来。这一手看得白极煞星目膛口呆,直感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绝不相信人的轻功能练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境界。
张乘云见大哥夷然无损地站在那里,不禁怔住了。他脑筋不甚灵光,逃出楼后见大哥未跟出来,便认定是被段子羽以九阴白骨爪抓死了,此时犹转不过弯来,一时间不知面前的大哥是人是鬼。过了半晌,方始憬悟,拥住金猿神魔,喜极而位,炫然涕出,兄弟天性真情流露,颇令人感动。
白极煞星暗叹不妙,急扯风清扬衣袖道:“风少侠,快走,这两魔头胆子壮起来,可就走不脱了。”
风清扬正悠然神往于师父当年纵横武林,以九阴白骨爪打得群魔披靡,闻名胆落的英风侠烈中,大言道:“若我恩师在,他老人家会一走了之吗?”
白极煞星登时语塞,心中骂道:“呆子,段大侠若在此,这些魔头想上天入地都不能,哪谈得到‘走’字。我老人家的老命也要陪你搭在这儿了。”
飞天神魔赵鹤见白极煞星左顾右盼,大有逃之夭夭之意,忙道:“大哥,二哥,你们招呼风少侠,兄弟再会会这位煞星朋友”,左手雷震挡,右手闪电锥,身形一晃,已堵住窗口,静待白极煞星进招。
白极煞星知他身法极快,若被他放手来攻,倒颇难防守。二话不说,掣出一柄单刀,垫步进身,一刀砍去,当的一声,赵鹤左手雷震挡架住单刀,右手闪电锥疾向他胸口点去,两人你来我往,近身肉搏起来。
风清扬看了十几招,暗暗心惊,白极煞星名震西南垂二十年,确也有其过人之处。一柄单刀使得泼墨也似,招招是进手招数,凶猛狠辣,刁钻非常。赵鹤左挡右锥,攻固攻得如雷霆疾发,守也守得稳健异常,法度谨严,不急不躁,委实有一派宗匠之风。两人紧锣密鼓,一时间未分高下。
白猿神魔张乘云走上前来道:“风前辈,我们哥俩要向您讨教兵刃上的功夫。”
风清扬愕然,不想赵鹤一句戏言,这白猿居然信以为实,这声前辈叫得诚诚恳恳,恭谨无加,无丝毫勉强之处。他哪知白猿自有其一套区分长幼之序的方法,凡是打得过,惹得起的,一概划归晚辈之类,打不过,惹不起的均是前辈高人,当真是童臾无欺,口不二价,公平交易,皆大欢喜。
张乘云忙不迭又道:“不过,我们讨教的只是兵刃上的功夫。那九阴白骨爪、摧心掌、一阳指的功夫您不使也罢。”
风清扬这才明白此老是惧怕这几种神功,是以先用言语挤兑住自己,其实这几种功夫他也只是听过,见过。却未练过。不过,这是段子羽藉以成名的几种神功,世人便以为他必然也精檀此道,便是华山派人也大多有些误解。当下道:“好吧,咱们便只比兵刃,不较量拳掌指爪的功夫”
张乘云大喜,敲钉转脚道:“您是前辈高人,自是一言九鼎,可万一您忘了,误使出来,如何”
风清扬道:“那就算我输了。”
张乘云心中泰然,他倒并非贪虫怕死之辈,只是觉得被人用剑刺死较诸被九阴白骨爪抓出五个桐来,实是三生有幸,不可同日而语的,这倒并非他一己之见,大多数武林中人亦有同感。
张乘云一条熟铜棍持在手,道声“得罪”一式“姣龙腾渊”,长棍自下而上,霍然挑来,风清扬双足不动,一剑刺向他臂弯曲池||穴,后发先至。
张乘云对他满怀戒心,招式不敢用老,棍甫出半招便撤步后跃;张乘风从旁一棍横扫,风清扬剑势一转,径向铜棍削去。张乘风虽不识得这是倚天宝剑,但见他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敢以硬碰硬,铜棍一发即收。
两猿魔一左一右,一招一式的使将出来,全无半分火气,风清扬逐式拆解,潇洒自得,三人严若同门师兄弟拆招一般。
赵鹤与白极煞星那面,却是杀得翻翻滚滚,难解难分。百招甫过,白极煞星已然额头沁汗,头上热气蒸腾,手上招数亦渐渐缓慢,再无凌厉凶煞之气。
赵鹤仍好整以暇,左挡右锥,长攻短打,不疾不徐,。却打得白极煞星左支右继,险象环生,一白大气也透不过来,惟有提足内力,拼死抵挡,但自知过不了百招,便当内力耗竭,灯干油枯而亡,赵鹤居然要活生生累死他。逃既不能,降又不肯,也只有捱得一时是一时了,唯一的希望便是风清扬过来援手。
但他为人凶悍,虽明知拖延下去绝无幸理,却不肯出言求救,况且他也不信风清扬能一剑能败二位长老,只盼抓住赵鹤一个破绽,拼个鱼死网破。赵鹤一眼看穿他的用意,守的益发严密,一挡一锥犹如夭罗地网般将白极煞星罩在当中。
风清扬早已瞥见,唆唆两剑将金猿、白猿逼开,纵身一跃,长剑直刺赵鹤后背,喝道:“看剑。”赵鹤一惊,金猿、白猿两位神魔虽说貌相差了些,两条熟铜棍着实了得,否则也坐不到日日神教首席长老之位,即便打不败风清扬,也断不会缠他不住,真是咄咄怪事,耳听得背后剑风嗤嗤,凌厉迅猛,不暇细想,闪身飘了出去。
其实两位猿魔并非有意放水,只是白猿张乘云胆子忒小了些,一条熟铜棍向风清扬招呼时,脑中总想着,这是段子羽的心爱弟子,如若打伤了他,段子羽焉敢罢休,自己全身上下非被九阴白骨爪抓个稀烂不可,是以每一棍出都偎偎琐琐,招数上慢了许多。
金猿虽比其弟胆子壮些,却也委实怕极了九阴白骨爪、一阳指这类绝世神功,也不敢过于紧逼,惟恐逼急了,风清扬不守言诺,突放杀手出来,自己兄弟可糟糕之至。是以两兄弟一副心肠,打得从容不迫,彬彬有礼,不过是敷衍其事罢了。
风清扬和金、白二猿魔拆了四五十招,却惊诧不已,他武学上虽未大成,练独孤九剑久了,眼光忒煞老辣,各门各派的武功一人眼底,便能鉴识出其优劣高下;二猿魔虽只使出了五成力,但武功招式俱存,形神兼备,风情扬只感这套棍法与本派的反两仪刀法和昆仑派的正两仪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直似全无弱点可寻,而两兄弟心意隐隐相通配合默契,更将这套棍法的威力凭增了三成。自己逐式拆解,不过是出剑快,迫其变招自救,根本破不了这套根法;这两魔武功纵在华山派中也找不出一对来。
他眼见白极煞星已然不支,行将丧命飞夭神魔之手。当机立断,倏出两剑,逐退金猿、白猿两神魔,纵身一剑将赵鹤迫开,左手抓起白极煞星,飞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两人甫脱虎口,余悸未平,只拣僻静之处行去。白极煞星盏茶工夫才恢复些精力,道:“风少侠,跟我来咱们去个这些魔息子寻不到的所在。”
二人脚底风生,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一座久绝香火的城隍庙中,神像坍塌,狼籍不堪。风清扬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见此所在也不禁微皱眉头。
白极煞星一笑,伸手去推一处断壁,吱吱嘎嘎声中,这堵断壁竟尔移开,现出一条窄窄的洞||穴来,白极煞星伸手肃客道,“蜗居简亵,风少侠只好委屈些了。”
风清扬大感好奇,见白极煞星面有得色,知此处必是他的匠心杰构,更欲一探究竟,纵身跳了下去。足一着地,眼前霍然一亮,但见十六盏琉璃灯齐明,轩敞的室内铺陈豪奢,金银珠宝弃掷如瓦砾,种种奇珍异物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白极煞星合好机关,笑道:“风少侠请便,尊驾是这里二十年来第一位客人。”
风清扬殊感荣宠。白极煞星名震西南二十年,固尔是因他武功不凡,更是因他行踪隐秘之军。武林中纵然有人想寻他的麻烦,却也找不到他的巢||穴。而今他将自己引入这里,当真是推心置腹,把自己当作自己人了。心念及此,又大感荒唐,自己堂堂华山名侠、怎会和这等黑道匪类结成知己?不禁摇头苦笑,自嘲而已。
白极煞星请他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