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前去骚扰人数太多,返回时反而容易被围,一百多斥候个个都装备了元戎弩,骚扰吐蕃人已经足够。
原本唐军在高原上和吐蕃人作战,最头疼的就是吐蕃人厚重的皮甲。然而在元戎弩使用的铸造钢制弩箭之下,吐蕃人的皮甲根本就可以无视。
这一次,吐蕃人并没有再派游骑出来。杨预见有机可乘,干脆直接冲到了吐蕃人的阵前。一百多具元戎弩同时发射,一阵箭雨直接倾泻到了吐蕃人的大旗之下。
这不是象雄人的大鹏旗帜,而是逻些人的王旗。达扎路恭正在大旗之下,他也没料到唐军的手持弩箭竟然有这么远的射程,慌忙之中躲到战马肚子下面才躲过一劫。战马却是被射成了筛子,哀鸣着把他压在了下面。
达扎路恭尚未起身,杨预的第二波箭雨已经倾泻下来,又有二三十个逻些骑兵倒了下去。达扎路恭手掌上中了一箭,疼得大声嚎叫。逻些人的王旗被直接射落,落在了血泊之中。
逻些骑兵们哪受过这样的气。瞬间就愤怒了,虽然没有命令。却都是立刻催马冲了出去,如狼群一般围向了杨预等人。
毕竟是精锐的逻些骑兵,虽然愤怒却并不忙乱,冲锋的同时渐渐的形成了一条弧线,向着杨预百余人围了过去。
杨预看着冲过来的逻些骑兵,神色极为平淡。作为唐军斥候的首领,经过将军大人的亲自训练,他早已能从容应对一切局面。
百余名斥候拨转马头向后奔驰,依旧是回身进行着一次次的点杀,把一个个逻些骑兵射落马下。
……
达扎路恭一把拔掉手上的钢箭,疼得忍不住嚎叫一声。唐人太歹毒了,这么锋利的箭矢,居然还带倒刺!
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了一个亲信,所有的逻些骑兵都已经乱纷纷的冲了上去,周围的全部都是穹窿东岱和雪鹰东岱的骑兵,达扎路恭的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
他在吐蕃以狠辣闻名,狠辣却是建立在实力之上。他的身边从来都是有着大军环绕,像这样孤身一人的状况还是第一次。
看着这些象雄骑兵,达扎路恭忽然觉得每一个象雄人的目光都不怀好意,不由得喉头耸动了一下。
他自己亦是一员猛将,然而此时右手掌心多了个大洞,连武器都没法拿了。看着草甸上几千名呼啸着冲向唐军斥候的部下,达扎路恭暗骂了一句愚蠢。
绷着脸走到最近的一名雪鹰东岱的骑士面前,伸出左手一把把骑士推了下去,达扎路恭冷哼一声,勉力跳上了战马。
只有赶到自己的嫡系部下身边,他才能感到安全。这些家伙现在去追唐军根本就是送死,几千部下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必须要赶上去阻止。
达扎路恭正准备催动战马,忽然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之声。回头一看,一名雪鹰东岱的骑士手持沉重的狼牙棒冲了上来,眼中冒着凶光挥动狼牙棒便砸了过来!
达扎路恭本能的去挡,这才发觉右手根本没有武器,沉重的狼牙棒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达扎路恭惨叫一声便跌落马下。
那名雪鹰东岱的骑士身手颇为矫健,快速从马上一跃而下,手上多了一把短刀,拉着达扎路恭的头发向后一拽,干净利落的割下了达扎路恭的头颅。
变起仓促,雪鹰东岱的骑士们都愣在原地,直到达扎路恭头颅被割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几名骑士策马而出,把那名骑士团团围住,手上的武器皆是指向了这位骑士。
骑士脸色涨得通红,高举着头颅大声叫道:“老子是唐人!想活命的就给老子滚开!”
“贡嘎,你来老夫部落这些年,老夫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害老夫?”雪鹰东岱的头人,一位头发花白的骑士看着拿着头颅的骑士怒声喝道。
那叫贡嘎的汉子大声叫道:“族长,我们唐人的军队已经到高原上来了。他们的厉害,你也看到了!逻些人根本就赢不了。跟着逻些人我们都得死!达玛部落就是个例子。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这里。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去,我要去给他们求一条生路!”
花白头发的骑士看着远方正在逼近唐军的逻些骑兵,脸色极为沉郁。
从后方的雪鹰部落妇孺之中踉踉跄跄的跑过来一个红脸蛋的女人,抱住骑士的腿放声大哭。女人身后两个孩童也跑了过来,跟着大声的哭了起来。
“族长,让我过去求求我的族人,求他们给大家一个活命的机会!王师的厉害你也见了,这仗根本就没法打啊。”骑士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摩挲着最小孩童的脑袋,红着眼睛吼道。
花白头发的骑士踌躇片刻,一言不发驰回了原来的位置。另外的几位骑士也让开了道路,看着贡嘎提着达扎路恭的人头跳上了战马。
那吐蕃女子抱着贡嘎的腿放声大哭,贡嘎绷着脸马鞭一挥便冲了出去,吐蕃女子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两位孩童哭得更厉害了。
贡嘎催动战马直接冲向了附近的高坡,那里站着几个手持硬弩的唐军斥候。见到一个吐蕃人冲了过来,斥候们同时端起了硬弩。
贡嘎伏低了身子,用安西口音的官话大声嘶吼:“某乃西州柳中县戍卒冯大中。手上有敌酋首级,快些带我去见将军!”
斥候们一听。脸上都是现出古怪之色。西州口音是错不了的,这竟然是个流落羌塘的安西老卒。
贡嘎疾驰上了高坡,晃了晃手上的人头。几位唐军斥候不敢怠慢,立马带着他沿着河边驰向了唐军营地。
……
达扎路恭死了,正在冲锋的逻些精兵们却不知道。杨预百余人不断的放箭,让他们极为愤怒。一个个逻些骑士不断倒下,敌人依旧是在悠哉悠哉的奔逃。
个人的武勇再厉害,碰到元戎弩这种变态武器根本就是无解的。堪比伏远弩的射程,纯钢铸造的锋利箭矢,还能不间断的连续发射。再厚的皮甲遇到这样的弩箭,也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杨预带着斥候们射完了剩余的弩箭并不恋战,立马便全力加速冲向了营地。而与此同时,安西军的营门完全开启,在军营外韩武一千骑兵的看护之下,步兵和骑兵鱼贯而出,所有的元戎弩手和驾着八牛弩的牦牛都走出了军营,快速的列好了队。
达扎路恭也是名将,马璘并不明白为何达扎路恭会这般选择,愚蠢的冲过来和唐军决战。不过鉴于这家伙曾经在历史上给汉家子民带来的灾难,马璘也不准备再拖延下去,宁可付出一定的代价,也一定要把这个家伙给留在这里。
步兵端着骑弩快速向前,两千骑兵游弋两翼,元戎弩手和牦牛紧随其后,快速的向着冲击而来的吐蕃精骑逼近。
很快吐蕃人就进入到了八牛弩的射程之中,马璘却没有任何动作,脸色紧绷催动青海骢继续向前。
两支大军越来越近,杨预百余人夹在中间,中军处田名远忽然挥动令旗,杨预见到令旗立马带着所有的骑士快速的驰向了两边。
“就是现在!”马璘冷冷地道。
“嘣嘣嘣嘣嘣!”
牦牛背上,所有的战士用力砸下八牛弩的机括,三百多根巨箭呼啸而出,如暴雨一般落在吐蕃人的大军之中。吐蕃人的队伍顷刻空了一大片,足足有五六百人被巨箭钉死在地上。
下一刻,所有的步兵和骑兵手上的骑弩同时发射,天空顿时为之一暗。钢箭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吐蕃人中间,吐蕃人的队形瞬间变得稀稀拉拉,四千多枝弩箭的密集打击,又有千余逻些骑兵坠落马下。
剩余的逻些精兵疯狂怒吼,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在冲锋的同时快速的收拢队形,端的是训练有素。
然而这正是马璘想要的。
田名远的令旗再度挥下,步兵快速让开道路,六百多名元戎弩手同时催马上前,然后直接按下了机括。
这一次,他们使用的是一次十箭的模式。
第一百二十一章老兵的请求
蓝色的天空陡然为之一暗,密密麻麻的弩箭如同钢铁的风暴一般倾泻而出,向着逻些骑兵拍击过去。
天色再次变得明亮,刚才还在冲锋的逻些骑兵却已经少了一大半,不少骑士和战马都被钉得如同刺猬一般,热血从伤口处泉涌而出,整个地面之上顷刻变成了赤红之色。
元戎弩,这种安西新军最为倚重的恐怖武器,终于是第一次彻底显露出了它的威力!
这个距离,已经接近吐蕃人角弓的射程。在这个距离之上,便是明光铠也抵挡不住元戎弩的这种攻击,更不用说只有简单皮甲的逻些骑兵了。
六百多名元戎弩手一次齐射,六千多根钢箭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了大部分的逻些骑士的生命。倒在箭雨之下的逻些骑士足有两千余人,还活着的吐蕃骑兵已经不足五百之数。
这样恐怖的伤亡,纵然是彪悍的逻些骑兵也是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幸存的逻些骑兵看着周围密集的人尸马尸,一个个脸上现出惊慌之色。
这根本就不是战斗,这根本就是屠杀!
在唐军这种骇人的弩阵面前,他们便是掉入陷阱之中的羔羊,只能是任人宰割!
元戎弩手一击之后,立马便是快速的收缩回阵中,同时开始重新为元戎弩上弦。这个时候,骑兵和步兵的弩手们在经过了一次酣畅淋漓的齐射之后,都已经完成了重新的上弦,开始在低级军官的口令下进行着最为标准的三段式射击。
步兵骑兵加起来四千余人。每一拨射击都有千余根弩箭飞了出去。剩余的逻些骑兵被困在人尸马尸中间进退不得。一个个被轻而易举的钉死在地上。
战场上总有一些最为彪悍的家伙,箭雨也往往奈何他们不得,这种人即所谓的百人敌,万人敌。马璘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而吐蕃骑兵中也有这样的角色。
三波箭雨之后,大部分的逻些精骑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还有十几个最为强壮的吐蕃骑士拨开箭雨,挥动着狼牙棒向着安西军疯狂的冲了过来。
马璘冷哼一声。马刺在青海骢腹部轻轻一点,青海骢嘶鸣一声便冲了出去。
安西军中又一波箭雨飞了出去,又有几个吐蕃骑士跌落马下。唐军停止了射击,马勇马强兄弟二人紧跟着马璘,挥舞着陌刀冲向了猛扑过来的七名吐蕃骑士。
最前面的吐蕃壮汉大声咆哮着,挥动狼牙棒狠狠地向马璘砸来。马璘冷笑一声,陌刀带出一道弧线,把壮汉的狼牙棒从中斩断,顺势一撩已然是在壮汉的胸前开了一个大口子,内脏全都流了出来。
根本没有理会这个家伙。马璘催动青海骢继续向前冲去,陌刀再次挥出之时。已经又把一位吐蕃人连人带马砍成两截。
身后的壮汉拼命想要把内脏塞回去,刚塞进去却又流了出来,折腾了两三下之后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这一点儿功夫,马璘陌刀之下又倒了两位吐蕃好手,皆是一刀挥出人马皆碎,很有一点儿陌刀大将李嗣业的风采。
当初在龟兹城,马璘便和李嗣业战过一场,论绝对的力量还超过了李嗣业。他自投军安西以来每战皆为跳荡先锋,哪曾像现在这样站在后面观战,这几天他早就手痒了,如今终于是等到了机会。
马勇马强兄弟二人护在马璘的身侧,各自也是斩杀了一名对手,马强肩头被敌人狼牙棒扫了一下,看上去鲜血淋漓的,不过还能舞动陌刀,显然只是皮肉之伤。
最后只剩下一位吐蕃骑士,看着杀神一般冲来的马璘,眼中现出一丝恐惧,怪叫一声拨马便走。
马璘长笑一声,从背后拔出一根安西军的制式短矛,用力掷了出去。
短矛快若流星,轻易的洞穿了吐蕃骑士的后背,吐蕃骑士惨吼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来自逻些的精锐骑兵,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被唐军全歼。
这一次的战斗,唐军健儿一个没死,只有十几人被羽箭射伤。
“真是太简单了!”马璘心道。
见到主将如此骁勇,身后的唐军健儿们齐声喝彩,马璘看着面前的几位吐蕃骑士的尸体,乱军之中,也不知道哪个是达扎路恭。
便在此时,几位唐军斥候沿着河边飞驰而来,他们中间是一位吐蕃骑士,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脑袋。
……
战争胜负往往取决于士兵的集体无意识,指挥者却往往懵懂莫名。
看着提着达扎路恭人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安西老卒冯大中,马璘忽然想起这句在后世很出名的话来。
战争当真是由无数偶然组成的事情,每一个偶然都可能改变战争的结果。柳中县老兵冯大中的出现,便改变了整个战场的局势,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达扎路恭虽然是吐蕃将军,在这个年代却是声名不显,至少安西将士们不知道此人。马璘来自后世,出于后世来人的态度,必欲除之而后快,是以放弃了营寨,来和逻些骑兵正面对决。
没想到达扎路恭居然不在大军之中,而是在后面被冯大中给解决了。
听冯大中叙说着事情的经过,马璘立马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是偶然,一连串的偶然造成了眼前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