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边军素来看不起,今日列队迎接安西军,已经算是给够安西军面子了,哪料到安西军竟然是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对于这些家伙的反应,马璘看在眼里,却并不放在心上。
这些家伙看上去都像个昂藏汉子,却都是一些花拳绣腿,安史之乱中不堪一战,完全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在原本的历史之上,阿布思带着同罗一族逃亡西域,最后断送在北庭都护程千里手上,少数走不了的同罗老弱被安禄山趁机收入麾下。安禄山麾下不过是纠结了同罗一族的八千残兵败将,这八千骑兵居然就把这些长安子弟兵打得狼狈不堪。
这完全就是一支烂透了的军队,就是各个世家子弟进来捞取出身的,根本上不得战场。一支上不了战场的军队,如何能够让人尊重。
若是安西精兵对上同罗一族,三千人足以全歼那八千残兵。这还是原先的安西军,而不是现在的安西新军。
“大哥,后面那些家伙好像有些不满。”马勇听着后面的喧嚣,低声道。
马璘哼了一声:“七尺高的汉子,穿个明光铠坐在马上也打晃,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可惜了,这么多明光铠若是能给咱们安西军,几月时间我手里便又能多一支新军。都是废物,不用理会他们。”
校场前方设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此时已坐满了人,不但有天子和群臣,甚至还有不少的女眷。一位中官策马从高台边过来,笑道:“郡王,陛下让你过去。”
马璘点头,跟着中官策马走到高台之前,刚要下马叩拜,却被李隆基摆手制止了。
李隆基精神有些委顿,显然昨夜也没有睡好,看着马璘微笑道:“马卿,你看我这万骑如何?”
“威武雄壮,却只是花架子罢了。”马璘在马上躬身道。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刚坐到天子身边,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
“哦?这都是不错的长安子弟,能入龙武军的,个个都是有些本事,为何马卿说他们都是花架子?”李隆基诧异问道。
马璘道:“陛下,没见过血的士卒,便不是真正的士卒。微臣刚才从他们前边走过,见不少士卒不过二十余岁,正是气血勇健的年岁,一个个穿着明光铠都显得极为沉重。这样的士卒,别说放到北方对付草原各部了,就算是放到南方对付南蛮,也没有什么优势。北衙禁军目的乃是护卫京畿,万一真遇到什么事情,这些家伙根本就不堪用。”
陈玄礼变了脸色,怒声道:“郡王,须知龙武军也是为陛下立过大功的,岂是如你所言那般不堪?我军中上万健儿,内里藏龙卧虎,郡王岂可小瞧!”
马璘淡淡一笑道:“老将军无需动怒,马璘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就今日所见这些家伙,我自信麾下八百健儿足可凿穿!只可惜无法实验,否则老将军就明白你的这些部下是多么的无用了。”
一声冷笑骤然响起:“明知道无法实验,却又这般说,不过是大话欺人耳!万骑乃禁军精锐,你靠着八百健儿就想凿穿,怎么可能!”
说话的正是杨国忠,看着马璘一脸的讥讽之色。马璘目光冰冷看了过去,杨国忠感觉到马璘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由得身子一颤,再也说不下去。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马璘想起十三位安西健儿的死便极为愤怒。李隆基轻咳一声,淡笑道:“朕再说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你们都是自家人,说话都要客气点儿。——马卿,朕的万骑真的这么不堪么?若是中原有事,当真是派不上任何用场?”
马璘点了点头。
今日站到这里,他已经不想再顾忌其他,只想把心里话说出去,以免将来大唐承受太多的损失。
毕竟现在已经快到天宝十二年的十一月了,距离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发已经很近了。若是北衙禁军不作出任何改变,来日大乱真的爆发之后,这一支耗费无数钱帛建立的军队便还是原本的历史上一般毫无用处。
对于一心要取河中之地的马璘而言,什么事情也没有中原的安定重要。虽说吐蕃已经行将崩溃,不至于再阻断河西道路,然而万一中原有事不能迅速平叛,势必会影响到安西乃至河中的局面。特别是河中,移民的第一批对象是天下十道的老卒,然而将来主体还是关中百姓,若是中原糜烂,关中百姓到了河中也无法安居。
所以明知道这样会得罪陈玄礼,然而有些话他还是必须要说,哪怕干犯禁忌也顾不得了。
李隆基沉默了几息,脸上再次现出微笑,又道:“若是真如马卿所言,可有改变之法?”
“有!”
马璘点头,沉声道:“这些士卒能被陈老将军选入军中,在长安子弟中算是不错的,缺乏的便是历练。不上战场见血,永远不堪大用。如今四境并不平静,若让北衙禁军分批前往边军,或去东北讨击二虏,或去河西对抗诸羌,或去剑南压制南诏,三两年下来之后,回到长安便是一支铁血之师。总之是要出兵放马,似这般守着花花世界总是不成的。”
杨国忠怒喝一声道:“糊涂!北衙禁军护卫京畿,怎可擅离职守!若是连两京子弟也要去边境血战,还要你等何用!”
第一百五十七章教训
马璘心中怒极,瞥了杨国忠一眼:“便是两京子弟,也多有愿为大唐开疆拓土之人。别人不说,我马璘便是一个例子。若是禁军无力护卫京畿,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杨国忠还要说话,李隆基狠狠瞪了杨国忠一眼,又笑着道:“马卿所言有些道理,不过怕是杞人忧天了吧。如今北方有安禄山为朕压制东北二虏,陇右有哥舒翰大军坐镇,兼之吐蕃行将星散,诸羌群龙无首,安西又有卿家坐镇,南诏阁罗凤不过井底之蛙,朕在长安城安坐便可,何用担心中原有事?”
马璘心中叹息一声,心道总不能直说安禄山会反吧。
安史之乱这件事情,便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这个祸患不消除,他便无法安心去河中开拓。偏偏是到现在为止,他还找不到消除这个祸患的法子。
“陛下,居安思危总是好事。刀把子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微臣的一点愚见。至于是否让北衙禁军去边境历练,陛下圣心独断便是。”
李隆基笑着点头,略略思索了一下道:“此事牵涉太大,须要容后再议,今日朕是来看安西健儿演武来的,马卿,你说你在安西练了一支新军,就让朕看看你这安西新军有何不同。”
马璘躬身应道:“是,陛下。”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忽然站起身来,沉声道:“慢着!”
李隆基挑了挑眉头,笑道:“陈卿有何话说?”
陈玄礼躬身道:“陛下,龙武军乃是微臣麾下。马仁杰这般小觑微臣部下。微臣实在不服!龙武军原是万骑营。军中多有豪壮猛烈之士,马仁杰这番话传出去,微臣只怕弹压不住麾下。求陛下给微臣一个机会,让微臣的龙武军和马仁杰的安西新军比个高低,纵然是真不如安西新军,也让那些杀才们输个明白。”
马璘见陈玄礼一脸激愤,知道刚才的话把这位老将军得罪狠了。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之事,为了大唐天下计必须要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若是北衙禁军能够多些锤炼。便能更容易守住京畿,守住大唐帝国的根本。若北衙禁军始终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算是安禄山之乱被消弭了,将来万一别处作乱,长安城依然极为危险。
他并无丝毫私心,得罪陈玄礼也也只能是得罪了。龙武军和安西新军比拼他更是不在乎,让龙武军知道他们已经弱到什么程度也是好的。
李隆基皱了皱眉头道:“陈卿之意,真要看看安西新军能不能凿穿你的龙武军?千军万马一旦正面冲撞,怕是要损伤不少儿郎,朕实不忍。”
陈玄礼道:“安西军中多有豪壮之士。微臣麾下亦不乏其人,陛下怜惜士卒。两军不大肆比斗亦可,只求陛下准微臣的龙武军和马仁杰的安西新军各出几人,比一比弓箭刀枪。”
李隆基看向马璘笑道:“马卿,你的意思呢?”
马璘躬身道:“微臣听凭陛下安排。”
“战阵之上千军万马的厮杀,看的并非一人之武勇,这等比斗,委实意思不大。不过陈卿既然说了,朕这便允了你,人不宜多,一人足矣。比斗之后,朕还要看安西健儿们展示手段。”李隆基摆了摆手笑道。
马璘点了点头,心道天子毕竟不算糊涂到底。陈玄礼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站起身来叫过来一个亲兵吩咐了两句。
片刻之后,从龙武军中驰出一个少年校尉,到了高台之下下马叩拜。
“陈卿,这是李璟吧?”李隆基看着少年笑道。
陈玄礼点头:“正是李璟。微臣麾下最强者,便是此子。”
“李璟,你站起来。”李隆基笑着吩咐道。
“是,陛下!”李璟再次叩拜,站起身来。
马璘打量了一下这少年。
少年身高臂长,肌肉雄壮,手上一根狼牙棒看上去极为沉重。这等西域蛮族惯用的武器,唐军中使用的并不多,一看便知是一位以力量见长的家伙。
“此乃我家英物啊。”李隆基笑着道,“马卿,李璟乃是章怀太子的后人,小小年纪便中了进士,却偏偏不愿做文官,反而是要入龙武军中厮混。进入军中挑战军中猛士全无对手,可以说是文武全才。他和金城公主是一辈的,在宗室年轻一代之中乃是翘楚之辈,朕对此子也极为喜爱。李璟年龄还小,马卿,让你的部下出手时注意点儿,莫要伤了我家栋梁之才。”
马璘笑着点了点头:“微臣明白。”
李璟翻身上马,提了提缰绳目光炯炯看着马璘:“郡王,如今长安人人皆言你是李卫公第二,大唐新一代之军神,李璟斗胆想向郡王讨教一二,不知郡王可敢应战。”
马璘看着这个壮得像小牛犊子一般得小子,猛然间想起了牛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好在这小子看上去比牛诩大上两岁,按年龄来算对不上号,不然又该猜他是不是自己儿子了。真是怪事,最近长安城里怎么这么多脸庞清秀肌肉发达的小怪物?
“郡王,你可敢应战!”李璟晃悠着巨大的狼牙棒,盯着马璘叫道。
见到李璟居然直接向马璘挑战,高台上的人们皆是神色怪异,女眷们忍不住便是窃窃私语起来。
“小子,你想比跟我什么?”马璘看着这个少年笑道。
“我想和郡王真刀真枪战一场!”李璟目光热切,大声叫道。
“那好吧!”马璘笑着点了点头,马刺轻轻一点青海骢,青海骢转了个弯,径直向着李璟冲去。
“郡王,这个距离未免太近了!”李璟皱眉道。
然而下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凶兽盯上了一般。身子不由抖了一下。
见到马璘已经加起了马速。李璟咬了咬牙。催马向着马璘冲去,同时手上狼牙棒如同风车般的旋转起来。数十斤重的镔铁狼牙棒在他手里,居然就像横刀一般轻巧。
两人之间原本不过百十步的距离,青海骢瞬间就冲到了跟前,李璟怒喝一声,狼牙棒带着一股劲风狠狠地砸向了马璘。
马璘目光死死地盯着李璟,几乎同时沉重的陌刀挥了出去,对于李璟的狼牙棒毫不闪避。陌刀带出一道匹练般的光芒径直斩向了李璟的前胸。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两人之间居然成了生死相搏的局面!
李璟心中大惊,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亦是高手,心知若是都不收手,这便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他不过是想要击败扶风郡王来扬名立万,可没想着就这么轻易死去。
眼见刀光已到眼前,李璟怒喝一声弃了狼牙棒,团身从马背上滚了下去,狼狈的跌在了地上。
“噗嗤”一声闷响,然后便是战马的一声悲惨的嘶鸣之声。
马璘这一刀用了全力。沉重的陌刀直接斩断李璟马鞍,连同战马也被他这一刀砍成两段。腥热的内脏流了一地。李璟忽然感觉脸上一热,一摸之下满是鲜血,不由得惊恐地大叫起来。
看着摸着脸惊恐大叫的李璟,马璘撇了撇嘴,对这小子瞬间低看了几分。
见到马璘一刀砍断战马,高台之上顿时一片轰然。女眷们中间却是爆发出一阵尖叫,几乎所有人都转过了头去。
这般血腥的场面,平日里她们何曾见过?
滴血的陌刀指向李璟的脖子,李璟却没有看见,依然是捂着脸大声的叫着。
陈玄礼也是行家,看清楚了刚才一瞬间所有的事,不由得怒声喝道:“马璘,你耍诈!”
马璘微微一笑道:“我赢了,不是么?老将军说我耍诈,不知老将军刚才在这里,能不能接下我这一刀?”
陈玄礼脸色一滞,说不出话来。
除非有决死之心,或者是实力相差太大,不然没人能够挡住这一刀。就算是他年轻的时候,怕是也办不到。
李璟听见了人声,这时才知道自己没死,摸了摸身上各处都好端端的,看着端坐在马上的马璘,一脸的羞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