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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理由在叶十一那里都不是理由。他一天也不能忍受李家的女孩儿继续留在皇位上了。就算使赵瑟成为皇帝已经完全不可能,那他至少也要将李家的女孩拉下皇位。如果不这样,叶十一就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了。李家的女孩儿还在皇位上,那么,他与皇室缔结婚姻,攫取权利和天下的行为还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呢?叶十一没办法原谅他自己。他所能掌握的唯一能使他的心灵得到救赎的方法,就是彻底颠覆大郑李家天下的凰座。
这并不是可以公开宣之以口的原因,当然,叶十一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对于那些反对,他只需要冷冷地回应一句:“我已经决定了”就足够了。至于没有皇位继承人这个现实问题,只要能忍受其中的荒诞,解决起来也不算难。
叶十一的做法非常的简单粗暴。当时,军营里随军前来的确也带着几个皇室子弟,性别都为男性。叶十一从中选择了年纪最幼且面容姣好的一个,命令加以乔装改扮——由于叶十一本人的傲慢,某种著名的宫廷手术没有在这次改扮过程中使用。那位不幸的男士在庆幸保住了自己身体某个部位之余,被剥掉裤子套上裙子,涂脂抹粉然后带到众人面前。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乙酉年八月二十五日,废立皇帝。
以皇帝的废立为契机,叶十一得到了傅铁衣余部有限忠诚的全部,同时,幽州最后一点儿政治上的后路也被彻底掐断了。当然,如果只有卢文谣自己,她当然可以拼着损人不利己,哪怕只是为了和叶十一过不去这样低层次的目标,也要死守幽州,但士兵们却没有任何心里依靠能支撑他们坚守下去。卢文谣只能选择突围了,而且必须尽快。
八月二十七日,卢文谣带着全部人马杀出幽州。她选择的突围方向是面向塞外的北方,也就是围城三面剩下的那一面。之后,她被韩德功和赫连胜从左右两个方向夹击。卢文谣的心情很复杂,那种明知道是死地却又不得不踏上去的事的确让人很无奈,但身为武将可以死于战场似乎也是最大的满足了。
激战三个时辰之后,卢文谣果然死了。燕王,她的丈夫,在赫连胜麾下的骑兵试图俘虏他的时候痛快地自尽了。他们死后,大部分幽州士兵都投降了。但是,燕云骑没有投降,尽管伤亡甚重,他们中的一部分还是逃出了战场,远遁塞北。
乙酉年八月二十八日,收复幽州。至此,河北之战全线落幕。
拿到河北之后,叶十一将军队一分二。很少的一部分,大约两万骑兵,一万步卒的数目,这些军队加上以前赫连胜、韩德功在河北的驻军将留在黄河以北巩固河北乃至整个北方。其余十来万大军,包括傅铁衣在邯郸和山东的余部,在今后的一个月之内,都将陆续开拔,攻向江南。
这一次,和以往每一次战争不同,叶十一没有做统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的确没有亲临前线的意思。南征军的主将,仍然是之前任命的宇文瀚。这是一个正式的信号,意味着叶十一彻底放弃与赵瑟再次联合的努力。
江南方面,在确定了幽州陷落及河北之乱落下帷幕的消息之后,张襄立即就调整了兵力部署。前线的战略由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转为全面防御,尽可能保存实力。张襄本人也在九月初从前线回到了金陵。
在金陵,张襄见到了赵瑟。
赵瑟看起来挺好,全然没有现出即将失败的颓相,更没有毁灭前的惯常要有的歇斯底里。相反,她看起来更加恬淡温和了。成熟女性的光彩在她身上闪耀生辉,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完全是那些大权在握达到了鼎盛时代的贵妇的样子。
张襄小小地惊艳了一把,几乎要对赵瑟刮目相看了。他想:士族的血到底是不一样的。就算是赵瑟,终于也表现得像一点儿样子了。于是,张襄怀着复杂的心情的向赵瑟说道:“北方第一波援军三万人将在三天后抵达京口,之后将近十万的兵力会在半个月内陆续抵达。我们可能不得不放弃长江防线了。”
赵瑟点点头,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都没想到叶十一只用一个月就解决了河北。谁能想到雄踞河北二十年的傅家军一旦失去了傅铁衣就从猛虎变成了病猫呢?”赵瑟像个旁观似的感慨着,最后轻声说了一句:“阿傅泉下有知,一定会伤心的。”
“傅铁衣的鬼魂应该没那么软弱。”张襄看了一眼赵瑟,略有些无情地说道:“因为一个人的崛起而兴盛的,必定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衰败。甘泉年间以来,大浪淘沙一样,兴起又衰落的武力数不胜数。那些昙花一现的辉煌,包括我们张氏,包括傅铁衣,甚至于叶十一的未来,每一个都印证了或者必将印证这条铁律。所以,我们不仅是不能输,我们连死都不敢……”
“听起来像墓志铭。”赵瑟想了想,如是评价道。
“等我死了,你可以把它刻在我的墓碑上,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活着的话。”张襄手掌一合,转了语气说道,“在此之前,我们先说一点儿还活着时候的事吧——前线能坚持到的最后时刻是罗文忠水军从武昌冲下来的时候,预计在十天后。很遗憾,这点时间既不够将下游的兵力撤回金陵,也不够我们卷铺盖卷逃跑的。所以,必须想办法延阻罗文忠水军冲下来的时刻……争取一下巴蜀的配合怎么样?元元应该是乐于给叶十一捣点儿蛋的。”
“晚了!”赵瑟笑了一下,将一份密报抛了过来,说道,“就在昨天,元元正式接受了蜀王的封号。当然,圣旨是叶十一以新登基皇帝的名义颁布的,叫什么来着……”赵瑟努力回忆着新科天子的姓名,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张襄吃了一惊,狐疑道:“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元元那种女人,我了解虽然不多,但也完全想不到她就会这样屈服。不过,也许“识时务者为俊杰”正是草寇的人生追求也说不定,改换门庭的事他们最擅长……”
“也许有,也许没有,谁知道呢?反正可以确定她是不可能援手了。”赵瑟道:“其实,我挺理解元元这个决定。她和叶十一毕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仇怨,不过是群雄逐鹿,各凭本事罢了。说起来,叶十一说不定要感谢元元才是,若非当年中原之战元元的培养,叶十一未必会有今日啊……”
培养了叶十一的人应该是你吧?张襄心里想,然而体贴地没有说出口。
“而且……“赵瑟继续说道,语气里带了些晦暗的苦涩,”她怀孕了,快要七个月马上就要生产。做母亲的为自己的孩子做出点儿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张襄“唔”了一声表示理解。事实上,赵瑟的心情张襄是不可能理解的。他想到的只是:“七个月的身孕那是不能上战场了。”再有就是,他通过元元的身孕联想到了赵瑟怀孕的事实。赵瑟的孩子也将近五个月了吧?张襄的视线向下扫过,发现赵瑟高腰襦裙之下,小腹微微隆起。于是便道:“你是不是也该找一个对象结婚了?”
“你要毛遂自荐么?”赵瑟反问道。
“我有妻子了。”张襄目光中闪过一抹哀恸,复有一振道:“我要带着对她的忠诚进坟墓。”
赵瑟怔住了,半响才说道:“你不会进坟墓的……其实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叫其他什么人做父亲的。”
我会与金陵一起灰飞烟灭,的确不可能有什么坟墓了。张襄不无自嘲的想。赵瑟后半句话,更是只听起来就像是浸透了血泪的过往人生。张襄本能地不愿细想,于是把注意力拉回到即将来临的危局上。“既然巴蜀联合无望,那就只有调动水军阻击一途了。”他说。
赵瑟有一些迟疑,说道:“王余的水军现在在湖州,一旦金陵有变,随时都能扬帆出海。可如果前往阻击罗文忠,能不能拦得住姑且不说……现在已经九月下旬了,很快秋汛结束,长江水位下沉。现在动用水军,就算能阻住了罗文忠顺流而下,王余也要在被困到湖口,只等静等明年春汛才得脱身。”
“跑你就暂时不要想了。”张襄喝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能立即调集到足够的兵力阻击北军的攻势,就算你想跑也跑不掉。整个江南再也没有一座能喝金陵防御力相媲美的城池了。目前看,唯有依托金陵防守才能阻止住北军的进攻,赢得足够的时间。金陵,绝对不能放弃。所以,没有其他选择了。”
“十月到三月……”赵瑟沉吟道,“你能保证守住金陵五个月么?”
“我保证。”张襄说道。
“好吧,下命令给王余。”赵瑟想一旁的郎官说道。
乙酉年九月二十四日,王余率水军全师十万,号称为十五万,前往阻击武昌罗文忠水军。两军在武昌下游湖口相遇,爆发一场大战。两军鏖战数日,不相上下,陷入对峙。十月,长江水落,罗文忠退回武昌,王余避入鄱阳湖,静待时机。至此,南北两方面的水军同时搁浅,暂时无力干预下游的战争。
于此同时,北方诸路援军源源不断地开过长江,通过京口这个桥头堡,向江南发动猛烈攻击。铜陵、当涂、采石、新林、白鹭、潥水、宣州相继陷落。十月初九日,南征军主帅宇文瀚以十五万大军兵临金陵城下。
蜀色
乙酉年,欧阳怜光是无可争议的年度人物。河北之乱以前自不必说,即使是河北之乱以后,在叶十一已经非常厌恶她的情况下,欧阳怜光仍然无所不在。
欧阳怜光太忙了,哪里都需要她!
比如说,八月份欧阳怜光就接受了担任钦差前往巴蜀封元元为蜀王的使命。然而,却一直没办法立即成行。先是劝降傅氏余部的事,邯郸归降之后,又是废立皇帝的事——虽然这些事情没有欧阳怜光也能进行下去,但毕竟有她会更不一样一些。何况诏书形式上也需要等新皇帝的印章才像样子。
这就充分说明了欧阳连光的重要性,叶十一的确离不开她。重要而外,这件事如果换一个角度看,似乎又是另外一番光景。无论什么理由,欧阳怜光八月初就接受的使命一直等到九月初才出发都是不争的事实。从启程之日算起,光只路上她就走了二十来天,等进到蜀中人到成都,九月下旬了。很有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怕死的余地。毕竟元元说是归降,实际却随时有可能翻脸。土匪翻脸,可是不管你什么“两国交战不斩來使”的。并且,叶十一也未必没有借刀杀人的意思。这么说起来,成都对欧阳怜光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轻易闯不得,她有心拖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么,欧阳怜光到底是不是怕死拖延呢?这问题欧阳怜光自己都但笑不语,不做回应。只有在她的小童清风追问得紧的时候,她才似是而非地答道:“成都,总是要去的。有些事情现在不谈,以后大约也找不到机会了……” 就这样,欧阳怜光拖拖拉拉的到了成都。
元元正式接受朝廷册封的敕书和金印是在九月二十二日,然后,然后就没有了。欧阳怜光此来,除了宣旨册封元元为蜀王之外,是担负着与巴蜀谈判的重任的。册封和接受册封只是完成了形式上的结盟,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真正的问题只能在之后私下的谈判解决。这是很明显的事,元元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元元表现得就像是真不知道一样。接受册封之后,她就把欧阳怜光推给沈文秀去招待。她自己除了偶尔出现在宴会上片刻之外,基本不和欧阳怜光照面。不但元元自己不肯见欧阳怜光,甚至她不允许陆子周出面与欧阳怜光交涉。总而言之,权当没有要谈判这回事。而如果欧阳怜光单方面提出来要会见蜀王,也立即会遭到拒绝。理由只有一个,但正当无比——“大王身怀六甲,大夫说不能操劳,必须得卧床静养,所以暂时不能见欧阳大人了。”至于陆子周,自然没有越过元元,单独要求见陆子周的道理。
欧阳怜光的随行属官非常愤慨,认为元元在搞什么阴谋,但欧阳怜光本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哦,既然蜀王殿□体不便,那就等殿下生产之后再谈也不迟。”欧阳怜光如是说道,丝毫不在乎自己肩上的重担。然后,她就高高兴兴地参加起了由沈文秀组织的成都观光团,表示蜀王殿下还有俩月生娃,咱就先玩俩月。
成都可是个好地方。少男少女、才子佳人,都风流得很,耽误了多少风华正茂的有志青少年啊?不然不能有“少不入蜀”的血泪控诉!欧阳怜光跟着沈文秀,今日斗酒会,明日斗诗会,都玩疯了。斗茶会、斗花会、斗鸡会、斗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