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中流搂了傅铁衣大把的银钱之后,才会一面往外走一面替傅铁衣可惜:“武成侯是个好人呐……”
第二天,叶十一在漳水南岸举行盛大的宴会,傅铁衣率领了五千卫士,戎装前往。宴会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叶十一依照战前五月二十四日檄文中的许诺,以大郑天子的名义加傅铁衣为齐国公,傅铁衣也表达了他对大郑天子和储君的忠诚——严格说起来,叶十一并不能完全代表她的妻子李芛,尤其是在封爵、立储之类的重大事情上,但他非要代表谁也没办法。你打得过他吗?你比他还名正言顺吗?没有吧?那只好让他代表了。
除了政治上的地位,关于如何分配河北,两人也做了大致上的约定。叶十一不曾打下来的地方自不必说,还是归傅铁衣。相应的,河北上部的燕代,当年卢文瑶从傅铁衣手里抢来,现在又被叶十一抢走的地方,当然也不可能重新还给傅铁衣。河北中部战事胶着的地带,叶十一撤兵之后,仍然归傅铁衣,除了常山。河东军要在常山驻军,控制住井陉的两端,以保证河东形势的完固与河东对河北的有利态势。
至此,会面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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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结束了?”在回去的路上,傅铁然一直都怔怔的。
“我总觉得不放心啊。”
“有什么可不放心地?”傅铁衣问。
“大哥,你说他要是万一将来真生出女儿来可怎么办?”
傅铁衣的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情绪。“赵瑟,她将来不会再生孩子了,永远都不可能生了……”他不无负疚地言道。
“啊!”傅铁然震骇异常,甚至将声音都吞掉了。
这一次,傅铁衣再也没有回应。他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我亲爱的弟弟,你在地狱还好吗?
潼关
盟约之后,就是撤军的事情了。
一旦大军撤走,政治和军事上如何布置才能巩固胜利的果实,确保对河北局势的强有力的控制呢?
考虑到傅铁衣地方势力强大的缘故,叶十一大营里以江中流为首的随军谋臣们经过反复磋商,一致认为,如果将燕王妃卢文瑶留在幽州。无疑在政治上将更加有利。据此,谋臣们向叶十一提出谏言。叶十一从谏如流,对于自己目前还并不十分擅长的方面,他向来肯于听从谋士们的。大军班师的时候,他果然将卢文瑶留在了幽州,赐予护卫,并在形式上赋予其幽州牧的官位——这个官位在大郑历来都是由亲王遥领,但拿来给燕王的妻子、未来皇储的母亲,目前看来也非常合适宜。此外,他还任命韩德功为总督镇守幽燕,任命庞玮为大将镇守常山。
凤仪元年六月中旬,叶十一带着邯郸郡主,取道上党,班师回到了他仅仅离开还不到三个月时间的东都洛阳。
入城是在正午时分,阳光直照大地。以五千貂裘衣锦的金吾卫为先导,无数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豹旗、飞彪旗、飞熊旗、飞鱼旗、飞鳌旗遮天蔽日。叶十一戎装骑马,太阳光照在他身上,使他宛如沐浴于金辉。骑驾之后是邯郸郡主乘坐的辇车,珠帘低垂,车顶巨大的鎏金朱雀烁烁生辉。江中流穿着大红的官服,骑马随行于辇车之侧。辇车之后,是骑兵。骑兵之后,是战车。战车之后,是步卒结成的军阵。延绵不绝,与天相接。
洛阳东门之外,欧阳怜光率领着留守东都全体文武官员,摆出最隆重的仪仗,下拜迎接——她已经从乌虚秘密出使回来了,人看起来虽然削瘦了一些,但仍然精神抖擞,神态高傲。关于在乌虚单于大帐的经历,她一生都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叶十一在城门前勒住马。礼仪的规格明显超出他的预料,因为之前他下过一切礼仪从简的命令。叶十一微微颦了一下眉。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只看了一眼欧阳怜光,便提马进城了。倒是江中流,笑得嘴都该咧到耳朵根了。再配上他那造型,他那走位,差点儿没让人误认成了新郎官,而且还是那种好不容易才傢出去的老处男型新郎官!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嘛可笑的!
城里的欢迎更加热烈。毫无疑问,河北之战,让叶十一的威名与权势愈加煊赫了。东都的百姓夹道欢迎,焚香礼拜。连邯郸郡主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盛况,她掀开珠帘,转着黑漆漆地眼睛四处张望。
“江大人,百姓们为什么都这样兴奋和感动,是因为父后打赢了吗?”小女孩儿发问。
一时之间,江中流倒是不知如何作答了。他没有办法向一个注定要成为傀儡的小女孩儿解释“偶像崇拜之于民众的蛊惑力量”以及“政治偶像是如何制造的”这样高深的政治技巧。实际他自己对个也不是很精通。可如果就这样放着不回答,甚至直接装作没听见,似乎可能也不行。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后面插过来,给江中流解了围:“因为君主的胜利就是庶民的荣耀,郡主。”
很明显,邯郸郡主被这话震住了,或者是被绕住了、吓住了也说不定。总而言之她眨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江中流回头去看,果然是欧阳怜光。能干这事儿的除了她没别人。她已经从后面赶上来了,在马上微微弯腰,向邯郸郡主施礼:“微臣欧阳怜光拜见郡主。”
邯郸郡主明显不喜欢欧阳怜光,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就将头转到了一边。
“她是什么人?”邯郸郡主嘟着嘴问江中流。
“大灰狼!”江中流飞快地放下曼帐,将小女孩挡在车子里面,那里面是宫侍温暖而安全的怀抱。
“您还真言简意赅。”欧阳怜光扯了一下嘴角。于是,她和江中流并驾齐驱。由于洛阳城里欢呼的浪潮铺天盖地,实在是太吵,以至于他们必须挨得很近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那实在是一个容易引起误解的距离。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窃窃私语。他们一个眉飞色舞,另一个粉面含笑,情景不免就有几分暧昧。卫士们也就不由躲开了几步。
当然了,江中流和欧阳连光凑在一起,是绝不可能说出什么暧昧的话的。
比如说现在,江中流就正小声地嘲笑欧阳怜光——
“几日不见,原来欧阳大人您已经堕落到了连傀儡都要关心的地步了啊?”
“你不是也整天混在这个傀儡身边当保父吗?”欧阳怜光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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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流冲欧阳怜光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心道:我好男不和女斗!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洛阳城中的盛景,抖擞精神,重开锣鼓另开张道:“你这也……煽动民意,鼓吹胜利,为君王塑金身。只打了个河北就这么搞,等打下长安那天咋办啊?”
“纳……”欧阳怜光嘴唇动了动,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欧阳怜光甩了甩头,像是把什么恐怖的梦魇甩了出去似的。她说:“正是因为还没攻得下长安,才不得不如此。天下归属的决定力量是什么?天时地利,精兵猛将,粮草财货,或者民意?都是又都不是。然而欲成大事,非用民意不可。对,就是民意。百姓黔首算什么,是风中的稻草,是河水流过的河床,什么用都没有。然而,奇妙吧,一旦他们的热情被点燃起来,积聚在一起,成为民意,就是狂风巨浪,摧枯拉朽,冲垮一切。中原连年战乱,民生凋敝,天时地利、精兵良将皆不可久恃,可久恃者唯有民意。时不我待,而今之计,唯有以君主辉煌之战绩铸民意精铁之意志,然后,就是意志的胜利!”
这一番话也不知有什么魔力,听得江中流竟很是激动。仿佛血一阵一阵地往脸上涌,身体也燥热得难受。他情不自禁伸手到背后去抽自己的小扇子,似乎有无数的话要摇着扇子才能说出来似的。奈何江中流今日穿的是全套官服,玉带锦袍,后腰上压根没地方给他插那把破扇子。江中流一摸之下摸了空,手悬在腰上,那股狂热的劲头突然就冷了下来。
他顺势挠了挠头,警告道:“小心玩过了头……”
欧阳怜光沉默不语,竟是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而似乎像是呼应所谓的民意似的,叶十一并没有在洛阳耽搁多长时间。他在洛阳,只匆忙过了一个中秋节。节后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算是正式确立邯郸郡主储君的身份,将 “邯郸郡主”称谓变成了邯郸公主。然后,七月初,便颁下敕书,正式起兵讨伐河西张氏。
这一次出兵,欧阳怜光和江中流互相掉了个个儿。欧阳怜光随军出征,而江中流则留守洛阳。对于此项人事安排,江中流大呼英明,心里则悄悄地嘀咕道:“函谷关这种地方,我可不愿意去。杀人不眨眼这种事,还是欧阳连光看起来更适合一点儿——”
没错,函谷关!
虽然出兵的时间很紧,然而关于进攻的方略,叶十一还是做了充分的考虑的。最终决定的出兵方向是,函谷关。
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函谷关是什么地方,那大伙儿都清楚——
黄河自上游而下,纳渭水向东。华山、崤山、中条山夹黄河南北两岸而立,这就彻底隔断了关中与中原之间的联系。其中唯一的通路,穿越华山与崤山,延绵数百里,极尽险阻。函谷关就在这条通路上依险而立,其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的咽喉之地。
由于关中在问鼎天下中的特殊意义,函谷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这座雄关也是关中割据最后的心理屏障。“潼关一失,陕不可守”,这是所有据关中者的共识。所谓“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因此,发生在函谷关下的战斗异常惨烈。雄关之下,真真称得上是白骨累累,一把黄土都可以攥出血来。但凡有其他的路走,谁都不会愿意去啃函谷关的硬骨头。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关中这个地方太特殊了。关中四塞,金池千里,易守难攻的名气大得不得了。以中原谋关中,自古以来就只有三条路——其一,硬攻函谷关,这也是关中的正门;其二,迂回南面的武关;第三,突袭河东与关中之间的黄河渡口蒲津。
三条路里面,迂回南面武关这一方向首先就被排除了。武关地处中原、关中、荆襄的交界地带,巴蜀方面也正陈重兵于襄阳,磨刀霍霍向武关呢。如果迂回武关,就势必要提前与巴蜀起冲突,这无疑是相当不智的。
至于突袭蒲津渡口,的确是一条出奇而制胜的精囊妙计。如果说函谷关是关中的正门,那蒲津关就是关中的侧门。历来强攻函谷关不下者,无一例外都是从蒲津渡这个侧门打开局面的。但是,这个妙计得以实践往往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正面战场上必须以强攻函谷关作为配合,一奇一正,运乎于妙,然后才能收到奇效。而且这条妙计是用老了的。虽说戏法人人会变,妙处各有不同。可关中方面的主帅可是张钰啊,殷鉴尤在,他不可能不做防备。所以上来就突袭蒲津关根本行不通,可以暂且放在一边。
这样,叶十一就剩下华山一条道了——强攻函谷关。
强攻,那就攻吧!
凤仪元年七月初九日重阳节,叶十一亲率十四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十二日就杀到了函谷关下。
这一次,长安真的开始着慌了。粮食、日常的生活用品,什么都开始涨价。关中盗贼横行,长安城的宵禁很门禁都更加严格了,军队也开始四处巡逻。豪强巨室都暗中收拾家当,观望着上都的形势,随时准备卷包逃。百姓们也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是啊,函谷关很强大,张氏很强大,这大家都知道。但一方势力究竟能够同时支撑几条战线上的局部战争呢,特别是当每个方向的敌人都有可能带来国破家亡的时候?前景似乎相当不妙啊!
平民百姓都懂得道理,宫廷里的张媛当然不可能不懂。然而,以她的地位,心中再焦虑也不能表现出来。
“当初和乌虚议和就好了!”她心里想,“叶十一和元元,都是和不了的。”然而这一番懊恼终究不可能宣之于口,只能闷在心里暗伤流血。
“重要的是现在,不是过去!”她对自己说,让自己的心振作起来。
“彭”地一声,张媛的手掌拍在地图上。分开的五指,无名指上一颗小小的宝石折出一道刺眼的光泽。“函谷关,只要守住函谷关。”她抬起头,看着张钰说,“舅舅,都交给你了。把长安的军队都带走吧,让阿襄也带兵去增援。我们先全力保住函谷关。”
“会好起来的,阿媛,会的。”张钰按住侄女的肩头,尽可能地给她以安慰,“函谷关,我们并不是没有获胜的把握。”
张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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