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一直点头说:“瞧他俩的样子,就觉得超出社长和秘书之间的关系。桐生小姐可能像加奈江所说的,妄想嫁入豪门,反正有年轻女孩作陪,大哥也会觉得满享受的嘛!”
“是吗?我也见过她几次。老实讲,若是论女性魅力,她可能是零唷!”
胡说八道的健彦才是IQ零蛋。瞧他一副傲慢自大的样子,我真想朝他一棒子轰下去。
此时女主人小林真穗走了进来,谈话便突然中断。
话题要是就此打住就好了,但是真穗出去之后,苍介又老话重提。“直之,你没听过什么风声嘛?我指的是大哥和那位叫桐生的秘书。”
“哥哥这么一问,”直之抬起头说:“他的确暗示过。”
苍介手里拿着酒杯说:“暗示什么?”
“再婚的事。”
“再婚?什么时候?”
“一年前吧!”
“那不是大哥住院以后的事吗?他自己活得了、活不了都不知道了,真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他知道自己剩余的时间不多,才认真地考虑再婚吧!个性坚强的大哥,也有脆弱的时候,也许他是希望有个枕边人替自己送终。”
“原来伟大的伯父,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嘛!”健彦轻蔑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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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们懂什么?我心里不免大骂。他的苦可不是你们这些窝囊废能懂的。
“如果大哥真有那个意思,也不会让对方为难的,譬如说只是形式上的结婚,那个女人就可以继承大哥的遗产。”曜子一副颇为理解的表情。
苍介低声自语地说:“原来如此。”再看着直之问道:“所以打个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问说那种形式的再婚,我的意见如何?所以我觉得他好像有对象了,进一步刺探后,发觉大哥好像在考虑桐生小姐。”
“真的吗?那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回答:‘你喜欢就好’,不然还能怎么回答?”
直之说完后,苍介就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低头沉默不语。如果问的是苍介,答案一定会不一样。
“要是真的再婚就不妙了。”加奈江以开朗的口吻突兀地说:“不是吗?如果伯父真的让桐生小姐入籍,那大部分的财产就会跑到她那儿去了。那样一来,就不会有今天这种聚会了。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那件殉情案呢!”
这话一针见血,当场几个人听完马上倒抽了一口气,瞬间空气沉重地凝结了起来。
6。
我也不是不了解一原高显先生的心意,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我这辈子根本没有嫁入豪门的命,即便他真的向我求婚,让我继承庞大遗产,我也会拒绝的。
我一直很尊敬高显先生。他白手起家、头脑冷静、反应迅速、行事果决,简直就像一台计算机,工作态度严谨,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酷。不过,私底下的他和人相处时,态度就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不但心胸开阔、毫不做作,还拥有体贴入微的包容力、当他的秘书已经六年多,在他身边,我学到了很多待人处世的道理。
但我没办法把他当成丈夫,我只希望他永远是个令我尊敬的老板。说穿了,其实我要的是一个懂得欣赏我女性魅力的男人,我希望这段感情不是建立在利益算计上,而是在对方热情的追求下。高显先生说他自己已经不行了,我想,在他冷静的判断下,与其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不如娶个能彻底执行他命令的人。对我而言,他并未把我当做女人看待。
我会坚持这种事,大概跟我本身缺乏恋爱经验有关吧?哦,说缺乏是有点含蓄了,其实我几乎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以前我也单恋过,那种单相思的心情,宛如仙女棒的一点火星,没有轰轰烈烈,只有不了了之的逐渐熄灭。我从没想要表白,当然也就谈不上失恋,那只能说是我单方面的小鹿乱撞,最后再自我了结、失恋伤心。
进入公司一年左右,我曾经有一次想要向人表白我的爱意。或许有点老套,但我当时打算趁着情人节的机会暗示对方。他是公司的同事,常在公事上亲切地指导我,使我对他意乱情迷。那一天,我把亲手做的巧克力藏在抽屉里,等待机会想偷偷交给他。
结果我的真情告白失败了,因为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干扰。或许,那也说不上是干扰吧?
浇了我一盆冷水的,就是我隔壁的女同事。午休时间,她拿出一张纸,说要让我看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原来是一张公司男同事对女同事的评分表。虽说是评分表,但并不是指工作上的表现,而只评“姿色”和“个性”两项。那是由几位男同事负责评分的,其中一个名字就是我暗恋的对象。
“男人真的很没品。”那位女同事说。我瞄了一眼那张表,她被排在第一,尤其姿色的分数最高,所以故意在我面前卖弄炫耀吧!我怀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看了自己的分数,果然得分奇惨无比。其中最令我失望的是“他”所打的分数,个性在五分里我只有三分,姿色则只有一分。
桐生枝梨子,姿色一分。
那天下班回家路上,我把巧克力丢在车站的垃圾桶。憋着即将掉下来的泪水,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才忍不住放声痛哭。
母亲有丰满的胸部、细白的肌肤,可是我却丝毫没有遗传到她一点点的女性魅力,反而胸部像洗衣板、皮肤粗糙。讽刺的是,我完全遗传了爸爸那张丑脸。我小时候常被误认为男生,长大以后,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再说,我这副长相就算是当男生,也不会受女生欢迎吧?
哭了一整晚,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做恋爱美梦了。我想爱情和我是绝缘的,老天爷没赐我美丽,但给了我智慧,所以从今以后,我要让智慧更加精进。我姑且把对爱情的憧憬藏在心里,绝不让人发现。
第二天气,我变了个人。第一部就是把忍耐多时的隐形眼镜拿掉,换了副一点都不好看的金框眼镜。服装业变了,我把一点也不适合自己的女性流行服饰收进衣柜里,拿出只有面试时才会穿的老气套装。
我不断努力,下班后进修外语,还参加各种讲习,取得各种资格认证。渐渐地,我被同事们孤立,只能无奈地漠视无能者对我的嫉妒。
幸好,我的主管不是笨蛋,他们看到了我的能力。历经了几次破格升迁,以及跟几位主管工作过后,一原高显先生亲自指名要我当他的秘书,我当时真的很开心。
在职场上,我因为自己丑陋的外表得到动力而奋发,以最快的速度往上三级跳,但我仍无法认同自己。我知道自己内心对爱情的憧憬依然存在,从不曾消失。一原高显先生看到了我的能力,指定我当他的秘书,然后也以同样的理由,想选我做他的妻子。但是对我而言,谈到结婚,我还需要另一种凭据。倘若他眼里有一丝丝把我当做女人的念头,那我应该就不会拒绝做他的妻子了。
然而这不过是我无谓的想象。如果要凭姿色挑选结婚对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回廊亭的女主人小林真穗求婚。我很清楚他俩的关系,对高显先生而言,她可以说就是他的情人。对了消除他早年的丧妻之痛,他一直把她留在身边,然而他们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所以在他面临不举后,她身为情人的任务即告了一段落。
因为这个缘故,一年半前生病倒下的高显先生,想收我做继室的心态更加明显了,我强烈感受得到他的心意。
他清楚自己得的是癌症,已经无可救药。他死前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一手建立的王国,今后会变得如何;他不过是想把身后事交给自己最信赖的人来处理罢了。
7。
送上了甜点后,晚餐也到了尾声。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饭局也已过了高潮,我想时机差不多了。
“我有话想要告诉各位。”
我一说完,大家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望向这边。他们一脸疑惑的神情,大概在想:这唯一的外人想要说些什么?
“是关于刚才提到的桐生枝梨子小姐的事。”
“桐生小姐?”苍介惊讶地说:“本间夫人也认识她吗?”
“应该认识吧!”我旁边的直之说道:“我不清楚细节,但她应该是负责与本间夫人联络的人。应该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
“是吗?她怎么了?”
“说了或许会让各位想起不好的回忆。她在这儿遇上火灾,之后就自杀了。”
果真是个不好的回忆,所有人闻言瞬间都低头不语。此刻,突然有个与众人反应截然不同、突兀的高音传了出来:“哎呀!那不是单纯的火灾啦!”
是加奈江。她完全没注意到众人一脸的不悦,继续说:“那是纵火自焚。桐生小姐的男友车祸肇事,想带着她一起自杀,结果她男友死了,桐生小姐却奇迹似地活了。当时我们也都住在这里,好恐怖唷!”
大伙儿一脸扫兴。
我对加奈江微微一笑。“是啊!那件事我很清楚,我在报上看过。”
“是喔!原来你知道了啊?”
“几天之后,桐生小姐就自杀了。警方说她是因为男友的死,又严重灼伤——受不了双重打击而自杀的。”
“也没有其他原因了吧?”苍介一脸厌恶的表情,想必此时此刻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对。”我点点头接着又说:“我也猜不出有其他理由,而且听说没留下遗书。”
“怎么写遗书嘛!要是改变心意怎么办呢?”纪代美边说边将眼前的餐具迭起来,似乎在暗示大伙儿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看了看在场的人,继续说道:“事实上,桐生小姐留有遗书。”
我一说完,有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呼。我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那个信封比一般的还要大。
“桐生小姐过世后两、三天,我就接到这封信。各位请看,寄信人就是桐生枝梨子小姐。”
“的确是。”直之盯着信封看了一会儿,又说:“没什么印象了,但好像是这个笔迹没错。”
“我想这就是桐生小姐的笔迹没错。”我肯定地说,又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纸和另一个较小的信封,但这个小信封尚未开封。“信里写着桐生小姐自杀的心境,请各位瞧瞧。”
我立刻将信交给旁边的直之。他很认真地看,然后抬起头,表情似乎相当错愕。
“上面写什么?”苍介交集地问。
“等等,我念给你们听。”直之坐直了身体后,开口念道:
本间夫人,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当我把这封信投进邮筒后,就决定自杀了。为什么自杀呢?关于我的自杀,舆论和警方应该都不会进一步追究。因为上一起自杀案,大家还记忆犹新,他们一定会想出一些自圆其说的理由,譬如说我是步上男友后尘,或说我遭受太大的精神打击等等,但这些都不是我选择自杀的真正原因。那起自杀案,与我选择自杀的背后,都有更深、更复杂的内情。此刻我有无法说出的难言之隐,需要另择恰当的时间地点、公开内幕。可惜我已经死了,无法亲自公开实情,所以,对不起,我想拜托本间夫人。
这封信里有个小信封,希望寄放在您这儿,我想您会了解。这信封里放了一封说明真实内情的信,在一原高显先生的遗书公开之前,请您保管这封信。高显先生还活着,您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说等高显先生公开遗嘱?其实先生的病情很严重,医生说最长也拖不过一年,所以我想高显先生的遗嘱,应该会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与地点,在限定的人员面前公开。我推测到时本间夫人也会在场,因此我想拜托您,到时带着这封信去,在遗嘱公开之前,当着众人面前开封。届时,我为何要自杀?为何做如此安排?一切都会明朗。此外,这封信的存在,请您务必保密。我能够理解您会对我的这项请托感到莫名其妙,但能接受我这项托付的人,只有本间夫人您了。麻烦您了,万事拜托!
X年X月X日 桐生枝梨子绝笔
直之一口气顺畅地念完后,一时无人作声,甚至连加奈江都一脸紧张,气氛凝重到仿佛发出一点声响,都会招来众人嫌恶的眼光,因此,连中途进来的真穗都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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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大致就是如此。”我话一说完,大伙儿僵冻的表情仿佛才得以解冻。
“真令人惊讶!”苍介先说话:“她竟然写这种东西。”
“可是,这多少也料想得到。”直之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后还给我说:“我本身与她没什么交往,不过听大哥说,这位桐生小姐是个可靠的人。上次那起殉情案,如果是平常女性自杀倒还不奇怪,但我听到她毅然决然选择自杀,老实说还满吃惊的。”
“高显大哥也说无法相信。”曜子在一旁附和。
“好夸张喔!到底信里写些什么呀?”心情放松的加奈江,兴味盎然地看着我的手。
“你觉得呢?本间夫人?”苍介脸上浮现亲切的笑容说:“大哥的遗嘱,等明天古木律师来,就会公开了。明天和今天差不了多久,不如现在就把那封信打开吧?”
“现在,这里吗?”说完,我迅速地偷窥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