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作者：duanmushuihuo
逃亡（1）
01
对于杀了网吧中的那个家伙，到现在为止，何嘉仍然觉得是一场梦，只是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梦。
那个红头发的家伙说的每句话，现在都萦绕在何嘉的心头，想要躲都躲不开。
“你这个孬种……你这个孬种……”
他最恨别人说他是孬种，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孬种，他掏出了一直都为了装威风而带在身上的刀，它的刃只有小指头那么长，可是割开了肉依然会流血。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冲动，立刻就掏出刀割他的脖子，哪怕是用拳头打他一顿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么严重的后果啊，可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或许是不可挽回的错。
他在水沟里面洗掉了手上的血，可是衣服上的血却怎么样也弄不掉，灰色的衣服上粘着红色的血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扎眼。衣服脱下来，里面裹了块石头，走到桥上的时候丢了下去。
现在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没有外套的深秋还是很冷。但是却好过了穿着一件带血的外套。
此刻该去哪？他不知道，他知道反正是不能回家，网吧里有人认得他，这会儿可能警察已经找到了家里，亲戚那能去吗？姑姑那？或许警察也一样在那里等他去送货上门。
他掏出口袋里的东西看了看，现金还剩下二十八块钱，本来出门时带着三十的，可是路上买了瓶矿泉水，现在想想，真是浪费啊。口袋中除了仅有那点钱，还有一个本来就是二手的手机，什么功能都没有的烂手机。
“滴滴滴！”电话铃在何嘉正握着电话的时候毫无先兆的响起来。那声音刺耳得怕人。
何嘉一哆嗦手上没拿稳，电话就那么啪的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原本那唯一的功能也随之消失了。
“妈的！”这就是祸不单行吗？应该是。
前面的路边有个电话亭，何嘉抽出一块钱想打电话。可是当拿起了话筒，他却犹豫了。
说实话，他真的没什么太好的朋友，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那些个朋友，叫喝酒的时候，谁都不会落在后边，玩牌的时候谁都不愿意输钱。打完架了谁都不愿意出头。都他妈是王八蛋。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给这些王八蛋打电话来求助。
打给谁呢，手机已经摔了，电话号能记住的现在只有三个，一个是裴忠言，和徐穆还有刘寒，刘寒从来干什么，只要是涉及到钱这个字的都是混和蹭，让他掏钱，比用手掏大粪还难。
徐穆和裴忠言都还行，干什么不婆婆妈妈的都挺痛快。
他拨了徐穆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欠费……”电话里的女人声音机械的宣判着徐穆已经无法联络。
何嘉的手指几乎不听使唤，他颤抖着拨完了裴忠言的号码。
等待，等待……
02
电话亭里边有两个女人在闲聊，其中一个说：杀人啦，刚才我儿子打电话过来说，他看到有个小子在网吧里面杀了个人。
另一个女人惊讶说：“啊，杀死了吗？”
“死啦，当场就死啦，满地的血，我儿子亲眼见的。”
那女人问：“因为什么杀人啊！”
先前的女人回答：“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处对象什么的吧，两个男人抢一个女人。”
那女人感叹的说：“现在人怎么这样，好好的，女人这么多，犯得着杀人吗！”
直到电话出现了占线音的时候，何嘉才不甘心的挂上电话，一股无助感袭上心头，正当他要无奈的离去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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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亭的女人喊何嘉，他激动的接过电话。
“操！是你呀，我正上课呢，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裴忠言说。
“忠言，我，我，你能借我点钱吗。”
裴忠言说：“你怎么了，听你声音……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出什么事，嗯……电话里边说不方便，你能出来一趟吗？”
裴忠言说：“行，我学开车呢，你到东方加油站那等我，我一会儿到那。”
“好，谢谢你，我等着你。”
电话钱也省了下来，何嘉急忙穿小道去东方加油站。
一路上，他的心里也在想，和忠言到底全不全说呢，他一定要问借钱干什么，怎么跟他说呢，杀人案，不是打个架那样的小事，万一跟他说了，把他也牵连了怎么办。
又一想，忠言能不能知道后报案去？警察如果抓不到自己，一定能贴出悬赏通缉令，车站大门那经常就贴那种东西。以前刘寒就说过，要是看到通缉令上面的人，立马就报案去，到时拿着钱想干嘛干嘛。
忠言是不是那样的人呢。
看到东方加油站的红色招牌，何嘉不由得紧张起来，他还没走近，就看到马路拐弯处飞快驶出一辆响着警笛的警车。
何嘉吓得腿一软，坐到地上。他心里忽然升起个恐怖的念头：如果是忠言已经知道了自己杀了人呢，他会报案让警察直接来抓人吗？
去年夏天，何嘉和裴忠言还有几个朋友，在外面喝酒，那时候大伙都喝高了，裴忠言拉着何嘉的手说，以后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最好的哥们，最好的兄弟，富贵了同富贵，落难了大家帮。
时隔一年的今天，当初的豪言壮语真的能够兑现吗。
警车在街角转了个弯驶去了别处，看来并不是冲着何嘉来的，他白白的吓了一身冷汗。
他正要进东方加油站，忽然胳膊一把被人拽住，拉着他就往回跑。
何嘉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可回头一看，拉他的人居然是裴忠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跑到一条隐蔽的后胡同。
裴忠言穿着休闲西装，脚上却趿拉着拖鞋，他觉得这样开车比较方便。
“你怎么了你，太不像你了，以前遇到事你都劝别人别动怒，动手的时候你都轻易不上，朋友有的背后说你胆儿小，可我知道你不是，我知道你解决什么事的时候都挺理智，可今天你怎么了！”
何嘉说：“你都知道了。我知道现在自己完了，但我不后悔。”
裴忠言叹了口气。
“你刚挂电话，刘寒就给我打电话，说怎么打你的电话都打不通，他把你出事的事告诉了我，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
“你，他……问我在哪什么意思？”
裴忠言说：“实话说，刘寒确实抠点，但他真挺够意思。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你知道吗，他打电话找你，本来想直接给你拿点钱，让你走远点，别再回来了，可是怎么都找不着你，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让他跟我一起来，他没来，说人多了目标大，怕被别人瞧见，让我先多给你拿点钱，回头他再给我，操，好人都他做呀，我就不能帮帮朋友。”
何嘉听到这话，心里之前对刘寒的怀疑，全成了歉疚，怎么都想不到，无意中身边就多了个这么难得的朋友。
逃亡（2）
裴忠言从上衣口袋拿出个农行专用装钱的大信封，他把大信封拍到何嘉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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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用手摸就能知道，里边的钱绝对超过四位数。何嘉抓着裴忠言冰冷的手，身上有些颤抖。
“谢谢兄弟们，谢谢你们，我何嘉如果将来还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绝对忘不了今天兄弟们的恩，我……”
“别说这么多废话了。”裴忠言打断话头说，“是兄弟，就好好活下去，想出人头地，这辈子你是不能了，只盼你别被人抓到，说句不好听的，抓到了，你就只能等着挨枪子了。”
何嘉的眼眶顿时湿了，什么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
裴忠言问：“以后你打算上哪？”
何嘉摇摇头，别过脸抹了把眼泪。
“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活不过明天，也许活不过后天，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哎……”裴忠言叹了口气。“行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别轻易相信陌生人，人心隔肚皮呀。”
“我……”何嘉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个满脸花。他这时候特别想抱抱忠言，可是两个大男人抱一块成什么事儿。
裴忠言转过身，偷偷揩去脸上的泪。
“行了，我该走了，你也该走了，路上小心。”他握了下何嘉的手，扭头就走了。走没多远，又跑回来，“记住我的电话，我的电话号永远都不换，需要什么随时打给我。”
有时候男人也要宽阔的胸怀来抱，何嘉和裴忠言这对朋友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03
“我不是孬种！我不是孬种……”
何嘉被他自己的梦给吓醒了。坐起来看到，他仍旧躺在那间干涸的鱼塘边，废弃的小破房里。
他没有离开县城，何嘉认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理论。所以去了西山后面那曾经淹死过小孩，后来水被放光的鱼塘。
他重新抓起凌乱的稻草盖在身上，夜晚总是那么的凉，鱼塘看守人住的房子早已经没有人住，当然就没有人来维护，房顶有两块瓦已经掉落，直接就能看到缀满繁星的夜空。
何嘉之前来过这钓鱼，后来干涸了也来过几次，是和黄湘一起来的。
他突然没了睡意，借着月光找起了当初他和黄湘一块在墙上刻下的那段话。
那时黄湘抱着何嘉看着墙上别人留下的墨宝，突发奇想，要把两个人的爱情，让屋子里的破墙来做个见证。
何嘉说：无聊，别干那样的傻事。
黄湘撒娇说：要吗，我就要，你不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何嘉找了个尖石头，问她：刻什么？刻嘉湘到此一游怎么样？
黄湘说：俗气！我不理你了。
何嘉在威逼之下，在墙上刻下了：就算海枯石烂我对黄湘的心也永远不变。落款署名何嘉。
黄湘拿过石头，刻了一个心圈起了那段话。
何嘉在墙上找到了那段话，不知道是谁在骂谁是表子，刚好表子那两个字压在了黄湘的名字后面。
有一段时间何嘉也认为黄湘是表子，因为他跟很多人都睡过。可现在她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在家里相夫教子，即便她曾经是表子，现在她也从良了。
何嘉又数了一遍那包钱，还是八千六百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流传开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跑路的时候带的钱数最好有八和六这两个数打头，好像这样才能一直平安。
靠这些钱能活多久？省吃简用不干什么也能活一年，可一年后怎么办。得找活干，得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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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掇拾掇身上，顶着夜往四号公路走，他想，沿这公路走下去能到A市，到了那再坐火车随便去个远远的地方，远到任何人都不能想到的地方，到时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重新做人。
何嘉不敢明目张胆的就那么行走在四号公路上，那太显眼。他走的是与四号公路距离仅有不到五十米远，与那新铺的板油路平行的农用车走的土路。
实际上，晚上的四号公路上的车并不多，有时候十几分钟都不见一辆，这样的时候静得怕人，再来上几声猫头鹰叫，何嘉死的心都有。
走到一个四号公路L形弯的时候，再继续沿着小路走，恐怕就进山了，何嘉必须要回到大路了。
刚踏上坚硬的板油路，就看到一辆车画着龙便冲他驶来，他惊恐中也不知道左躲好，还是右闪好，车灯的强光照得他顿时失去了判断力，闭起眼睛朝路下面的耕地纵身一跳，就听到轰的一声震响，车底盘几乎是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04
车前脸先是结结实实的啃了一嘴泥，车尾还不罢休，来了个神龙摆尾硬生生的翻扣在耕地里。
劫后余生的何嘉来到车前，照着车门就是一顿踢。不被警察抓到，先被你给执行死刑了，那岂不是真的有天谴。何嘉绕着车转了一圈，这辆奥迪车毁的挺惨，估计只能卖废铁了。
里面的司机一动不动的蜷着，不知是死是活。
何嘉踢了他脑袋一脚。
“喂！你怎么样？死了么。”
司机不管死没死，总之没能够回答何嘉的话。
借着直打火的仪表盘，在司机的身下何嘉看到一个黑色皮包的一角，想把它拽出来，可是它的大部分都被压在司机身下。何嘉干脆拼力把整个人都给从车里拽了出来。
这时车头冒起了黑烟，烟中还带着通红的火苗。
不会爆炸吧？何嘉有些害怕，他抓紧时间进车里拿到了那黑皮包。四号公路上远方出现了灯光，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这事故现场，如果是好事的，准能停下车看热闹。是非之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