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小,正在长身子,宁可多吃些东西,还是少吃些酒为妙。”
烛光落在胤祥脸上,绘出海棠的花影来,凝结出一朵淡淡的愁意。
胤祥却只是嘻嘻一笑,埋怨道:“四哥也真是的,姐姐来给他贺寿,他只在前头陪着那些不相干的人,醉了也是活该。姐姐,那寿礼你也不用给了,权当解酒药就是寿礼了,你预备的寿礼赏给我罢,谁让我这么辛苦替四哥张罗呢!”
瞧着他凑过来,黛玉伸手在他肩头就是一掌,嗔道:“明儿里你生日,我也就给你一粒解酒药,也权当是寿礼了。”
“那可不成,我又不是四哥!”胤祥笑嘻嘻地道:“好姐姐,快给我瞧瞧。”
见胤祥这么高的个头在跟前撒娇,雪雁等人都抿嘴一笑,黛玉亦是莞尔。
柔情一缕丁香结
只听得楼梯上有脚步之声,却不知道是谁。
胤祥侧耳细细地听了一番,随即笑道:“四哥的功夫和青云的功夫都是极厉害的,内敛沉稳,内劲儿足,招式又不花哨,所以别人也瞧不出他们功夫好。让我猜猜,这脚步声沉稳不浮华,龙行虎步,落地厚重,是四哥罢?”
说得黛玉轻啐了他一口,笑道:“你这嘴里总是吐不出象牙来!瞧你总是编派四哥哥和哥哥,瞧四哥不给你一下子。”
绣帘儿一掀,果然是胤禛一袭江南玄色青,走了进来。
似乎胤禛极偏爱那江南的玄色青,素日里穿朝服也罢了,今儿个这一身,却愈加显得他沉稳内敛,眸底光华隐隐。
胤祥不由得笑道:“瞧,我可没猜错,到底是四哥。”
黛玉莞尔一笑:“到底是哥儿两个,原是别人猜不到的。”
说着便吩咐雪雁沏了茶来,又取热水来给胤禛擦脸洗手,十分周全。
胤禛随口谢了,的确在寿宴上周旋一场,身心俱疲。
在这里,似乎便是疲累尽去,心神宁静,仿佛洗涤了一番。
一腔心事,就如同五月的丁香,带点酸涩的芬芳,缠绕成最美的丁香结。
胤祥因笑道:“四哥,我正要瞧瞧玉姐姐送你的寿礼呢,偏偏你就来了。”
胤禛也不由得看向黛玉,眼里有些希冀的神采。
别人送礼,无非金银珠宝等物,这些东西,他们皇家还少见了不成?
不过黛玉的慧性灵心,他可是期盼得很。
与众不同,唯她而已。
听了这话,黛玉沉吟了片刻,一张芙蓉面沁出几许淡淡的笑意,愈见清丽婉转,嗔道:“什么好东西了?一个个都急着看?左右也不过都是那些极寻常的劳什子罢了。亏得你们还都是见过世面的龙子龙孙呢!”
想要,她还偏偏不给呢!
这些皇子龙孙,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
总是图个新鲜古怪罢了。
便是给了他们,左右不过一时半刻,腻了也就撂了。
送花送给惜花人,她送东西,自然也要送给懂得珍惜的人。
“别的也罢了。”胤祥笑道:“我却爱你给我做的那个荷包呢!”
眉眼带笑,笑得贼忒兮兮的,很是有些期盼地眨巴着大眼,让人十分好笑。
黛玉不理他,只问胤禛道:“外头的酒席已经散了么?你还有精神来这里?”
胤禛眸色中漾着一缕笑意,道:“可巧皇阿玛打发人来叫,也就随着散了。我这府邸庙小难留大菩萨,他们都是奢华惯了的人,在这里也吃住不惯,闹了一场子酒宴,也就各自回去了。年轻的兄弟们,明日还要去上书房读书。”
极家常的寒暄言语,可是在这里,却成为温暖人心的旭阳。
愈是平淡,愈见温馨。
话犹未完,胤祥已经拍手叫好,大赞道:“好极,头一回觉得皇阿玛真格儿是有人情世故的,我巴不得他们都不在。”
胤禛瞅了他一眼,沁出一丝儿冷意来,唬得胤祥忙缩了缩头。
胤禛方淡淡地道:“你什么都好,偏就是这张嘴。自家也不怕,可外头不知道多少人都念着捏你的错,你还不仔细些。”
胤祥低头呐呐地道:“若是管东管西管说话,人生更没半分滋味了。”
目光中,不由得凝结出一缕愁色来,有些颓然。
皇家的悲哀,一失足成千古恨。
连心里的话,也不能想说就说。
胤祥本也不过就是抱怨罢了,却哪里知道,日后他还吃无数苦头呢!
黛玉见状不由得一笑,遂又道:“这里也没外人,四哥哥总是对十三忒严厉了些儿。你们也早些歇着才是正经,明儿个一早上学的上学,上朝的上朝,可没什么闲工夫在家里打混的。剩下的事情,只管交给苏培盛带人收拾就是。”
胤禛闻言,深深地瞅了她一眼,扯着胤祥便告辞出去了。
黛玉轻盈一笑,吩咐雪雁收拾一番,预备青云来接她回家。
风声隐隐,还能送来胤祥的叽里呱啦的话,依然有着十足的精神:“四哥,我喜欢玉姐姐,你娶来给我做嫂子好不好?在玉姐姐跟前,总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吃喝玩乐,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担忧人人算计什么。”
听到这里,黛玉双颊如火,浑身发热,似乎快要在这雪夜中燃烧。
缓缓踱到窗前,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眸,往外轻轻一掠。
这一掠,如同暖风拂过美丽的瘦西湖,满池的鲜芙接二连三地绽放,恰逢胤禛回头,两人视线交集,叫胤禛目光微微一窒,黛玉亦不由自主地轻轻捂住心口,浑身似有暖流滚过。情不自禁,胸腔中涌上一种名为柔情的悸动。
像是那最神秘优雅的紫丁香,绽放出最最清丽无双的相思结。
人生在世,有的人,或许永远都遇不到悸动的那个人,有的人,却在初遇一刹那,定下亘古的牵绊。
眼是心窗,初交会,便会激活千古沉寂的传说,催醒遥远孤独的记忆。
情锁初开时,衍生无数美丽的歌谣传世。
那一枚最美的丁香结,在这一日,初露雏形。
波澜壮阔的历史,早就在这一日掀开了沉重的一角,也迈向了既定的宿命。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这一日,就没有后来无数的步步惊心,龙争虎斗。
而那命运的漩涡,早就注定了谁才是天下的掌舵人,谁才是彼此的灵魂。
这一日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即将走向他们风云际会的一生。
且说那胤禛酣然一觉起来,外面一片雪亮,不由得心内骇然,忙道:“早朝的时候可晚了?十三是否上学去了?”
康熙对待诸位皇子最是严厉,可是犯不得一点儿错的。
苏培盛忙进来服侍胤禛穿衣,又吩咐小丫头子取了黄铜盆和热手巾来,笑道:“昨儿个夜里雪大,就亮堂了些儿,时候还早呢!玉格格昨儿个夜里临走前就已经吩咐奴才了,今儿个到时候叫爷和十三爷起床,时辰是晚不了一丝儿的。”
胤禛心中一暖,面色却沉了下来,道:“玉格格走了?”
不知道为何,心中空空落落的,似缺了一角。
“是。”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觑着胤禛的脸色,陪笑道:“玉格格说,酒宴已经散了,贺客自然该回去了,况且爷和十三爷还是要进宫的,就不多加打搅了。好在两家也离得近,左右不过一道门墙之隔罢了。”
胤禛沉吟了片刻,将脸一擦,才缓缓地道:“将送来的寿礼,太贵重的媲美贡品,都交到内务府去,就说咱们府邸也用不着。寻常之物,挑拣一些精巧朴直雅致的送给玉格格玩耍去,剩下的,给十三拿去和小格格们玩耍罢。”
苏培盛闻言暗赞胤禛处事有法,这么一来,康熙也寻不到他的错儿。
忽而又道:“玉格格临走前,还吩咐奴才将这个给爷,说是给爷的寿礼。”
说着忙回身取出一个锦匣来。
还未等他递过去,胤禛已经劈手夺了过来。
打开一瞧,胤禛刚毅的脸上,泛着一抹英俊的笑,让苏培盛也看得呆了。
不过黛玉不曾在听雨轩留宿,当夜便回家了。
带了一点莞尔的笑,既不为攀龙附凤来,自然也不用太注重这些礼数。
恬然一梦,清晨的雪花落地无声,在空中绽放,宛若初春的飘絮轻盈无根。
千金小姐应该做什么呢?
无非都是一些吟诗作画风花雪月罢了。
越是接近年关,青云自然也越是忙碌,更要小心谨慎当值。
黛玉啜饮着暖暖的牛乳,让缕缕甜香缠绕着自己,默默地凝视着窗外雪舞。
雪雁探了探头,笑道:“姑娘,四阿哥来了。”
黛玉旋即蹙起眉头,道:“不是上朝去了么?怎么有工夫过来?”
只见绣帘儿一掀,胤禛缓缓踱了进来。
一袭玄色的服饰,领口镶嵌着黑色的狐狸皮,青色巴图鲁坎肩上也缝着玄色风毛,愈加显得他眉目冷峻,线条刚毅如玉石雕就。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服色,也能穿出这种颜色的刚硬与霸气,即使沉稳内敛。
不过,玄色,包罗万象,的确更适合他。
黛玉起身,有些诧异地笑道:“四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吩咐春纤将他落满积雪的斗篷接过去拍打,又命雪雁先沏滚滚的茶过来,方才含笑瞅着他,心里竟泛起一丝丝的喜悦,仿佛寒冬的孤寂,忽然注入一汪温暖的春水,化开了积雪寒冰,让心儿也荡漾出涟漪无数。
胤禛揉了揉她还未曾梳理的长发,笑道:“已经下朝了,过来看看你。”
顿了顿,又笑道:“我瞧见你送我的东西了,很喜欢。”
那一抹暖暖的笑,化开了他脸上的寒冰,看起来俊朗极了!
黛玉仰脸看着他,不由得呆了呆,心中一热,脸上的颜色必然也是红的。
“喜欢就好,总不能去给你贺寿,却空手而去罢。”黛玉娇笑道。
雪雁已经沏上滚滚的茶来,笑嘻嘻地道:“四爷打发人送来的东西,奴婢已经收拾妥当了,只是姑娘不怎么喜欢。”
黛玉不由得瞥了她一眼,颦眉轻嗔道:“就是你多嘴。”
雪雁吐了吐舌头,她就知道姑娘的癖性。
胤禛坐下,才轻声问道:“不喜欢么?”
将娇小的身子陷入暖炕上的一大堆皮草中,黛玉支着小下巴,眼里有些儿羡慕他能自由自在地出门,道:“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还稀罕这些东西不成?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既然是别人孝敬你的寿礼,给我玩耍又有什么意思?”
听她咕哝着,胤禛带着宠溺的笑,望着眼前的玉人儿。
她是如此清丽无双,却又是如此娇俏可爱。
也许不是最最完美无瑕的人物,那一点薄薄的缺点却让她显得更加真实。
春纤忽而也学着雪雁探头进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道:“姑娘,外面有贾府的琏二奶奶,三春姑娘,和薛家的宝姑娘,史家的云姑娘,以及宝二爷,一共七个人,登门来见姑娘呢。四爷在这里,我要不要撵了他们回去?”
黛玉怔了一怔,旋即深深地皱起了两弯罥烟眉,道:“他们来做什么?”
你方唱罢我登场
既然人家已经登门来,又不曾有什么权势利益纠葛,黛玉自不会失礼。
让胤禛在书房中略歇息,黛玉便另换了见客的衣裳,因见妆奁中有胤禛送的一枚小鬓花分外可爱,原是几粒浑圆光洁的粉色珍珠用红线穿着编织成梅花状,便顺手簪在鬓边,没有一丝儿奢华的气息,方逶迤出了卧室往花厅。
凤姐并三春等人也是头一回到林府来,甫一进门,便不由得暗暗赞叹不绝。与荣宁两府的奢华富丽相比,林府更见江南的灵秀之气,处处精致中透着迥然的雅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幽径,无一不是宛如水墨画一般清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清贵人家罢,绝没有暴发新荣之家那种虚华的浓墨重彩。
花厅的陈设也是十分简单,虽没紫檀桌椅珐琅花瓶,却十分清爽。
诸人不由自主地暗暗忖度,上一回还没进门便回去了,这一回进了来,黛玉自是不会失礼了罢?
年纪最小的惜春因皱眉道:“好好儿的,一大早过来找林姐姐做什么?”
只听绣帘儿后一把子甘脆清嫩的声音笑道:“问得好,我也想问问呢!”
两个小丫鬟打起了帘笼,黛玉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出,步步生莲,莲花生香。
众人闻言不由得一呆,旋即望去,却不自禁地都揉了揉眼睛,恍惚间,似乎黛玉与往日有些不同了。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顾盼流波,婉转有神,身形更见袅娜纤巧,举手投足间竟隐隐添了一种鲜艳妩媚的婉约之态。
黛玉浑身已经透着一种风华让人不敢逼视,凤姐等人自是不敢再看,忙都起身含笑道:“如今天冷,过来瞧瞧妹妹。”
黛玉在主位上坐下,轻笑道:“既云天冷,就该在家中取暖才是。”
这样冷的天,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想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