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似被野兽开肠破肚,凶残扑咬内脏,那野兽力气极大,拽着盘蜒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盘蜒痛的头晕脑胀,气力衰退,过了半个时辰,血寒跃入水中,将盘蜒拖了上来。
盘蜒胸腹处闪着绿光,血寒不及穿衣,手在盘蜒身上一划,取出一大块绿玉般的方砖,约有四尺长短。她随手将这方砖交给眠婆婆,凝视盘蜒,神色苦楚。
眠婆婆嘿嘿笑道:“是,是,你爱他,他也爱你。趁光着身子,还不扑上去?老太婆我早瞧的不耐烦了。”
血寒哈哈一笑,道:“婆婆,我爱的人是你,你不知道么?”于是穿戴整齐。
眠婆婆神色慈祥,看着两人,似瞧着自己孙子与孙媳,不久捧起那漂泊不定,狂热的身子发抖。
盘蜒道:“婆婆,那大鼎还需多少?”
眠婆婆道:“这黑血大阵太狠,你身子支持不住,眼下别想这许多了。”
盘蜒有些急切,道:“早些建成,早些解脱,就不用受这许多罪。”说罢起身,站直身子,顷刻间已行动如常。
血寒道:“太乙,我需留在这儿练功,便不陪你了。你让你老婆少骂我几句就成。”
盘蜒轻叹一声,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血寒白他一眼,道:“落花纵有意,流水却无情。”说罢做个鬼脸,盘蜒于是信步而出。
又是一段又黑又长的道路,拾阶而上,整个人如陷入空荡荡的暗影,这塔内全无窗口,因而并无光照。
这儿的鬼人注视着他,并不招呼,鲲鹏更不知躲在何处。
鲲鹏虽与盘蜒结盟,但却令盘蜒总如芒在背,心神不宁。这些鬼人与龙血教派不同,并无佛法道义教导,本性放纵,难以自控,这几年间曾闯出不少祸事,鲲鹏一味护短,盘蜒也唯有不了了之。
记得金蝉的话么?在北境中,唯强者是尊,你不断妥协示好,用万仙那一套,只怕是作茧自缚。
盘蜒心想:“但金蝉败了,万仙胜了,我盘蜒胜了,我仍会一直获胜下去。”
制约以德,教化以礼,让他们明白分寸,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运功奔行,不一会儿回到城中,在大集市中穿行,里头热火朝天,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众百姓见他,皆目光崇敬,低头说道:“宗主。”
盘蜒道:“诸位不必多礼,在下只是闲逛。”
这时,迎面有一大队行人走来,满是衣着光鲜,青春靓丽的女子,众贵妇少女簇拥一人,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她正是盘蜒之妻,城主夫人道儿。
道儿见到盘蜒,笑吟吟的说道:“你从雪道长那儿回来了?我可好久没见到你啦。”
盘蜒握住她小手,说道:“不过分别一天,夫人便这般想念我了?”
道儿笑曰:“是啊,你这么好的丈夫,我岂能不时时刻刻倚门期盼?”
众女子欢笑起来,道:“城主与夫人好生恩爱,让人瞧着好生欢喜。”
盘蜒心想:“她们的话,有几分是真?道儿所说,也并非肺腑之言。”
数年前,暴虐阎王围攻百籁城,血寒失踪,盘蜒命众人先行返回,独自找寻,令道儿肝肠寸断,嫉恨交加。待盘蜒与血寒平安归来,道儿当众大闹了一场,让城中百姓瞧了一场好戏,足足谈了月余。
此后,道儿消停下来,便要掌管实权,担当要务,以相助盘蜒政事。盘蜒命她为商贸总管,统管城中商贩。道儿提拔亲信,大展拳脚,这才稍心满意足。
她并不熟从商之道,但毕竟曾为沙鱼龙国神女,擅长政务人事,几年下来,局面倒也不糟。只是她时而心血来潮,举措朝发夕改,众商贾暗地里颇有怨言。
盘蜒见众贵妇之中,有两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微微一愣,那两人急忙向他磕头道:“爹爹。”
四年前,有商客从海外找来一对玉雪可爱的同胞兄弟,献给道儿,两人长相一模一样,天真活泼,乖巧懂事,知书达理,才智卓绝,深得道儿宠爱,道儿于是擅作主张,收两人当了义子,传他二人武艺,盘蜒曾深感不妥,但道儿说:“你我不能生养,可终究不能无子,我替你收这两个儿子,养育长大,也算有了亲人。”她甚是执拗,盘蜒唯有答应。
这两人如今十六岁年纪,而道儿驻颜不老,看似倒更像姐弟了。
盘蜒笑道:“洲儿,泽儿,两个小男子汉,当找城中青年子弟游玩,怎能与女孩儿家待在一块儿?”
道儿嗔道:“怎么?咱们一群女子,都是巾帼英雄,难道比不上你们男子么?”说罢拉着两人手掌,神色好生疼爱。
城中传言,说两人乃是道儿的小情人,但盘蜒心知并非如此,否则焉能让两人留在道儿身边?道儿渴望孩子,排遣寂寞孤独,更借此讨好盘蜒,但她对盘蜒情意并未改变。
那情意有如枷锁,正如这城中百姓的敬意一般,栓住盘蜒手脚,让他困在地上,难以飞去。
他又想起多年前,面对暴虐、洛儿、鬼心、黑雨时,他与血寒保护的那群孩子。
当时局面下,他们仅是一群累赘,但血寒仍执意坚守他们,令他们毫发无损。
为了什么?为了自己良心安定?令自好过一些?人心中的爱,心中的耻,人心中的惧,人心中的愧,有时比万丈的山还沉。
盘蜒为何要守护涉末城的一切?若阎王随意行走世上,洛神、黑雨重现人间,黑蛇从天降下,盘蜒又能守得住什么?
那神鬼大鼎,若眠婆婆能铸成那大鼎,涉末城就能平安了。
盘蜒需要更多纯粹的驱蛇香,那漂泊不定仍太少了些。
道儿在他脸上一捏,盘蜒回过神,道儿笑道:“今晚你回来么?”
盘蜒道:“听说有金银国的使者要来,其余盟友城邦,也有宾客。。。”
道儿有些不快,说:“你忙你的,我也有事,就不能陪你了。”
盘蜒柔声道:“夫人辛苦了。”
道儿在他耳边说道:“少假惺惺的客气啦,我要在家中教儿子点穴功夫。”说罢露出挑衅般的笑容。
盘蜒心知点穴功夫需触碰身躯,举动亲密,道儿此刻言明,只想激怒盘蜒,令他嫉妒,哪怕从他脸上瞧出些许愤恨,也令她心中痛快。
她不怕盘蜒一怒之下,杀了这两个少年?
她并不在乎。
这两个孩童情窦未开,懵懵懂懂,并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不该因此受罪。
盘蜒装出急躁模样,道:“洲儿,泽儿,今晚陪我见贵客如何?”
两人为难说道:“可娘说。。。。”
盘蜒笑道:“夫人,你姑且让我一让,让这两小子随我一起。”
道儿只求印证盘蜒在乎自己,见他如此,反倒满意,说道:“你花天酒地的,可别带坏了他们。”
盘蜒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两个少年目光崇敬,喜道:“全听义父吩咐。”
自从当年盘蜒在百籁城下,独力击杀暴虐,其详情虽颇有含混不清,可结果如此,传遍北地,依旧引起轩然大波,敬拜仰慕之人,不计其数,纷纷上门投诚。至于邻近各国,求盟者也络绎不绝。于是便以涉末城为盟主,约为涉末城邦盟国,以盘蜒为万鬼宗主,城邦总盟主。二少见盘蜒如此器重,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喜悦。
忽然间,又见一楚楚动人的女子走向这边,她装扮富贵,柳眉凤目,身材婀娜,风姿绰约,与道儿一时瑜亮,见到盘蜒,道儿,恭恭敬敬的说道:“师父,师娘。”
这正是苍狐妻子风鸣燕。
苍狐为“吴奇”所收首徒,备受器重,而他天赋超凡,直追昔日苍鹰,经盘蜒指点,武功进展,可谓突飞猛进,与廊骏、青斩、君临尘等人齐名,并称“朝晨四剑”。他为报盘蜒救命之恩,收留之情,常常主动请缨出战,前往最偏远,最凶险之处打仗,每每出征,总是凯旋而归,于是名声后来居上,反而隐隐胜过廊骏等人。
盘蜒念及苍狐战功,封他城池爵位,但苍狐统统不受,只愿跟随盘蜒。而风鸣燕多才多艺,处事得体,盘蜒于是委任她掌管城中驿馆客栈、款待异邦宾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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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者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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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昭君出塞貌闭月
道儿轻笑,说:“原来是鸣燕儿,你这般漂亮,真把咱们都比下去啦。”
风鸣燕忙道:“不敢,不敢,只是想来禀报师父,金银国、大观国、狮心国的客人都已入住驿馆。”
盘蜒道:“来者都有何人?”
风鸣燕心细如发,详细说了,盘蜒听其中有秋风公主、庆仲、青斩、廊宝等人,点了点头,道:“难为你记得这般清楚。”
风鸣燕微笑道:“幸不负师父信赖。”
道儿走近一步,啐道:“鸣燕儿,苍狐打仗回来了么?”
风鸣燕道:“是,他眼下就在城中,但军中仍有要务,他与我匆匆见面后,便又离去了。”
道儿赞叹:“你和苍狐都能为我夫君排忧解难,也无怪他对你二人这般好。这不,他一见你到此,眼睛便没从你身上离开过。”
风鸣燕听她话中带刺,怯得答不上话,盘蜒道:“夫人,此言。。。。”
道儿哈哈一笑,道:“我这张嘴,就爱调皮捣蛋,鸣燕儿莫要生气。”
风鸣燕连忙摇头道:“弟子万万不敢。”
道儿心中微恼:一者因风鸣燕精心装扮,容貌不逊自己,抢了自己风头;二者因她要将盘蜒带走,好似向自己示威似的,自己阻止不得,等同输了一阵。她近年来身居高位,气量反愈发狭隘,有心教训,当即冷嘲热讽,话里有话。
她走至风鸣燕身边,亲热说道:“你我在异界相识,交情本就极好,待到此间重逢,本该亲密无间才是。可你对我好生冷淡,真叫我好伤心呢。”
风鸣燕暗中咬牙,忙道:“师娘,是我太疏忽了,今后必对师娘愈发恭敬。”
道儿说:“你呀,现在是我晚辈,我岂会斤斤计较?正要加倍对你与苍狐好。我定和夫君说,要他多提拔苍狐,传他厉害功夫,要你夫妇二人日子幸福美满,忘了以往遭遇。”
风鸣燕初来此地时,曾遭一万鬼鬼官强占,她为救苍狐,不得不曲意逢迎,备受屈辱,此事不堪回首,她夫妻二人皆竭力淡忘,绝口不提,谁知道儿却忽然说了出来,她脸色惨白,咬紧嘴唇,不禁气得发抖。
盘蜒不料道儿口无遮拦,连忙道:“鸣燕,你这就去预备预备,我随后就到驿馆。”
风鸣燕点头道:“是。”又对道儿说:“师娘,我去了。”竟在顷刻间平复心境,不惊不怒。
道儿微微一笑,望她远去,只觉出了口恶气,盘蜒传音入密,悄声道:“你怎地这般说她?”
道儿传声答曰:“她做得出来,我说她不得?这婆娘不要脸,你可别被她迷上,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来。”
盘蜒默然半晌,道:“从与你成亲以来,你猜疑无数,我已懒得辩解了。”
道儿冷冷说道:“你与那雪冰寒之事,我便由你去了,莫让我听到其他风声,不然莫怪我撕破脸皮,杀那狐狸精。”
盘蜒凝视道儿双眼,道儿见他目光深邃,稍生惧意,对旁人强笑道:“走吧,走吧,回我府上,咱们喝酒听曲。”
众贵妇欢呼起来,熙熙攘攘、叽叽喳喳,扬长而去。
盘蜒心下暗叹,又道:“孩儿,这就走吧。”
吴泽,吴洲齐声道:“是,爹爹。”
盘蜒见两个少年小心翼翼,甚是乖觉,寻思:“他二人从小为奴,在其主手下学习才艺,身世凄惨,眼下又被道儿牵扯进来。罢了,我既然答应,总好好善待他们。”
他当年暗中发誓,继承金蝉遗愿,于是今日有了涉末城,有了新万鬼;当年可怜道儿,许诺与她成亲,于是今日麻烦不断,梳理不清;当年一时心软,收留这两个少年,于是今日又扮作慈父,谆谆教导。
他身在凡俗,不断沉沦,捡起一副又一副重担,戴上一副又一副面具。他偶尔照镜,望着镜中那人,似乎这吴奇的面孔,已取代盘蜒,成了真实面貌。而盘蜒已永远消失,被不可见的黑暗吞没。
盘蜒不过是戴上面具的画中人,外人所见,也不过是画像中摆好的肖像罢了。
只有在血寒面前,他才能摘下面具,喘上口气。
盘蜒啊盘蜒,此刻的你,正是荒唐的笑话。你该去追寻黑蛇行踪,挑战黑雨,而不是为琐事烦恼,听妇人争风吃醋,冷言冷语。
隐隐间,他渴望一场浩大的魔猎,终结这该死的一切。
不久,日落西山,黑幕之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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