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功力、手法,并无虚假,正是死在红疫手上的那阎王。
她已复生了么?盘蜒从何处找到她来?又如何能令她从聚魂山来到此地?
红疫正在思索,不远处,一座小山般的巨怪现形,那巨怪肥腻无比,巨口宛如山洞,丑陋凶恶,令人作呕。
这是吞山阎王。
吞山阎王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气来,红疫使出天罡万千变功夫,身前火云翻滚,跳跃百丈,宛如城墙,与那黑气抵消。
好个吞魂黑蛆,这吞山阎王也非虚幻。
骤然间,无数长长的脖子如雨落下,折转追踪,不依不饶,红疫脸色一变,认出正是细脖邪龙的“刺心头蛮”,她身边白芒闪现,嗡嗡声中,将那脖子一个个粉碎,一转眼,那些脖子汇聚起来,一长脖龙首的怪物负手而立,神色空洞。
红疫打从心底叫好,她可真没想到盘蜒有这等能耐,这三大阎王合围而前,各有神通,若在以往,红疫必难全身而退。
红疫道:“这吞山与蛇帝功力不全,唯独这细脖邪龙完好无损。嗯,是了,你与他们相识时,他们正处于这般境况。”
盘蜒道:“阎王大人所言不错。”
红疫眼中闪着敬佩,绽放喜悦,她感到一番心血并未白费,她问道:“可否告知我其中道理?”
盘蜒也不隐瞒,答道:“阎王大人,蒙你赏识,当年你说我是山海一梦,并非真实人物,这随口一言,却已道破了天机。
世间万物皆有灵识,天脉地脉,人脉龙脉,山脉海脉,风脉火脉,交织相连,起承转折,汇聚成这乾坤日月。
脉象中自也有灵。
一隅山水,其脉象中有灵。这微小之灵一个个儿凝固起来,变作一个大灵,这大灵再寻其余灵识,复又增长,百个千个,千千万万,终于将这百万里天下纳于一仙灵掌控之中。
此仙灵不醒,凡间于它而言,正在做梦。
我以太乙之法,丈量天地,规划灵脉,遁入这庞大仙灵的梦境,我欺骗它,引诱它,迷惑它,推动它,在它梦境中制造出幻影。
于它而言,那自是假的,但于这凡间而言,这却再真实没有。
我记得吞山,记得蛇帝,记得细脖,记得你,记得修罗非天,记得蜃龙,记得帝江刀,记得烛龙剑。。。。我扰动山海之梦,以我之记忆,借乾坤灵气,塑造其人来。
山海之梦,也成了我的梦。
他们未必是真,无法持久,但用来对付阎王大人,却也足够。”
红疫拍手道:“你还能变出我来?”
盘蜒道:“其中法则晦涩深奥,你活生生在我面前,故而我难以将你招出。只是其余记忆,却也不难。”
他一边说,一边转动目光,于是那十二臂膀的修罗非天由虚化实,一条白龙盘旋于天。盘蜒左手持着烛龙剑,右手拿着帝江刀,四大阎王环绕在前,他目视红疫,似在等待她如何应对。
红疫眨眨眼,为眼前景象而沉醉,她喃喃道:“山海之梦,山海之梦,太乙,你不曾让我失望。”
盘蜒道:“若非我经历丰富,阅历渊博,遇上过这诸般奇人怪物,这招威力便大打折扣了。”
红疫道:“既然你已执掌天地,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盘蜒道:“阎王大人乃是这梦境中的异物,故而不受仙灵掌控。”
红疫深吸一口气,道:“好,豁出去了!”
陡然间,她似照镜子,身子一分为二,又多处一个红疫来,她旋即再动再分,片刻间,九个斗神霍然出现。这九个斗神踏上一步,真气浩瀚,直冲牛斗,与真人别无二致,并非幻境。
盘蜒退后两步,神色惊骇,不复镇定,他也觉不曾想红疫仍有这深藏不露、匪夷所思的手段。
红疫叹道:“你想想,我是哪般阎王,司职哪般死者?”
盘蜒道:“疫病死者。”
红疫笑道:“是啊,疫病死者。这疫病有一桩坏处,便在于躯体简单,只要时候稍长,借人体血肉,急急增长,分裂无尽。耽搁片刻,便多出个一模一样的自个儿来。
我精通血肉纵控,炼化挪移术,天罡万千变,神农天香经。以炼化挪移挪转真气,抵达将来,借那时我的真气至此时,以血肉纵控念铸造躯体,以天罡万千变赋予变化,以神农天香经赐予生机,这功夫叫做‘红疫功’,则是我纵想你此时神功,须得设法应对,从而苦练而成。”
盘蜒道:“然则阎王大人这般逼迫自己,只怕今后十年间会饱受折磨,精力微弱了。”
红疫笑道:“你也何尝不是如此?你这般混淆真伪,总有遭报应的时候。”
两人默然少时,那九个红疫闪动而至,盘蜒命四大阎王迎了上去,顷刻间水火黑风,洋洋洒洒,浩荡无边,充斥天地,白龙空中吐息,攻势如潮。只一会儿功夫,这安陌山方圆数百里地,已成一片废墟,寸草不生。
但斗神红疫功夫精巧,非庞**术所能克制,那九个身影,各使血肉纵控念、玄夜伏魔功、虎鹤双形决,贪狼**影,神农天香经、金刚不坏体、炼化挪移术、天罡万千变,杀生尸海剑,冲破天雷地火,层层堵截,虽各受伤势,却与盘蜒梦中魔神杀做一处,只一会儿功夫,便已占据上风。
盘蜒加入战团,烛龙剑一斩,黑云笼罩,帝江刀旋劈,月光朦胧,几声轻响,与两个斗神红疫难分高下,他心中急思:“这红疫毕竟稍不及她自身,我若及时布阵,或仍有取胜之机。”
突然间,众斗神彼此援护,抢先形成阵法,盘蜒心头一震,也立时变幻手法,妥善应对。
双方施展浑身解数,翻翻滚滚,来来回回,天摇地动,斗了一天一夜,盘蜒多处受伤,蓦地衰弱,神智迷糊,被红疫一道电光,刺中腹部。他闷哼一声,再无能自愈身躯,一个踉跄,跪倒在地。那诸般梦影,随盘蜒落败不支,悉数隐去。
此时,另八个红疫接连炸裂,化作肉泥,只剩下一个斗神,她健硕的身躯逐渐缩小,成了那美貌可爱的少女模样。
天珑浑身浴血,笑得既狰狞,又秀丽,她迈着轻快步伐,跑到盘蜒跟前,手持红剑,指着盘蜒脑袋。
她道:“我杀了你吧,盘蜒,我总觉得你死不了。没住你就能想起我来。”
盘蜒喉咙鼓动,突然一口血向她吐去,同时拍出掌力,天珑摇了摇头,飞起一脚,将盘蜒踢得嘴唇破裂,瘫软在地。
天珑拍拍脸,眼角流着血,像是泪一样,她哭道:“你让我忘了爱,忘了恨,可我做不到,我恨你杀我,我爱你陪伴我。”
盘蜒勉强说道:“你。。。。杀了我之后,好生调养身子,少说五年之内,你只是个凡人小丫头。”
天珑擦着眼泪,嗯了一声,道:“即便不是阎王,凡间也没人胜得了我,你放心去睡吧,睡醒之后,记得回来找我。”
但盘蜒并非阎王,死了之后,未必能活得过来。
天珑万分不想杀他,只要盘蜒点一点头,他们两人永远在一块儿,天下还有什么能拆散他们?
盘蜒猜到她心思,苦笑道:“你不杀我,我仍要为她报仇,此事已烙在我心底,再也抹不去了,即便我想违背,也是决计不能。”
天珑硬起心肠,收拢凡心,最后看盘蜒一眼,雷剑刺出。
她那一剑刺了个空。
她不忍心,她闭上了眼,然后盘蜒便不见了。
她莫名其妙,她茫然若失,她慌乱不已,她气急败坏,她想:“我那一剑,莫说以他身子,就算是我自己,也未必能躲得了呀?我真想杀他,他怎能逃走?”
她施展玄功,在数百里方圆内搜寻,并无盘蜒踪迹,更无幻灵法术迹象。
他去了哪儿?他去了哪儿?我。。。。我。。。。这是在做梦么?
啊,梦!没错,是梦!
他扰乱了山海的梦,被山海察觉,故而不容他再捣乱。
他被逐出去了。
那安陌山的寨主说过,这林子里满是异变,吞人的鬼洞,那鬼洞是什么?没准。。。没准是通往。。。。某处的,不停挪动的天门。
盘蜒惊扰了世道,罪不容恕,他被那沉睡的仙灵赶走,由那鬼洞,飞离了这里。
他还这里么?在千里之外,天涯海角之处?
不,天珑想的明白。他或许与那蚩尤一样,不在聚魂山,不在轮回海,更不在这世间。
他去了那儿么?
天珑想着想着,傻傻的笑了起来。
她找了很多很多年,她实在不想再找了。
她很累很累,也许。。。。正该好好歇歇啦。
想到此处,她仰躺在地,在这万物灭绝的废墟中,呼呼入睡,遁入梦乡。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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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分分合合尝悲喜
盘蜒感到强烈的风灌入口鼻之中,他迎风向前,眼前光芒万丈,星辰无数。????? ?? ? ?.ranen‘在光暗交替之间,有强猛利爪伸出,撕扯盘蜒肌肉,盘蜒意欲挣脱,但那利爪源源不断,从不知名处追来。
剧痛钻入脑子,搅乱思绪,是了,是了,盘蜒明白过来,这世道在将他逐走,故而不容许他留存记忆。
但他曾经历此事,太乙幻灵术已然大成,无人能再夺走盘蜒心灵,他在魂魄之间布下重重迷宫,无数替身。那凶手在半途迷了路,过了许久,终于退缩回去,只专心摧毁盘蜒躯体。
盘蜒如何能让它得逞?霎时间,周身幻灵真气弥漫开来,他此时功力,便是乾坤之灵也能欺瞒,当下虽遭重创,却保住性命不失。
过了许久,他终于冲破黑暗,见自己身在白云之间,阳光之下。他想招来蜃龙,但伤势太重,内力告罄,直往下坠,穿透白云,见到下方海洋般的树林。
在千钧一发之际,盘蜒铆足劲儿,使出太乙灵道术,身形幽幽冥冥,似幻似真。咚地一声,仿佛天崩地裂,盘蜒眼睛一黑,就此没了知觉。
昏睡间,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痛苦催醒,身子一颤,睁开眼,眼前是一小屋,屋中摆满鲜花,当真叫人眼花缭乱,花香沁人心扉。墙上有窗,窗外亦是万里晴空,一片花海。
这是哪儿?我被。。。。被万仙。。。。世道驱赶,到了何处?
恍恍惚惚间,他觉得此世道也熟悉至极,像极了他那梦中人的经历。
那梦中人,那太乙,在那梦中凡间活了数千年。
盘蜒见墙上有一雕纹,雕纹乃是一根木条,木条中刻有凤凰,木条之下是白云,木条之上是泥地。
数不尽的学识涌入盘蜒胸中,他记起那梦中的太乙在千年游历中,遇上过一群‘凤依族’人,这小屋当是凤依族人的棚子了。
屋外有两个少女唧唧喳喳的说话,慢慢走来,其中一人语速极快,其中一人则慢条斯理。她们说的是凤依族语,盘蜒却能听懂不少。
那语速快的人道:“杀人疯子,武当派的道人,蒙古鞑子,阿图歌,眼下又多了这半死之人,我说啊,族里不太平,小默雪,你就别添乱啦。”
那小默雪道:“道儿姐姐,这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准是神的启示呢。”
道儿叹道:“可这人从头到脚,皮肤统统被剥去,多半活不成了,神启,神启,巫师奶奶说的话才是神启,其余一概不算。”
小默雪说:“道儿姐姐,许久前,你。。。。你也险些死了,最终不也活过来了吗?”
道儿恨恨道:“你。。。。你还提此事?我说了,我。。。。脑子与另一世的某个女子搅合在一块儿,我。。。。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盘蜒心想:“这道儿死而复生,脑中多了一灵魂?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声音缓缓靠近,不多时,两个十七岁年纪的少女出现在盘蜒面前。两人五官、脸型、身高、身姿,秀发皆一模一样,其中一人脸上有数道黑白相间的螺纹,使得她一张俏脸稍显丑陋;另一人则雪白无暇,容貌秀丽。
盘蜒细细凝视双姝,从那貌美者眼神中,他确见到另一魂魄。
阿道?那似是神女阿道?
这道儿姑娘与阿道虽皆是出众的美女,但两者样貌却颇为不同。不知何故,盘蜒透过这道儿的脸,见到了那去向不明,生死不知的阿道。
双姝见盘蜒醒来,吃了一惊,待见他坐的笔直,全无不适,更是难以相信。
盘蜒见那小默雪手中捧着白色布匹、罐子,当是来替盘蜒治伤的。他这才察觉自己身上缠着绑带,被裹得严实。她们说盘蜒被剥了皮,此事应当不假。
双方各自发愣,盘蜒开口说话,嗓门嘶哑苍老,他道:“多谢两位姑娘救我。”先说凤依族语,又说了一遍汉语。
那道儿姑娘笑道:“不是我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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