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孩童慢慢静下,眼泪汪汪的看着盘蜒,盘蜒随口道:“我不割他爪子,去割他那雀儿,以示惩戒,也是好的。”此言一出,又惹出一片哀嚎。
一旁有人叫道:“师父,你又信口胡言啦!”
盘蜒一转眼,见说话之人正是江苑,她嘴里抱怨,脸上却满是笑意。她身后跟着个秀气少年,脸上微有病容,则是他男徒儿索酒。两人身前,一白犬飞奔而来,一个飞扑,盘蜒将它抱个满怀,哈哈笑道:“三位贤徒,许久不见,可想念师父么?”
盘秀嚷道:“想死我了。”
盘蜒险些吓得背过气去,晃晃脑袋,惨声道:“你刚刚开口说话了?”
盘秀道:“说话了。”
盘蜒如做怪梦,茫然不解,索酒笑道:“上回入门试炼时,旁人不让盘秀跳落泉水,咱俩搬出师父大名,那老仙家也不敢阻拦。盘秀师姐它居然断了四肢,复原出水。它从此后便能说些简单词句,大伙儿都说师父法力无边,降妖除魔,以至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盘蜒摸着盘秀脑袋,连拍胸口,心有余悸,说道:“狗精啊狗精,莫非你再练几年,便能修成人形了?莫看你师父英俊,爱你师父,那岂不是一段孽缘么?”
盘秀闻言恼了,照盘蜒手上一咬,盘蜒惨叫一声,大声求饶,众孩童都笑了起来,说道:“盘秀从不咬人,今个儿可算开荤了。”
索酒道:“师父回来的正好,我刚从鲤鱼亭那儿打酒归来,正好喝上一壶。”
盘蜒见他比以往精神不少,言辞激动热情,与当年截然不同,仔细打量一番,皱眉道:“你小子大白天的,已经喝醉了?”
索酒打趣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这喝酒功夫一天不练,便直落千丈,一蹶不振了。”
江苑啐道:“你还说,要不看在师父面上,今日我岂容你再喝?”
索酒吐吐舌头,取出背上一大酒葫芦,又从胸中取出数个酒碗,先给盘蜒倒了,再给自己倒满。盘蜒捏住索酒脉门,试探他功力,一时默然。
江苑见盘蜒脸上阴晴不定,暗暗担忧,忙说道:“师兄他。。。。他若不喝酒,便过不了池水试炼。他并非贪酒,而是。。。。非这般不可,如今会试将近,也只能破例。。。”
盘蜒道:“你们今年要由涉水至游江了么?”
索酒道:“是,师父。咱们入门已有两年,师妹自觉练功有成,我虽不济,却也非得陪她。”
盘蜒放脱索酒,叹道:“你这两年。。。。。到底练得什么功夫?”
江苑听不出盘蜒话中喜怒,但料知他极为不快,忙道:“千峰仙长空闲极少,便让修武院一位渡舟层的韩治师叔教咱们。嗯。。。。。师兄他身上有疾,惹韩治师叔不喜,所以。。。。。稍有耽搁了。”
盘蜒问道:“他并非有疾,而是满身酒气,惹那韩治责骂了,是么?”
江苑听盘蜒料中,担惊受怕,正想替索酒开脱,索酒却突然哭道:“师父,徒儿无能,这两年功夫并无长进,你将我逐走吧,我没出息,不配当你弟子。”
江苑急道:“你连练都不练,怎知自己不成?浪子回头金不换,师父,师兄他。。。。。天分才智,远胜过我,你打他骂他,令他清醒,他将来定成大器。”
盘蜒叹道:“你怎知他不练?他练得比你勤快多了。你可是每晚酒醒之后,独自一人练功不缀,可却毫无所获?”
索酒伏地说道:“弟子笨拙如牛,连。。。连昔日那斗神杖法也生疏了。”
盘蜒身上闪过一丝寒意,仿佛看着一头怪物一般,他问道:“那韩治传你的武功招式,内功心法呢?飞升隔世功呢?”
索酒道:“飞升隔世功也并无进展,我今年。。。多半到不了游江。”
江苑脸色惨白,为她这位心中夫君着急,她蒙‘索酒’相救,又听寒火城民说起索酒当年事迹,对他好生敬佩,绝不信他是庸庸碌碌之辈,但来此两年间互相切磋,索酒武艺不进反退,却是实情。她不愿与未婚夫分离,只盼盘蜒莫要轻视他。
盘蜒叹道:“想不到这般快,想不到这般早。”
江苑、索酒都感纳闷儿,江苑问道:“师父不生师兄的气么?他。。。他还有救,对么?”
盘蜒道:“我说个故事给大伙儿听听如何?”
周围众少年无不欢喜,一齐围了上来,盘蜒笑道:“那是许久以前之事,在瓜巴之地,山间有一极壮大的动物,叫做白角,这白角长得毛茸茸的,约莫三丈高,可偏偏笨重软弱的很。
树林旁有山村,村民见了白角,并不畏惧。只因这白角生性温和,全无伤人心思,便是受其余野兽追猎,也不过抱头逃窜而已。久而久之,这白角便沦为笑柄,人人说它空有体魄,却无气力胆识。
但很快便有传闻,说这白角乃是世间一类穷凶极恶的魔怪,名曰‘穷愁’,其同种皆可怖万分,各个儿杀人如麻。村民以为奇谈,置若罔闻,对这白角仍嘲弄如初。
隔了数月,有好猎者听闻此事,他生平杀猎无数,便有心取白角性命。他来到村中,向众人吹嘘,张手射箭,百发百中,双手拔树,轻而易举,随后欲入林杀之。他一追,白角便逃,整整数月,未能得手。
他出林之后,众人问他详情,好猎者道:‘生平从未见如此敌手,当真好险,若其反击,吾必死无疑。此怪力大无穷,迅猛如风,灵巧柔韧,生性机警,直是天地奇兽。’”
众少年纷纷问道:“仙长,那为何这白角被逼到绝境,不杀这猎人?”
盘蜒道:“那村中民众也问:‘白角笨重愚蠢,整日价贪睡贪玩,气力弱小,连个娃娃都能欺负。怎地到你嘴里,变得如此厉害?’
好猎者叹道:‘吾去其洞中看过,此兽憎其生世,故而心限其能,不愿施展。穷愁种群,几无亲情,其母生白角后,腹中饥饿,欲食亲子,被白角无意所杀。白角由此丧魂落魄,改吃树果。他被我所迫,几至绝境,终于使出本事,却始终不曾杀我。非不能,不愿为也。’
众百姓才知白角乃为异兽,将其逐走,自此不见踪影。”
江苑细思故事,忽然明白过来,问道:“师父,你是说师兄他是。。。是那白角?他并非练武不成,而是不愿练武?”
索酒道:“师父,我用心练了,可委实难有进益,与这白角大有不同。”
众孩童也纷纷说道:“是啊,索酒哥哥晚上常偷偷摸摸练功呢。”
盘蜒笑道:“心有所滞,练也无用,既然如此,不练也罢。我另有本事传你。”
江苑、索酒见盘蜒并不怪罪,反而和颜悦色,这才松了口气。
盘蜒心想:“他亲手弑母,我又未能开导他,久而久之,心结已成,生怕使出功夫,伤及无辜,此乃第一道魔障。他只觉万仙武艺平庸无奇,暗中瞧不上眼,心中自有所悟,却与所学抵触,犹犹豫豫,连一成功夫都使不出来,此乃第二道魔障。他身上疫病未除,故而自卑,以酒消愁,压抑体内病原,反更受人误解,此乃第三道魔障。这三障一破,他功夫便有蜕变,进境之快,远胜于我,不愧为斗神传人。”
三人一犬,离了草地,返回神藏派,盘蜒指点江苑功夫,他此刻乃是万仙大宗师,只言片语,便令人受益匪浅,何况这般言传身教?江苑两年来已有根基,再得指教,立时便如鱼得水,进境奇速。
对于索酒,盘蜒却只传琴棋书画、杂文传说,开拓视听,令其自行想象。他知如索酒这等怪才,绝非常人所能教导,亦不受常理所限,如阅历深了,心智开了,自行便找着出路,正如当年独自悟剑的天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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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山间刻名耀四方
盘蜒用心传艺,过了月余,又是一年泉水会试之时,索酒、江苑、盘秀随人潮来到泉水边,见仙门俊杰环立在畔,有人从容,有人担忧。
庆美、庆虹、庆参三人见着故友,皆感欢喜,众人相遇,几有说不完的话。庆美叹气道:“听说涉水至游江比初试更为艰难,这几天来,我可吓得睡不着觉。”
江苑笑道:“师姐这般功夫尚且害怕,那我还是逃之夭夭好了。”
庆参道:“不知庆仲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武功最高,却偏偏不愿经泉水之试。”盘蜒虽已告知张千峰庆仲之事,但张千峰公务缠身,还无暇告知这几个徒儿。
众人感叹几句,庆虹鼻子闻了闻,问道:“索酒师弟,你。。。。你喝醉了么?你这酒瘾也太大了。”
索酒苦笑道:“只是稍尝几口罢了。”
庆美等人心想:“这位师弟自甘堕落,沉迷酒池,原本一身高明武功,至今几乎荡然无存,盘蜒仙长怎地也不管管?”不愿多谈,见到盘秀,忍不住又欢笑起来。
正说话间,一旁有一高大少年道:“这白犬又是甚么来头,为何能入此会试?”
庆美见此人神色高傲,目光严厉,语气咄咄逼人,毫不留情,不禁气恼,回嘴道:“这白犬乃是盘蜒仙使所收的犬仙,得他准许,特来入泉,你又是谁?管得着么?”
那高大少年昂然道:“咱们都是人胎渡化,飞升成仙,岂能与这犬类相提并论?此事传出,咱们岂不都成了笑话?旁人不管,我苏修阳偏偏要管。”
庆虹消息灵通,交际广泛,陡然想了起来,问道:“你是菩提宗主新收的徒儿?”
菩提老仙岁数极大,历经数千年变迁,本早已不收徒。然而他有一日回山,带回这苏修阳来,告知众仙此人拜师之事,登时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猜测是盘蜒、张千峰收徒之举,令菩提动了心思,也重新开张纳徒,有意与那两人比试一番。这苏修阳确有真才实学,虽身在涉水一层,平素试演功夫,人人猜他武功犹在渡舟之上。
苏修阳得意洋洋,说道:“不错,师父他老人家为万仙倾注心血,才能有如今兴旺局面,我熟知他老人家心意,岂能如旁人一样袖手旁观?”
庆美嚷道:“盘秀乃盘蜒仙使首徒,有他老人家一句话,便是破例直升渡舟,也没人能管得了,你小子又啰嗦什么?”
苏修阳大怒,正要喝骂,却见空中有一人飞来,浮在池水上空,说道:“会试已始,莫要喧哗。”
众人见来者正是盘蜒,登时纷纷跪倒。盘蜒一本正经、高深莫测,十足十仙人模样,说道:“诸位请起。今日众英才齐聚一堂,渡劫成才,老夫看在眼里,好生欣慰。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这泉水中蕴有神灵,谁人够格,谁人落选,仙神自有定夺,诸位何必争执?”
苏修阳哼了一声,朝庆虹等人瞪眼,庆美毫不客气的回瞪过去,苏修阳怕惹盘蜒不快,也不敢多说甚么。
随后众参试者一一落水,轮到盘秀,索酒抱住它道:“狗师姐,如上次一般,如到了鸿源中,割断四肢便罢。”
众人心想:“这狗如何能用刀刃割腿?”
它叫嚷一声,点了点头,在泉中滚了一圈,不久四肢断裂,鲜血染出,随即复原如初,轻轻跳离水面。
众人无不大奇,小声争论起来,有人心想:“咱们若度不过试炼,岂不连狗都不如?”更是惴惴不安。
盘蜒哈哈笑道:“盘秀徒儿,你觉得怎样?”
盘秀虚弱说道:“多谢。。。。师父关怀,徒儿并无大碍。”它原本只能说一段短句,眼下大有长进,竟能连说两句了。旁观众仙大惊小怪,面面相觑,暗中摇头想到:“妖怪,妖怪。”盘蜒心中愕然,却也惊喜万分。
之后庆虹、江苑等人依次过关,轮到索酒,他心中没底,只觉肠胃都搅在一块儿,又感到众人皆盯着他看,盼他出丑,丢盘蜒脸面。他几欲作呕,但肚子里空空荡荡,连喝入的酒都没了踪迹。
苏修阳嗤笑道:“你可是怕了?游江之试,又有何难?真是。。。嘿嘿。。。不上台。。。。不说了,不说了。”
盘蜒道:“徒儿,你还犹豫什么?”
索酒一个哆嗦,手忙脚乱,跃入水中,那泉水浸润他躯体,透过经脉,似火似电,扫荡全身。索酒死死压抑身上疫病,令一个个儿酒醉不醒,如此一来,自个儿也昏昏沉沉的。
他隐约见自己身处高山上,山巅端坐一人,那人闪闪发光,递来一柄短刀,索酒大喜,急忙伸手接过,一转眼,却见到山石上早有自己的名字,阳光洒落,这字迹仿佛印在天上。
索酒惊呼一声,脑中空白,只迷糊记得上次来时,并未留意是否有这字样。突然间,他脚下崩塌,直坠谷底,他大惊失色,咬牙挥刀,一瞬间将手足砍了,独剩下右臂,他看准地上有一块尖石,挪动方位,朝那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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