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斥道:“你何必如此轻贱自己?这十多年间,你难道毫无长进么?”
东采奇道:“盘蜒哥哥!不,你不懂我这人,我。。。我确实毫无长进。一旦找到值得追随去爱的人,我什么都能舍弃。当年我瞎了眼,看上了玉郎,那玉郎是个狼心狗肺之徒,但这一回我不瞎,我认得清楚,这辈子就是你了,你不要我,我。。。。我生不如死。”
盘蜒看着眼前执拗顽固的少女,她眼中燃烧着烈火,从心中蹿出,不可阻挡的烈焰。那烈焰可能将她升上天堂,也可能将她抛至地狱。
他忽然明白过来:他从东采奇身上见到的恶兆,自己难以捉摸的心意,反复无常的举动。他明明劝她回头,却又一次次助她孤军深入。他大可硬将她带回南方,太太平平的做她那侯爵,可却忍不住想见见此事的结局。
她的结局,蛇伯城的结局,血肉纵控念的结局。
盘蜒的蛇眼眯成缝隙,他笑容欢畅,舌头在嘴中滚动,恶念疯狂生长,他想:“前方天堂还是地狱?蜕变还是堕落?飞升还是成魔?两者有分别么?山海门的功夫,一个个儿皆由魔入道。”
我是山海门的人,特来引你入道,赐你长生不死,化你蒙尘之心。
盘蜒说道:“好,我答应你了。”
东采奇险些心脏骤停,自己将自己吓死。她大声反复道:“你。。。。你答应我什么了?盘蜒,你说明白!你。。。你想急死我么?”
盘蜒叹道:“奇妹,我也爱你极深,以往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做的遮遮掩掩,行径荒谬可笑。但我现在明白过来,我知道自己心意。我不愿你死,我要你过的欢欢喜喜,一切如愿。”
东采奇“啊”地一声,往后跌去,盘蜒将她稳稳接住,在她小鼻子上一拧,东采奇“嘤”地醒来,见盘蜒俯视自己,不由口干舌燥,脸颊发烧。她一下子吻了过去,盘蜒在她唇上轻轻一亲,她如痴如醉,满心乱想。
她道:“真的?真的?你不是假人变得么?不是我脑子里的梦么?”
盘蜒道:“我自然是真。只是。。。。只是我虽爱你,却有个极大的难处。”
东采奇道:“什么难处?无论多难,我都。。。。都。。。。要闯过去!”
盘蜒道:“师妹,恕我直言,我眼下境界越高,便越觉得这凡间可憎可厌,凡间的女子,一个个儿都俗气的很。我虽对你倾心,可。。。。可这心魔却难以克服。”
东采奇大急,说道:“那我该如何是好?”
盘蜒道:“你要返回蛇伯,救出故人,这是天意,是上苍给你的考验。你若能完成这不世奇功,则为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中豪杰,我仰慕于你,加上原先怜爱,这心意将永远都不会更改了。”
东采奇道:“是么?真是如此?”她本就执意要达成此事,眼下听盘蜒所言,更是心意坚决,宁死不退。
盘蜒道:“可我若老是援手,便显不出你此举的艰难不易来。所以。。。为了我二人天长地久,永远相恋,除非。。。除非你到了绝境,比如遇上那金蝉等人,我再不会出手。这并非我不疼你,而是。。。而是我需得忍痛割爱,令你经受磨练。”
东采奇忙道:“我明白,我明白。”
盘蜒点了点头,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捏捏她下巴小手,退开几步,旋即行踪全无。
东采奇如饮美酒,喜滋滋的乐开了花,她转了个圈,蹦蹦跳跳,捧起雪花,洒在天上,只觉阳光灿烂,温暖如春,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
六十八 医者仁心惠者寥
东采奇回到崔玉寨中,见诸事井井有条,顺顺当当,更不禁眉开眼笑,一扫先前神色阴霾,对谁都和颜悦色,笑吟吟的打招呼。
众人心想:“咱们绝处逢生,找到这般好去处,她自然高兴坏了。”唯独阿道心中存疑,问道:“姐姐,你与那盘蜒见面了?你们说了什么?”
东采奇拉住阿道手掌,轻轻一吻,笑道:“不,你可别瞎猜。”
阿道摸摸东采奇额头,喃喃道:“并没发烧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中邪了?”
东采奇怕被她看穿,脚步轻盈,闪身而过,又抱起那大眼枭,将脑袋埋在它羽毛中,闷声傻笑。大眼枭低声道:“我已知你与那盘蜒所说,虽是一段佳缘,只是事关重大,你不可因此乱了手脚。”
东采奇恨不得人人分享她的喜事,微微一笑,说道:“前辈放心,如今我浑身干劲儿,非成功不可。”转念又想:“若单单从蛇伯城救出人来,显不出我的本事。我要盘蜒哥哥从此对我刮目相看,需得立下更了不起的大功劳。”心中暗暗盘算今后方略,稍稍冷静了些。
她知己方行踪定然暴露,好在金蝉未必知道她身份,更不知她意图。如今之计,要么稳扎稳打,要么速速攻城。
东采奇找数个心腹商议,开诚布公,说起要攻打蛇伯。那几个将领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士气正旺,听闻此略,微微一惊,但立时出谋划策起来。一叫吕昂的老将军说道:“咱们不清楚敌人底细,贸然出击,只怕难成。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我说,需得派出探子,好好探听消息才是。”
阿道说:“这山寨虽好,但万一那万鬼宗主派大军包围,咱们可得葬送在此。”
东采奇道:“说的不错,大伙儿在此修养,受伤的兄弟好生歇着。我再出去探探。一旦有合适去处,立时拔营挪地儿。”于是等到次日早晨,找八位营中好手,朝八方探路,她自己也寻一路搜寻过去。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道:“以往蛇伯城东南方有一‘浩然道观’,信奉古之圣人,占地极大,更是好去处。不如前往此地驻扎?”于是施展身法,赶往那处。
来到浩然山下,见山上明宫大殿,沿山势布置,迎风凌云,气度恢宏,并无荒废迹象。东采奇拾阶而上,途中立有块块石碑,经风吹雪覆,披着寒霜,甚是古老。她心想:“以往嫌此地太远,懒得前来,倒也颇为陌生,正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又看这石阶上有扫雪痕迹,显然常有人往来。她暗道:“多半与那崔玉山一样,是土匪居住之地。”不由得极为谨慎,隐藏形迹。
不多时来到道观中,倒见其甚是清雅整洁,有数个道童正在屋前扫雪,挑水煮饭,待忙完杂事,随后摆开架势,彼此切磋,功夫甚是精妙,东采奇犹豫起来,继续偷望。
又过了一会儿,天气好转,陆陆续续有百姓上山,求见道观中的一位“高阳道长”,皆是求医而来。东采奇听众百姓蛇伯口音,心中激荡,暗想:“莫非道观中道长是个大善人么?”
吱呀一声,木门急急打开,一俊朗的年轻道士急奔出来,说道:“你们为何冒雪赶来?我说啦,每隔数日,定会进城替大伙儿看病,来此途中不安稳,可别加重病情。”说着将一老妇挽住,将众人陆续请进屋子。
那老妇道:“道长,你心肠好,待大伙儿好,我是不忍劳烦你远远跑上一趟。”说罢从怀中取出一荷包,荷包中是些许碎银。东采奇见她这碎银晦暗无光,当是历时长久省下的,这老妇是极贫苦之人。
高阳道长大声叱道:“婆婆,我反复言明,若替富贵之人看病,我诊金不菲,若替穷苦人看病,我分文不收!你快些将银子收好了!”
身后众人也纷纷取出银两,要高阳道长收取,高阳急道:“我来这儿十多年,你们还不知我规矩么?如若硬逼我收钱,等若坏我修德。不是待我好,而是害我来着!”众人目中含泪,这才作罢。
东采奇倍受触动,见众人进了大屋,她落在地上,来到后院,躲在窗下,偷听屋内众人交谈。
高阳道长语气极为温柔,耐心十足,且医术甚是了得,不在索酒之下。往往三言两语,便明了病状,随后抓药嘱咐,全不收钱。众人对他也极为敬仰,言语中将他视作菩萨一般。
东采奇的血肉纵控念功夫可辩人言真伪,知屋中人所言发自肺腑,做不得假。
忽听屋内有一女子低呼一声,说道:“哥哥。。。。哥哥。。。。”
高阳道长忙道:“龚琴,怎么了?”他站起身,脚步梆梆,走入后屋。
女子不语,高阳也不再出声,过了片刻,高阳朗声道:“本道观颇为穷困,一贫如洗,不知窗下君子来此何事?”
东采奇吃了一惊,心道:“我屏息潜藏,便是阿道也无法察觉,这人探查功夫好生厉害。”她一推窗户,闪身入内,见屋内众人皆盯着她瞧。
高阳万料不到来人竟是如此容颜出众的少女,神色惊愕,大声道:“姑娘又是何人?”
东采奇拱手道:“在下游云之人,偶经此地,见道长仁心高义,不禁钦佩,在此聆听道长善举,不禁出神,还望道长见谅。”
高阳点头道:“姑娘身怀绝学,武功深湛,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人物,为何偷偷摸摸的藏在冰天雪地之中?本观自来开门迎客,不拒外人香火,姑娘此举,倒颇有些不正大光明了。”
东采奇暗想:“他只在顷刻之间,便知道我武功底细了?”指了指众百姓,笑道:“你别忙着猜疑我,还不快替大伙儿治病?”
高阳又看她几眼,眼神古怪,不再理她,又一一替众人诊治,东采奇耐心在旁烤火,也不催促。
后屋中脚步轻响,从厚帘布里探出一人来。那人乃是一少女,约莫十六岁年纪,脸型圆润,稍显肥胖,脸上涂满胭脂粉末,睫毛眉毛皆精细休整过,她朝东采奇瞪视,目光又是惊惧,又是厌恶。东采奇朝她友善一笑,那少女哼了一声,钻入屋中,东采奇讨了个没趣,暗叫倒霉。
高阳忙至午间,叫来道童,将众患者带下去喝粥喝汤。东采奇问道:“道长既然向我哭穷,又哪儿来银两接济这些穷苦人?”
高阳哈哈笑道:“贫道自有劫富济贫的手段。”
东采奇揶揄道:“莫非道长竟是一位极了不起的侠盗么?”
高阳道:“不敢,不敢,贫道武功低微,只是精通医术,常去蛇伯城中替富人看病,倒也收获颇丰。”
东采奇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如今才知劫富济贫,并非一句虚言,观道长所作所为,果然好了不起。”
高阳叹道:“当政者麻木不仁,压榨百姓,我不过稍尽绵薄之力罢了,可纵然救得十人,百人,满城数百万人,我一人也无法济事。”声音甚是惆怅。
东采奇说道:“如今我有一桩劫富济贫的买卖,一旦成事,惠及百万之众,不知道长是否有意听闻?”
高阳眼中光芒一闪,凛然道:“恕贫道愚鲁,不知姑娘所说的是什么买卖?那富者何人?贫者又是何人?”
东采奇道:“富者乃是蛇伯城鬼虎派,贫者乃是蛇伯城苦难人。”
高阳脸上变色,喝道:“你到底是谁?”突然间以掌做刀,劈向东采奇,东采奇退后半步,横肘拦住,右掌拍出一招“雷震手”,高阳左手食指点出,乃是一招“乱点鸳鸯谱”,真气相抗,嗤嗤声中,两人朝后飘开,竟然旗鼓相当。
东采奇不料这道士武功如此高强,但佩服他心肠,知道他绝非恶人,说道:“我并无恶意,道长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完!”
高阳收手不动,放低声音,说道:“你这是万仙的功夫!姑娘到底是何来历?”
东采奇指了指屋外,说道:“我乃昔日蛇伯城城主之女东采奇,穿过仙鬼冰墙,来到此处,要将蛇伯城百姓救到南方去。”
高阳惊讶无比,心想:“这姑娘是昔日蛇伯城的王女?并非鬼虎派指使的奸细?”心中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相信此人。
东采奇道:“道长,我所言非虚,昨日我已攻下崔玉山土匪寨,杀了那林仲,如今有五万兵马等候在山上。只是我等行踪已然暴露,非得另找藏身之处不可。道长此地甚是宽敞,可否借咱们住上一段时日?”
高阳额头冒汗,问道:“你杀了那林仲?你可知那是什么人?他来历非同小可,连我也绝不敢招惹。”
东采奇笑道:“此人是金蝉的弟子,我与他已照过面了。”
高阳急道:“你见过金蝉了?他为何会放过你?”
东采奇不愿多说盘蜒之事,只说道:“那金蝉自个儿有凶残规矩,他得了一新弟子,本就想杀了林仲,他见咱们替他得手,反而颇为赞赏。”
高阳听她所言太过离奇,但金蝉门规,外人所知甚少,反倒更为可信。他反复权衡,心想:“莫非真是天赐良机,让我可解救蛇伯城受苦者么?”把心一横,豁出去了,说道:“采奇姑娘,你可知我是何人?”
东采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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