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身影逆着光,比例有些不协调,上身是魁梧的样子,下身却短小的只有一截。
周宗瑜看不到背后的情况,只惊恐地挥着手脚想要摆脱钳制。
“嘿嘿嘿,想跑?是觉得我蠢吗?白白养了你这么久,没点儿回报就要蹬掉老子跑吗?”
声音呼噜呼噜沉沉作响,带着阵阵回音。
安德烈艰难地往那边挪动,虚弱道:“不要伤害他。。。。。。求你。。。。。。所有的罪孽找我就好,放过他。。。。。。”
怪异的身影嗑嗑地笑着,瞥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唾弃道:“你有什么用?况且老子不喜欢黄毛鬼!”
那身影举起一样东西,周宗瑜瞥到,尖叫着。
“安德留沙!快逃——!”
安德烈抽搐着抬起头,铁镐的尖带着雨水,在昏暗的天色下流动冷光。
“废物!”
风声划过耳边,周宗瑜恐惧地闭上眼,他不敢看安德烈的身体被铁器撕裂的样子。
金属重击的声音嗡嗡地回响在山林间,周宗瑜浑身战栗,含泪睁开眼。
“啧,抱歉,我那边病倒的人比较多,来得有些迟,你们可还好?”
抓着周宗瑜脖子的手松开,瘦弱的身体落在泥土上,挣扎着爬向安德烈。
死里逃生的两人缩在一起,黑色长发的男人笑笑的,衣衫被淋湿,雨水滴答滴答掉落。
长剑搁在铁镐下,持剑的手骨节分明,略微苍白,手腕隐在宽大的衣袖中。
周宗瑜流着泪,抱紧安德烈,兵器交接的两人都退了两步。安德烈和周宗瑜这才看清,挟持他们的人,穿着破烂的警制衬衣,脸上的肉被刮掉许多。
他,不,或者该说是它。
它看到姜仁之,竟然用残缺的脸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嘴角和脸颊都缺了很多,已经没有血液的肌肉组织下,露出森白的牙齿和淡红色的牙龈。
更骇人的是,它的双腿,只有大腿部分,膝盖似乎碎裂了,小腿仅仅靠着皮肉牵连,乱七八糟地扯在大腿下。
姜仁之对着它一挑眉,而它,正是几天前被周宗璋打败的董警官。
那东西两眼放光地看着姜仁之,贪婪地舔了舔残破的嘴。
“这么切近地看。。。。。。你、你真。。。。。。漂亮。。。。。。”
那目光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一个艺术品。
姜仁之笑着回应:“谢谢,不过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
残缺的脸有些痴迷的样子,雨水流进嘴里,又顺着裸露的牙床流下来。
铁镐又高高扬起,却没有落下,仿佛舍不得伤害姜仁之一般。
它呆呆的,有些痴傻地自言自语:“怎么办,打坏了怎么办。。。。。。”
姜仁之抿着嘴角,笑着说:“无妨,尽管动手——!”
话音未落,姜仁之率先展开攻势,长剑清啸,没了那股压制的感觉,姜仁之的战力凡人难以招架。
诡异活尸被打得连连倒退,腿脚不利落,笨拙地躲闪,失去小腿的高度,它只能狼狈举着铁镐抵挡。
姜仁之面容微怒,眉心隐约现出火焰的纹印。饱含怒火的一招落下,铁镐的木质把手被劈成两段,活尸也被砍落的长剑劈成两半。
肉体倒地的声音很沉闷,它静静倒着不动了。
姜仁之的黑发在雨中居然微微散发着蒸汽,喘息着,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闭上眼,手里的剑也消失。他摇晃着退了两步,听到身后周宗瑜在叫他。
“衡一!衡一!你快看看安德留沙,他、他状况很不好!”
姜仁之回过身,走到洞口,安德烈面色青灰,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弥留的样子让周宗瑜心急如焚,紧抓着他的手,不住唤他的名字。
姜仁之探了探,主要是受伤后感染引起的问题,他翻开安德烈的衣领,枪伤只简单用草药盖了盖,完全没做任何别的处理。
安德烈倒是生死置之度外,拼着最后一口气,想再看看周宗瑜,和他说话,要他下辈子也要相遇。
周宗瑜哀求地望着姜仁之,“救救他,我们的交易成立。”
姜仁之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确定吗?”
安德烈抓着周宗瑜的手,颤抖地说:“不要,别再做什么交易了。。。。。。你好好活着。。。。。。你活着。。。。。。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周宗瑜望着奄奄一息的男人,哭着对姜仁之点了点头。
姜仁之闭上眼,轻笑一声,“我明白了,交易成立。”
在安德烈惊慌的注视中,姜仁之剥开他的伤口,枪伤的位置被雨水泡烂,肉皮红肿突起。
姜仁之摸索着找出一丸药,递给周宗瑜。
“喂给他。”
安德烈咬紧牙关,拒绝那未知的药丸。
“安德留沙。。。。。。”周宗瑜抱紧他,不住抽泣,“。。。。。。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像你希望我活下去一样,我也希望你活下去。。。。。。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要再为了我浪费自己的生命。。。。。。”
冰凉的唇轻轻吻着他,那个总是令他心口温热的声音哭着说:“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
他伤心地任由那个人吻着他,捧着他的脸把药丸渡进他嘴里。那人的眼泪掉在他脸上,而他的泪落在那人的手上。
伤口被烧灼的感觉异常鲜明,姜仁之五指用力,压在伤口上,手指居然就那样探入安德烈身体里,剧烈的疼痛让安德烈出了一身冷汗,脸唇惨白,脖颈上的青筋蔓延到脸上,看起来异常可怖。
周宗瑜知道他很难受,看着这样痛苦的安德烈他也很心痛。他一遍遍摩挲着男人的脸,流着泪小声安抚,“没事的,很快就好。。。。。。没事的。。。。。。安德留沙,坚强点。。。。。。”
姜仁之面色冰冷,湿湿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终于,他微微皱了下眉,手臂开始后撤,将那枚子弹取了出来。
周宗瑜眼眶红肿,欣喜地看着安德烈渐渐平复的呼吸。
“谢谢你、谢谢你,衡一。。。。。。谢谢你。。。。。。”
他心酸地抱紧疲惫困倦的安德烈,姜仁之正在给男人处理伤口。
“他很快就会好,伤不严重,但是感染太厉害了,需要好好静养。”
周宗瑜点点头,对他道:“衡一,还得麻烦你,把他带出去。。。。。。我这不人不鬼的,不能出去祸害别人。”
姜仁之叹气道:“我知道。”
安德烈一直紧抓着周宗瑜的手腕,眼睛睁不开,还是不愿放开。
周宗瑜低下头,怜惜地抚摸着安德烈柔软的淡色金发,拇指摩挲过那双漂亮眼睛的眼皮。
“安。。。。。。”
他突然顿住,像是被卡到一样开始喘息。
姜仁之反应极快,在他掐向安德烈眼睛的一瞬抓着他丢到一边。
瘦弱的男人没有想象中那样摔得惨烈,反而敏捷的像只猫,四肢在地面一缓冲,稳稳落地。
安德烈也被这刹那的变故惊到,他最先的反应还是护着周宗瑜,一边对姜仁之怒吼:“你干什么!”,一边跌跌撞撞要爬起来。
姜仁之没理他,手上结印,戒备地看着周宗瑜。
“嘛,你反应也太快了吧!嗑嗑嗑,还这么不温柔,他是你朋友吧?你就不怕摔坏了?”
姜仁之冷笑,“你舍得让他摔坏吗?”
瘦弱的男人站起来,穿新衣一般动动手脚,抬抬胳膊。
“嘿~你看,我也穿的这样的衣服。”他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周宗瑜总是温柔安静的脸,第一次出现剧烈的表情,那表情是狂喜,有些疯傻。
安德烈从树洞里爬出来,他眩晕着,可还是感觉周宗瑜很反常。
“……小瑜……?”
“嗑嗑嗑~”奇怪的“周宗瑜”咧着嘴笑得很开心,眼睛诡异地弯起来,“妈的,什么都好,就是屁眼儿被艹过让老子很不爽!”
安德烈不敢置信地望着周宗瑜,嘴唇微微颤抖,“小瑜……你怎么了……?”
瘦弱的男人揪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是在观察,他不屑道:“我没怎么,从头到尾我都是骗你的,傻逼!还不是看着你有钱,你要是个穷鬼老子才懒得搭理你。”
安德烈僵住了,他一瞬间被击毙似得,整个人都失去生气。
“别听他胡说,佩贤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姜仁之把呆住的安德烈从地上拖起来,让他靠着树洞坐好。
“感情这种东西,如人饮水,你体会过,应该懂得究竟是不是真心。”
安德烈从窒息里缓过来,一阵阵打颤。
姜仁之眼神里满是冷冷的恨意,盯着站在雨地里傻笑的男人。
“嗑嗑嗑~”那人怪异地笑出声,对姜仁之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嘿嘿~”
姜仁之微微垂一下眼,再望向他的时候,脸上又是惯常的平和笑容。
“你喜欢的,怕是只有这个躯壳吧?无处寄附,你没几天就得消散。”
那人好似真的在思考,天真地咬着手指,翻着白眼望天。静了会儿,他又笑眯眯地看着姜仁之,很老实地点点头:“嘿嘿~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姜仁之不屑,“你真的要用他?”他撇撇嘴,微微耸了耸肩,“不说他被男人上过吧,我觉得,这皮囊姿色也太差了点儿……”
他盯着那人深棕色的眼睛,漫步走近,在一步之遥处停下。
姜仁之红润的唇笑出一个漂亮的弧线,静静看进那人的眼里。
“你这品味真不怎么样。”
那人又痴痴看着他,被迷晕了似得。过了会儿,他幽幽道:“我知道你这是哄着我夺你的身体呢,可是我就心甘情愿上钩了……你、你真的……太完美……”
话音未落,周宗瑜浑身痉挛,一下软倒,姜仁之也一阵眩晕,满是恶意的一股乱流窜进他心里,脑子模糊着要失去意识。
他顾不上保护自己,强撑着一点清醒结印,盖在周宗瑜灵台七窍。
饶是他手快,这印信落下后,自己也晕沉沉支撑不住摔倒。
一个柔软的声音嗡嗡地在脑子里游窜,“你真是……为了救他连自己都不管了吗?哎嘿嘿~虽然觉得你傻得可怜,不过倒是便宜了我~”
姜仁之默然收敛心神,把意识都牢牢缩起来,不让自己有被挤出去的可能。
“和我说说话吧,你邀请我来了,又不理我,多没意思呢~”
姜仁之念动明心咒,那声音有些委屈似得,“别念那些玩意儿了,没用……不过你果然是骗我的,太过分了……我还以为,咱们能做朋友呢,以后同吃同住,一起找乐子去~”他笑着逐渐在这具身体里扩大,直把姜仁之的意识挤得只剩下一点。
“嗑嗑嗑~我们一起玩儿女人,我用完我的玩儿法,换你上,让她享受享受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他像是在书柜中随意挑选书本一样,胡乱读取着姜仁之的记忆。
“什么啊,怎么都是点儿别人的事,说说你自己的事嘛~”
那些记忆都是点儿看病啊,找人啊,帮助老婆婆老爷爷的事。
“你真是没趣,我还想看看你有啥新奇的玩儿法呢……”
他突然读到些有趣的东西,不同先前那些流水账般的玩意儿,这段东西里,有些罕见的温热。他闯进去,看着那段记忆里有个男人的影子,自己像是当时的姜仁之一样,感受到一股柔软的心酸。
他呆了一下,突然恶毒地笑道:“什么啊,难道你……”
“好玩儿吗?”
他被强行扯出去,记忆里的男人正在回头,他死挺着想看看那个人的脸。
可姜仁之的意识像爆炸一般,他没来得及看到那个人是谁,便被轰出这具身体。
姜仁之浑身发抖,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喘着气。头懵懵的,但看到一边昏死过去的周宗瑜,还是祭出十二分力气,坐起来,探看那男人的情况。
周宗瑜似乎承受不住刚才的印信,封住七窍,外力难扰,可男人本就是还魂之人,自己的魂力也弱得很,他刚才掌握不住力道,一个封魂印拍下去,把男人自己的魂魄都打散了。
他探了探周宗瑜的脉搏,已经是细不可察的假死状态。
“救救他,救救他……”
身后,那痴情种的男人挣扎着想爬过来。
姜仁之难受的起身,连拖带抱把周宗瑜拉到那男人身边。
安德烈攥紧周宗瑜冰凉的手,痛苦地伏在男人心口哭泣。
这种生生死死的波折,他这短暂的前半生经历了多少次……
这就是他不信神的惩罚吗?
姜仁之垂眼看着他们,浑身都在难受,站着都吃力。
“别哭了,你真麻烦,他和我的交易是让你平安无事,不要浪费他的心意。”
心情糟糕,说出来的话也就很无情。
安德烈呛得咳了几声,高烧越来越重,他头晕眼花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我也想做一个交易……”
姜仁之毫无意外,不耐烦道:“你说。”
“救他,报酬随你开。”
姜仁之很无聊一般,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