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眨眼,其实有时候他挺搞不懂安德烈和布朗先生的关系,布朗先生看起来似乎很喜欢和安德烈来往,安德烈也从未否认他们交情好,但是,有时候,他又能明显感觉到安德烈对布朗先生那种厌烦的感觉。
姑且把这种情感表达上的差异理解为民族性格的差异吧。
他确定了安德烈对这个邀请没有太多排斥,于是便点点头表示:“那我们去吧,布朗先生那里一定热闹点,总比你陪着我无聊要好,过年的时候,就是人多才高兴。”
安德烈迟疑了一下,别开眼轻声嘟哝了句:“我没觉得陪着你无聊……我只是不习惯爆竹的声音……”
他拍拍男人的肩膀,表示自己明白。
布朗先生租住的也是这个学校家属区里的房子,但是那房子比他租的老楼房高级太多。
电梯到了十一层,刚迈进楼道,就听到闷闷的音响声。
安德烈带着他走到布朗先生家的门前,厚重的门板隔不断里面海量的音乐和众人的欢闹。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女孩和他一打照面,微怔之后就开心地笑着喊道:“周老师!你也来参加party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遇袭
“唔……”周宗瑜支着头,耳朵里突然一阵尖锐耳鸣,身子微微摇晃。
姜仁之见状急忙过去扶住他,“身上不舒服吗?”
“有点头痛……”
姜仁之看着脸色灰白的周宗瑜,茶室明亮的阳光下,他看清周宗瑜额头细密的汗珠。
瘦弱的男人佝偻脊背,疼痛让他忍不住抱紧自己的头。
姜仁之一把抱起他,将他放在阳光照射不到的罗汉床上。
习惯性地捏上男人的手腕号脉,他想到什么,又放开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安静陪伴,周宗瑜这个病症,他无力插手。
周宗瑜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耳鸣声将他贯穿,意识被疼痛撕扯,杂乱的画面在他脑子里飞速闪过。
“宗璋……”
英俊的青年对着他笑,他试着拉住青年的手,惊恐地看到那只手幻影一般,抓了几次都握不住。
宗璋、宗璋……
他哭喊着,不知道青年发生了什么,他被吓坏了,想要扑过去抱住越来越淡薄的宗璋。可是他却动不了,浑身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瑜,不要看他。”
他的眼睛被轻柔的黑雾蒙住,有什么攀着他的背一点一点侵蚀,绵密的轻柔越来越多,包裹住他的头,覆满全身。
不能看,不能动,无法呼吸。
他近乎窒息,耳朵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一个单纯干净的声音在低声诉说。
瑜,我爱你……
他在那声音里慢慢放松,恐惧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混沌的困意。
姜仁之看着男人情况稳定,终于入睡,轻手轻脚将薄被给男人盖上。他四下望望,将周宗瑜刚才落下的外套搭在自己身上。
这里实在太过诡异,他行动之间必须小心谨慎。
披着周宗瑜的衣服在宅邸里悄悄查探,这院子是个楼群,主体比侧翼的两排厢房高一层,前院怀抱在楼群内,被高大的楼群遮挡,没有风,也几乎没有阳光,姜仁之每次翻的那堵墙是后院,后院倒是阳光明媚。
走到大门,门头内挂着一面八卦铜镜,姜仁之皱皱眉,没再前进,慢慢退了回去。
楼群周围有三面高耸的院墙,只在后院的地方院墙高度降了降,相对后院宽广的空间,楼侧的两边只有三米多宽,狭长的空间栽植柳树,大龄垂柳高耸,枝条遮挡住两边透入院子里的阳光。
那些柳树不断绽出柳絮,轻软的白絮洋洋洒洒,越过院墙飘向宅院之外。
姜仁之看着那些白絮,有些头疼地皱起眉。
看来是遇上高人了啊……
他苦笑,溜回周宗瑜睡觉的茶室。
将那件衣服折好塞在薄被下,又帮周宗瑜理顺微乱的黑发。
“我无缘见你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过现在这样活着,你也会痛苦吧……”
碰触周宗瑜细瘦的指尖。
冰凉的,僵硬的,感觉不到活着。
他诡异地低声笑起来,轻颤地抓紧自己散落的黑发。
“这种感觉,多么熟悉……”
姜仁之垂下肩,仰起头,茶室临窗的阳光凝固一般,不再向这阴暗的一角前进一步。他的身影浸没在阴影中,宛如一只吸食黑暗而生的鬼。
翻身上了院墙,站在墙头望了望那静谧的宅邸,又转头看向天边一动不动的云。
姜仁之沉默地收回视线,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他稳定心神,小心走在细窄的院墙上。
姜仁之走到围墙尽头,这堵墙外的世界,仿若炼狱。暗灰的天烟雾迷蒙,滚滚浓云如同倾覆的墨迹,空气里是冷腥的恶臭,他抬手用衣袖掩住口鼻,左手指尖在双目连点,结明目印护住眼睛。
短暂的眩目之后,视野逐渐清晰,浓云之下,游魂行尸遍地,被困的幽魂一遍遍撞向宅邸的护阵,烧灼的灵光泛出血红火星,被灼痛的幽魂凄厉哀号,却仍然顽固地回身继续冲撞护阵,不灭不休。
姜仁之无法落地行走,这里一定有什么特殊阵法,如果他擅自闯入,惊动这一地魂魄,很容易被结阵的人察觉。
他四下张望,猛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男人垂下肩,有些迷茫地缓慢行在湿滑的巷子里。
李盟!
姜仁之惊呆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可是,那灰白的发色,不是李盟又会是谁!
他想确认一下那个身影的正脸,奈何那人缓缓穿过巷口走到另一边去了。
姜仁之心中焦急,五内俱焚的感觉烧得他脑子嗡嗡地响。
情急之下,他一咬牙,双手结无畏印、飞天印,压低身子急速跳跃在重重墙垣之上。
惊魂四起,尖叫着追随在姜仁之带起的异风之后,迟钝行走在错综巷子里的游灵被天空呼啸的风惊吓,都瑟缩在地。
姜仁之强压着身体里爆冲之气,尽量隐匿自己的气息。他憋闷地追到李盟刚才消失的地方,兜着圈子寻找男人的身影。
身后追来的残魂越来越多,追得也越来越紧,他甚至能看到残缺的人形。
啧……
姜仁之凝眉,终于看到一个灰白的高大背影。
双脚连点,俯冲到墙垣之中,一个跃步掠过男人所在的地方,抓起那人迅速跃上墙。
把那男人抱在怀里的一瞬间,他就知道糟糕了。
他别过男人的脸,是李盟的脸没错,只是,这具身体太过轻飘,木然迷茫的神色,也绝不会是出现在那人脸上的。
是诱饵吗?
也不对,李盟是和这事件最没牵扯的人,他就是个普通游客。
姜仁之不停步地飞奔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他不能带走李盟,确切的说是李盟的魂,实在没办法,他只好将呆滞的男人丢在离宅邸最远的街巷,飞身回到来时宅邸的那堵墙。
穿过断层裂隙时,身后不知何时粘附了一只即将残灭的魂,那干枯的残魂顶着半张青灰的人脸咧嘴咬上他的脖颈。
钻心的寒气刺入大脑,半个头都麻木了,顾不上结印,聚气徒手将那残魂拍成粉齑。
他混沌地摔进一个人的怀里。
“姜仁之!”
再来不及多想什么,那股寒气游窜在他脑袋里,迅速夺走他所有的意识。
李盟艰难抱起昏迷的姜仁之,他不知道这人从天而降是怎么回事,死沉死沉的一个大男人砸在身上的感觉糟透了。
还好他刚才出于职业反射,迅速护住自己,要不现在大约要被砸断几根骨头。
李盟低头看看怀里的人。
不看还好,看了一眼简直吓死人!
这真的是姜仁之吗?!
李盟忍者胳膊的疼痛迅速把男人抱起来,亏得姜仁之比较瘦,要不他真没那个本事,徒手抱起一个180公分的成年男性。
把人连拖带抱弄进客厅,放在沙发上,他紧张地查看姜仁之的情况。
男人平日有些苍白的脸今天竟然泛出青灰的颜色,眼窝额头更是有些黑灰的斑块。
“姜仁之,你别吓人啊!”
李盟抓住姜仁之的手,男人的手平日就总是冰凉,现在更冷得像刺骨的冰,冻得他都没法握住。
赶紧拖了床被子把人裹住,拿热水沾湿毛巾一遍遍擦着他的脸。
“姜仁之!姜仁之!!”
李盟心焦地唤着面色死灰的人。
周氏姐弟被他颤栗的声音惊扰,也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们这幅景象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周宗玥不解地询问,周宗璟抬手按在姜仁之的颈动脉,微微拧眉。周宗璋戴着眼镜,脸色也很差,看起来像是另一版稍微好点的姜仁之。
“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他倒在那里,抱进来就是这样了。”李盟下意识隐瞒姜仁之凭空摔下来的情况。
周宗璋摘下眼镜捏捏眉心,走到一边拿起电话接到服务台,为姜仁之请了医生。
周宗璟推了推眼镜,转头道:“还要叫医生吗?他已经没有脉搏了。”
“不可能!”李盟怒目盯着周宗璟。
短发青年抱歉地垂眼,“您自己来探探。”
李盟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像是没了骨头般发软。他狠狠闭了一下眼,摸到姜仁之冰凉的脖子,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手和姜仁之的身体哪个更冷。
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
“不可能的……”李盟彻底慌了,直勾勾盯着脸色青灰的姜仁之。
“怎么会……他怎么可能会……姜仁之……”
周宗玥察觉李盟不对劲,他像是魔怔般眦目反复喃喃这几句话。
“李先生,你冷静点,已经叫过医生了,具体怎样医生看过才能下定论。”
李盟猛地攥住姜仁之寒凉的手,透心的寒气钻痛他的骨头。
“李……”周宗玥看他那样子,禁不住想劝说,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住。
医生很快就到,周宗玥有点儿奇怪地皱起眉,好歹是出诊,弄个老头儿来是怎么回事儿。
好吧,也不算老头,不过年纪确实不适合出诊。
老头带着个年轻徒弟,屋里的人给两位医生让开,那年轻人带上听诊器探听姜仁之的心跳,而老人家则慢慢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先坐下。
年轻人摇摇头,贴在老头耳边大声吼道:“老师!已经没心跳了!”
屋里的另四个人都不由嫌恶地皱起眉。
那老头咳了一嗓子,抖抖索索地翻出眼镜挂上,看向姜仁之的时候,他突然凝住不动了。
年轻人冲着他耳边吼:“已经死啦!”
“闭嘴!哈娃子安静!”
老头的声音比年轻人更洪亮,震得屋里的人耳朵嗡嗡响。
佝偻着背的老人露出不符合年纪的精神,严肃地静静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姜仁之。
他蹲下仔细查探,翻开眼睑,细细搜寻着。
李盟看着姜仁之被老人翻来覆去查看,忍不住想到验尸官每次尸检的画面。
他心头一酸,狠狠地扭过头去。
别他妈乱想!这家伙命才没那么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姜仁之和他算不上多熟,连朋友这个称呼都是勉强达到,可是他就是担心,担心得眼酸鼻酸……
“咳……”喉头哽住一般,胸口都憋痛。
“医生,他究竟怎么样?能治不能治,您说句话啊!”
老头对周宗玥的询问置若罔闻,自顾在姜仁之身上掐掐捏捏。
“我老师耳朵不好,您说这么小声他听不见。”
周宗玥皱着眉,站在老头身后,吸气准备冲这他怒吼,结果被突然起身的老头撞得险险摔到,好在周宗璟及时扶住他姐姐。
女人何时这么狼狈过,柳眉倒竖就准备开骂,看在姜仁之生死不明的份儿上她咬着牙忍住。
老医生似乎一点儿都没察觉自己撞了人,低头从药箱里翻出几个小红布囊,塞一个到姜仁之衣服里。
“哪位把他搬到安静一些的卧房。”
听到老头的招呼,李盟二话不说就抱起男人,可是刚才他手臂震伤,一使劲才发觉酸痛难忍。
周宗璋见状,立刻上前帮忙。
李盟道:“多谢。”
周宗璋垂下眼,低声道:“……不必……”
把姜仁之放进卧室,他们都被老头赶了出来,连老头的徒弟都被关在门外。
李盟不知道那老头在做什么,其他人都去到楼下的客厅,只有他还心神不宁地静候在姜仁之门外。
从中午等到傍晚,他都忍不住要冲进去的时候,老头终于出来。
老人家看起来异常憔悴,不等李盟张嘴,他先抬手示意安静。
强忍着一腔疑惑,李盟扶着颤颤巍巍的老人下了楼,客厅里众人看见他二人,都站起身来。
老头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听起来像是几近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