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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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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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闹个四分五裂,诸王贝勒各据一方,但结果却是他最坏的预想成为现实。

知道吉坦巴赤受伤后,张素元一直密切关注着离人内部形势的变化,他十分清楚吉坦巴赤死前离人的权力构成情况,所以对皇天极如此顺利、迅速地成为离人新主而倍感震惊和不安。

皇天极如此顺利、迅速地成为离人共主,对张素元而言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此人必定非同小可,皇天极若没有极其高妙、圆熟的政治手腕就断不会如此。

半个月前,张素元知道了皇天极登基后颁布的一道诏令,诏令中说,废除吉坦巴赤施行的将人分成等级,对唐人大加歧视的政策,从今而后对唐人将实行“编户为民”的政策,不论是本地唐人还是各地流亡而来的唐人皆一视同仁,俱都编入保甲,对于新开垦的土地给以印信执照,永准为业,不仅如此,皇天极还在诏令中宣布,离人和唐人今后将分屯别居,互不相扰,这就使得唐人今后的生活状态将与过去无异,至此,张素元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荡然而去。

张素元知道,离人目前虽是八旗共治的集体领导制,但以皇天极表现出来的手段和眼光,这种局面很快就会结束,皇天极必定可以兵不血刃地将王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今后他将面对的必定是一头雄狮统率下的众多虎狼。

皇太极给张素元带来了空前的压力,时不我待,使得他想尽快达成目标的心情更加迫切。

张素元心中有多焦虑,没人清楚,他强制压下心中几乎不可遏止的冲动,他必须等待,在取得秦桧贤起码的信任之前,他必须等待,他不能在这之前做任何逾越常理的冒险。

张素元这时的处境很尴尬,虽然为势所迫,他不得不与秦桧贤虚与委蛇,但对这种事他心中实是反感到了极点,何况,如果与秦桧贤牵连过深,而一旦秦桧贤倒台,他则必遭牵连,为世人所唾骂,所以在他心目中,与秦桧贤的关系最好能不着痕迹地维持在一种相当微妙的程度上,既维持在秦桧贤虽对他有疑虑,但尚可容他的程度,如此一来,与秦桧贤牵连的程度必可降至最低。要想做到这一步,本来难如登天,但灵机一触,于是一切难题就都迎刃而解,通过王丙元和江上庆,他可以轻而一举达成心愿。

张景海、赵灵成二人分别是王丙元和江上庆身边的亲信太监,此番他们随主子一同来到宁远。

王丙元和江上庆对这趟差事是打心里起腻的,极不情愿来辽东,因为战地凶危,谁能管保他们一定就平安无事?更何况张素元还是个大刺头,而且行前九千岁特意交待他们,他们可以进言,但不必强力干涉张素元的行动,轻易不要与张素元起冲突,他们惟一的任务就是严密监视张素元的一举一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大可能有多少油水可捞。

主子的心情虽然不佳,可奴才们却不一定也这样,张、赵二人就是如此,他们都才二十郎当岁,受够了禁宫中的冷清和森严,能换换环境,能出来看看新鲜就够他们高兴的了。

出宫之后,二位太监中的后起之秀一路甩着膀子横晃,他们可比主子威风多了,可好景不长,一到了辽东地面,主子就严令他们偃旗息鼓,乖乖地跟在身边,不得造次。

转眼间,到宁远已半个多月了,二位后起之秀也已把宁远的套路大致摸清楚,而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觉得张素元和其他的官儿也没什么不同,既然给主子送银子,拍主子马屁,那还敢对他们怎样?于是二位的膀子又不免慢慢颠了起来。

巡抚衙,书房。

听完左长的一番话,张素元大为吃惊,他没想到左长还有这样的才能。他当时交代给左长的,只是想让左长收集一些情况,但左长不但据此就猜出他的心意,而且还制定出如此暗合他心意的计划。

左长根据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度出他的心思已经让他吃惊非小,但对左长能制定出如此暗合他心意的计划就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他的心情。

左长制定的计划远远谈不到有多复杂和精巧,只是左长能制定出这样的计划就说明左长不但准确把握到了他心思的细微之处,而且左长对王丙元和江上庆二人的看法也必然与他相同,否则左长就不可能制定出这样的计划。

军中真是藏龙卧虎,这是他张素元的幸运,也是辽东百姓的幸运。

看着巡抚大人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左长浑身发毛。

看到左长脸上不安的神情,张素元开心地笑着拍了拍左长的肩膀,说道:“左将军,做的很好,这件事本抚就全权由你处理。”

说到这,张素元微微打了个沉儿,而后说道:“左将军,你看可否如此……。”

“大人,这件事末将也想过,只是不知大人心意如何,所以没提。大人,若能如此,那就再好不过,您看是否可以这样……。”左长兴奋地说道。

左长一番话说完,张素元觉得他已不必再为这事操一点心,全交给左长就行了。

看着巡抚大人欣慰、喜悦的目光,一阵热浪在左长心头滚过,如果一辈子都能在大人手下做事,他左长此生何求?

五十二章 生祠

 巡抚衙,帅厅。

处理完日常公务后,张素元正要宣布散帐,此时帅案旁端坐的监军大人王丙元细声细气地开口说道:“张大人,且慢!”

虽非疾言厉色,但语气听起来也相当不快,张素元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恭谨地询问道:“王大人,不知您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一件事本监军不甚清楚。张大人,如今天下各州、府、县、道无不遍立九千岁的生祠,以感念他老人家为天下苍生所付出的一腔心血。张大人,本监军一到山海关就听说王经略早已动工修建九千岁他老人家的生祠,如今已届完工,不知张大人对此做何打算?”

虽然抵达宁远才不过半个多月,虽然半个多月的时间对于想认识一个人来讲是多么微不足道,但王丙元和江上庆二位监军大人也已对张素元有了基本的认识。

张素元完全不同于他们曾见过或者是听说过的任何官员。

张素元的生活极其俭朴,在他们看来,张素元都已俭朴到不能用寒酸来形容的地步。在富丽堂皇,威严肃穆的官衣下面,是大补丁连着小补丁的内衣,他们听说张素元穿的内衣不到实在缝不上了是决不会丢掉的。

这虽有些不可思议,让他们难以置信,但他们知道这是事实,他们的眼光都很毒,他们只要略微留意一下张素元衣领间的布色就可以判定真伪。

本来,他们觉得像张素元这样的人是不会拍马屁,给他们送礼的,但张素元偏偏就送了,可既然送了,那张素元在他们面前就算不像其他官似的奴颜婢膝,对他们胁肩谄笑,但至少也得毕恭毕敬才是,可张素元对他们的态度却始终是不卑不亢。

张素元的举止如此矛盾,这让他们很困惑,他们琢磨不透张素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虽然如此,但他们也清楚,张素元不是在他们面前摆样子,张素元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好官。虽然到宁远只不过半月有余,他们对张素元也已极为敬重,不过敬重归敬重,他们也决不会因为敬重就当误到正事,因此不论他们对张素元敬重到什么份上,也丝毫不会影响到银子和九千岁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修建生祠,就是他们心中的头等大事,如果张素元不为九千岁建造生祠,那不论张素元送他们多少银子都没用,张素元就是他们必须除之而后快的敌人,这不仅是他们的意思,这也是九千岁本人的意思。

修建生祠与否,是九千岁和他老人家麾下所有徒子徒孙区分敌我的基本标准,张素元的位置虽然特殊,但也不能违背这一标准。

他们本想等张素元自己提出来,可左等右等就是没信儿,所以王丙元今天才在帅厅中提出来。

自从动念不论将来形势如何变化,他都要把辽东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张素元就特意叮嘱方中徇,务必把朝中发生的大小事务都要及时、准确地告知他。

对此,方中徇自然心领神会,事情或急或缓,或轻或重,老狐狸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张素元想知道的和该知道的消息从来也没当误过。

全国各地争相为秦桧贤建造生祠的事,张素元早就知道。这件事的荒唐程度,纵横古今,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与之相比。

不论是朝中重臣,还是封疆大吏,无人不以争当秦桧贤的亲信甚至于干儿义子为荣。他们都如此,就又遑论其它的虾米小官。

这些人并不是市井无赖,更不是无知村夫,他们几乎都是进士及第的圣人门徒,但就是这些圣人门徒却硬是把秦桧贤这等目不识丁的刑余之徒、跳梁小丑给生生扮成了至神至圣的大圣先师,如同日月乾坤一般的存在。

给秦桧贤建造生祠的始作俑者是浙江巡抚潘汝桢,潘汝桢在奏章中说“东厂秦桧贤,至圣至神,中乾坤而立极;乃文乃武,同日月以长明。……万民戴德,感同神恩,公请建祠,用致祝厘。”

对潘汝桢的奏章,德宗皇帝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德宗为此下旨说“据奏,秦桧贤心勤为国,念切恤民……宜从众请,用建生祠,着于地方营造,以垂不朽。”,并为秦桧贤的第一座生祠赐匾“普德”。

从潘汝桢建造的第一座生祠起,不过一年时间,帝国各处,秦桧贤的生祠蜂起。

这位九千岁的生祠眨眼间就从地方建到了京城,又从京城建到了帝陵,不仅如此,生祠的规模也日益宏大,秦桧贤的金身自然就更加奢靡。

河道总督薛茂相在凤阳皇陵边建的生祠,张素元听说汉白玉为墙,大理石铺地,瓦用琉璃,秦桧贤的金身是用极品檀香塑成,眼耳口鼻手足宛转一如生人,肠腹则以金珠美玉充之,发髻内空一穴,饰以四时花朵。

对于秦桧贤以一目不识丁的流氓之身而窃据帝国朝政大权,张素元可以理解;对于建造生祠如此荒诞不经之事,他也可以理解;对于帝国出现百八十个潘汝桢之徒,他还可以理解,但对于潘汝桢之徒遍及整个帝国的事实,他却无法理解。

从建造生祠这件事,张素元认识到实际统治帝国的整个士大夫阶层已寡廉鲜耻到了极点,他们已经不可救药!他的决心也因而更加坚定!

听到王丙元在帅厅内,当着众将的面公然向他质问此事,张素元心怀大畅,事情果然按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太好了。

从方中徇的信中,张素元知道王、江二人算是秦桧贤手下为人相对沉稳些的太监,秦桧贤之所以派他们来也是这个原因。

秦桧贤是如何交代王、江二人的,张素元也能想出个大概,见面之后,与方中徇信中所说两相认证,他知道方中徇所言无虚,‘相对沉稳’四字用在他们身上恰如其分。

他超越常规地大排筵宴,盛情款待二人,更在当夜就送去两千两白银,就是为了打消王、江二人的顾虑,尽可能地恢复他们原来的本性,在其他官儿面前什么样子,他希望他们在他面前也是那个样子,如此,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在他给方中徇写信,告知方中徇他的计划后,他丝毫也不担心计划能否实现,因为给他指派太监作监军这种事,只要稍微给秦桧贤提个醒就必然水到渠成,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五十三章 迷惑

 张素元担心的是监军的人选。

如果来作监军的太监深沉狡诈,他的计划虽也能施行,但付出的代价必然要沉重得多,不仅如此,他的计划极可能因此横生波折,平添许多莫测的变数,而且日后也可能给他带来莫大的麻烦。

如今,王丙元不在私下跟他商议此事,反而在帅厅上公然质问他。这话显然是带着气说的,王丙元肯定是在气他没有先他们提及此事,所以也就不愿在私下里跟他好言好语地说。

相对沉稳的太监初来乍到他这一亩三分地仍如此嚣张,那他们素日为人如何也就自可想见,压在心头的最后一块石头既随之落地,王、江二人果如他所愿,庸才而已,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即可。

眼角余光闪处,侍立在帅厅门边的佘义正悄然退了出去。

“哎,王大人,不瞒您说,本抚一直都为此事彻夜忧心,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素元轻轻叹了口气后,带着浓浓的歉意地说道。

“张大人,你这是何意?”江上庆不解地问道。

“二位大人,你们或许有所不知,高行义任职辽东经略后,他没有给过宁远一两银子、一粒米。此次大捷之后,朝廷下拨的军饷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连以前的窟窿都堵不上,何况重修被离人夷为平地的大凌、中左和锦州三城更是一刻当误不得,为此本抚不得不冒着激起兵变的危险拖欠将士们的军饷,至今已拖欠了四个月之多。”张素元无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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