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昌柱听了之后,一时呆呆无语。
“漆老哥,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铁锹满怀希翼的问。
这回漆昌柱有反应了,他很用力的摇了摇头,道:“额不明白。”
“你……”铁锹把脑门拍得梆梆响,感觉自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漆昌柱抓起桌子上那一叠油腻腻的小额纸币,塞进铁锹的兜里,赔着笑道:“小哥,虽然你说的额不太明白,但额知道你是对额们好。额的娃说咧,只要挺过这阵苦日子,以后就能享福哩。到时,额一定带着娃好好地谢你。现在主灶的大师傅走咧,小哥你可千万不能不管额们呢……”
这回,轮到铁锹彻底无语了。
好一阵,他才无奈的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办,那就办吧。不过,现在没有主灶,就凭我一个副灶搞不定。”
铁锹一路和漆昌柱走过来,旁敲侧击的半天,也知道他这个副灶都要干些什么。主要就是辅助主灶师傅,做要求相对一般的菜。他对自己的厨师手艺,有非常清醒的认识。做菜的锅碗瓢盆大勺菜刀,能分得清楚。调料要是尝一尝,也能分辨出盐和糖。
至于其他还会什么……大概只剩下会吃了。
哦,他还会炒鸡蛋和泡面。要是认真点,把菜弄熟也能做得到,但味道不敢保证。
铁锹敢接漆昌柱的副灶,一个是胆大敢碰,贪那四百块钱。另一个想法就是,既然有主灶大师傅,他这个副灶在旁边溜边打杂、多出点力气,说不定能混过去。
现在正牌主灶的厨师,撂挑子走了。他就是再无知者无畏,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干不了这活。漆昌柱那句有多******穿多大裤衩,用到他身上倒也合适。刚才他把钱还给漆昌柱,除了有好心劝诫的想法,借机想溜的小九九也没少盘算。
可惜,漆昌柱这头一根筋不懂转弯的倔驴,硬是拦着他不让走。所以,他也几乎挑明的说自己干不了。
“小哥,你就是主灶师傅咧。”漆昌柱直接给铁锹升职为特级厨师。
“我?”铁锹两只手和脑袋一起乱摇,拒绝道:“漆老哥,咱们实话实说,我这水平可不成!要是副灶还勉强,主灶肯定干不了。”
“小哥,你就帮帮额们吧!额和娃他娘给你当副灶,你就当主灶。菜只要做的差不多就哩,没啥太多要求……”
“我不是不帮忙,而是帮不了。做不好,你再埋怨我……”
“小哥,你肯定哩,就是些海鲜和家常菜……”
“我靠,我真受不了你……”铁锹说了半天,漆昌柱死活都要他当主灶。他急生智,道:“你让我当主灶也可以,但我只做海鲜,其他的一概不管。你要是答应我就干,不答应我马上走人……”
他觉得海鲜只要加盐用水煮,做熟问题不大,这事还能应付。
“!”漆昌柱咬牙答应了。
三人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确切的说是漆昌柱和他那个瘦瘦干干弱不禁风的老婆在忙活。
铁锹则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监督,手里还拿着瓶冰镇可乐一口口的抿着,时不时的嘴里出一声“嗯”,或者,点头说声“不错”。那派头,就算对上五星级大酒店的厨师,也不遑多让。
漆昌柱搬过来一盆濑尿虾,问:“大师傅,这虾怎么做?”
自从进了厨房,漆昌柱小哥也不叫了,改口称大师傅,态度倍加恭敬。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铁锹很镇定的道。
漆昌柱老婆也搬过来一盆蛤蜊,问:“大师傅,这蛤蜊怎么做?”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铁锹还是镇定的道。
漆昌柱再搬过来一盆冻梭子蟹,问:“大师傅,这螃蟹怎么做?”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铁锹依旧镇定的道。
“大师傅,这个怎么做?”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
“大师傅,这个……”
“放锅里,加盐,拿水煮。”
“……”漆昌柱终于忍不住了,问:“额说大师傅,你咋啥都是拿水煮呢?”
“你懂什么?”铁锹虽然还拿腔作调的摆着谱,但脑门见汗。他道:“岭南人的口味,就是喜欢吃鲜。”
“这海鲜是额一大早去批市场买的货,炒也很新鲜咧。”漆昌柱道。
“现在都晚上了,过了一天的海鲜还能叫鲜吗?只有煮熟,还能剩下点鲜味。而且,岭南天气热,人都不喜欢吃热气重的东西。知道什么叫热气吗?就是上火。”铁锹脑门的虚汗越来越密,但气势更加逼人。他呵斥道:“你是大师傅,还是我是大师傅?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别那么多废话。耽误了时间,你儿子带人来了菜没做好,可是算你的!”
“大师傅,额揍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么。”漆昌柱被唬住了,赔了不是,低着头去干活。
铁锹暗吁了口气,道:“好险!差点装不下去!”
他刚把脑门的虚汗擦干,漆昌柱又过来了,好声好气地问:“大师傅,海鲜煮上咧,你做啥炒菜?”
“炒、炒菜?炒什么菜?”铁锹愕然反问道:“吃海鲜不就行了吗?怎么还要吃炒菜?”
“额的娃说咧,怎么也得有几个肉菜。再说,光吃海鲜也不够么。”漆昌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道:“这是额的娃写的一张菜单,大师傅,你看着给做咧。”
“你的娃,真特么操蛋……”铁锹心里暗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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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改菜谱了
铁锹看着漆昌柱手里的菜单,直接想拒绝。反正当初进厨房前就说清楚了,他只做海鲜其他不管,这绊马索早就装好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看都不看就拒绝,是不是显得过于心虚?至少也应该先拿过来装模作样的看看,然后再拒绝。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哪怕最后还是拒绝,但显得态度良好。漆昌柱就算不满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现在是服务型社会嘛!工作的时候,应该对客户多说两句好话,这属于时尚潮流。
铁锹姿态很高的接过菜单一看,眼珠子瞪得溜溜圆。
菜单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主菜:鸡蛇会、龙虎斗、蚝油牛肉、烤乳猪、烧鹅、鱼子酱、果子狸,瑶柱乌鸡汤……主食:艇仔粥、沙河粉、水晶虾饺……甜点,双皮奶、姜撞奶、冰花炖木瓜……林林种种加起来,有好几十道菜。
“我靠,你儿子怎么不写穿山甲、熊掌和华鲟啊?漆老哥,你儿子把你当李嘉诚啦!”铁锹压根就没看完,两只手一揉一搓再一扔,变成废纸团的菜单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地进了灶头火炉。
“嗨呀,你咋给扔了呢?”漆昌柱大师傅也不叫了,急吼吼地去灶头捡菜单。可是纸团遇火即燃,哪里捡得出来。
“漆老哥,不用捡,你捡了也没用。”铁锹摆着手,似笑非笑的道:“你的娃,真是太信任老哥的能力了。别的不说,就是做这些菜的材料,你准备得了吗?”
“准备咧,额当然准备咧。”漆昌柱急得直拍大腿。
“啥?”铁锹撇着嘴,半点都没有相信的样子。他揶揄道:“漆老哥,你不会告诉我,你那宝贝儿子是富二代?而你是家财百亿深藏不漏的西北大亨,一直跟我装穷,就是要逗我这丝玩吧?”
“不是咧……唉,额这嘴笨,说不明白哩。”漆昌柱一跺脚,道:“额给你拿过来一看,揍明白咧。”
说着,他从厨房跑到后院,吃力的拖了一辆室内运货的板车进来。上面大筐小桶的东西,摞了满满一车。
“这些都是做菜的材料?”铁锹有点惊讶了。
“是咧,揍是做菜的材料。”漆昌柱道。
铁锹指着板车,不可置信的问:“这一车都是?”
“当然都是咧。”漆昌柱点头。
“那好,我问你,鸡蛇会的材料在哪里?”铁锹亲眼看见都不敢相信,他道:“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漆昌柱翻筐捣桶,左手拎出来一只老母鸡,右手抓着一只泥鳅。
铁锹看着那只扭来钻去拼命挣扎的泥鳅,哈哈大笑道:“漆老哥,你的鸡没问题,但是蛇好像小了点。”
“额知道,蛇不对。”漆昌柱很不好意思的道:“蛇实在太贵哩,反正泥鳅长得也挺像蛇,揍用它当蛇咧。大师傅,你说不?”
“好,鸡蛇会就这么忽悠了,但烤乳猪的猪崽呢?”铁锹憋着笑问:“你总不能还用老母鸡来顶吧?”
“那不能,太不像咧。”漆昌柱把鸡和泥鳅扔回去,又掏出一只兔子来。他道:“额准备用兔子当猪崽子,不?”
“!实在是太咧……”铁锹笑得眼泪都飚了出来。他又想起菜单上的一道菜,问:“那个龙虎斗你怎么办?”
“喔,就是猫和蛇一起炖那个菜。蛇还是用泥鳅,但猫是真的咧……”漆昌柱把兔子扔回车上,从一个筐里拽出一只五花大绑的大花猫,道:“大师傅你看,额把前些天捡的猫拿来哩。本来额和娃他娘想自己养着,儿子不在的时候解个闷。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咧。”
铁锹看着吓得喵喵叫的喵星人,乐得瘫在椅子上直不起腰,手里的可乐都撒了不少。
漆昌柱讪讪的有些汗颜。他耷拉着脑袋,蔫声蔫气的道:“额知道,用这花花肠子骗娃,不够实诚。但这些东西要都弄成真的,额实在是招待不起,揍算是拉饥荒也招待不起。所以,只能对不起娃咧,大师傅,你一定要给额保密咧。不然,额这老脸不要了没啥。要是在娃的同校面前,丢了娃的脸,额的罪过揍大哩。唉,都是怪额这当爹的没本事咧……”
铁锹听了漆昌柱有些惶恐愧疚的话,慢慢的笑不出来了。
眼前老实巴交的漆昌柱,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天,当成了唯一,当成人生最大的骄傲。
哪怕只是他狗屁儿子的一句谎言,一个并不切合实际也毫无必要的目标。
他就会用自己微薄的收入,倾其所有地去支持。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不会想这本身就是儿子的错,反而是怪罪自己没用……
这种感情,看起来如此的愚昧!
可是,却又如此的沉重。
这种沉重,又让你无法责备,也无法忽视……
铁锹心里忽然非常的压抑,非常的难受,有些堵得慌。
他张了张嘴,差点说这些材料不论真假,自己一个也不会做。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憋了回去。倒不是怕漆昌柱飙,大不了他钱不赚了,走人而已。
漆昌柱还能砍死他不成?
就算漆昌柱想砍死他,也未必能追得上。
打不过,还跑不过吗?他不相信,漆昌柱的腿脚能跑得自己快。
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现在的情况变得更乱。
“大师傅,额知道你已经说了只做海鲜,其他的不管。额也没这个脸,让你只拿副灶的钱,干主灶的活。”漆昌柱看铁锹不说话,又低声道:“菜,额和娃他娘做。只是这岭南菜,额和娃他娘都不会。额想待会做的时候,你给指点一下,帮着把把关揍行。”
说到这,他鼓起勇气问:“小哥,你看不?”
铁锹很想答应,关键是他想答应也答应不了。如果是让他帮着画点什么,肯定责无旁贷。可是这做菜,先准备好胃药吧。不然,吃一个趴下一个,绝不是梦想……
“这个……我实在无能为力……”铁锹虽然很想帮忙,但还是拒绝了,也只能拒绝。
漆昌柱的殷切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他垂着头坐在板车的一角,难过地揪着头,好像苍老了几十岁。
厨房里沉默无声,一片愁云惨雾。只有灶头里的煤气火,呼呼地响着。就连在灶头前煮海鲜的漆昌柱老婆,都呆的停下了动作。
铁锹看着漆昌柱的样子,也很难过。眼前的西北汉子,虽然总是干劲十足,现在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活力。
等等,西北……他忽然想到了办法,顿觉云开雾散。
铁锹猛地站起身,一连转了两个圈,才压住激动的情绪。他笑着问:“漆老哥,你是西北人吧?”
漆昌柱情绪很消沉,没有吭声。
铁锹也不在意,又问:“你们西北有什么特色菜,跟我说说呗。”
漆昌柱还是没有吭声,回答的是漆昌柱的老婆。她道:“额们那的家乡菜也不少,有葫芦鸡、带把肘子、三皮丝、猴戴帽、炸山药、羊肉泡馍……这些菜,额们娃都爱吃咧。”
漆昌柱的老婆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所以说得很详细。
铁锹头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瘦瘦干干的女人。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说话声都透着虚弱,好像严重贫血的样子。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虽然一直不声不响,但脑子却漆昌柱那个一根筋的笨驴,转得快多了。
铁锹点了点头,满怀期待的问:“大婶,这些菜你会不会做?”
“咋不会做呢?”漆昌柱的老婆,虚弱的笑笑,道:“额的娃,小时候总是嚷着吃,都是额给他做。”
“唉呀,娃他娘,你一边呆着去吧!麽看见额正烦着哩,都不知道咋跟娃交代?”漆昌柱不耐烦的挥手,道:“煮你的海鲜,别在这唠叨添乱!”
“你别在这唠叨添乱。”铁锹的吼声漆昌柱大好几倍。漆昌柱被吼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铁锹吼完了漆昌柱,马上就切换出一脸假笑,道:“大婶,咱们改菜谱了。你就用板车上的材料,做西北菜。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在旁边给你把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