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转身疾走,掀开帐篷门帘出去了。
阿史那柔然也狠狠瞪了石之轩一眼,娇叱道:“你啊……”
石之轩抬袖一抹脸面,变回裴矩的相貌,在阿史那柔然惊奇的眼神中,自顾自走到她的皇后秀榻前,一下子扑在锦被上滚了滚,翻个身躺着,鼻间轻嗅着榻上的幽香,一脸陶醉。
“今晚我就不走了……”
阿史那柔然嘴角勾起一丝诡笑,“好啊……只要你有这个肥胆儿!”
石之轩嘟囔一句:“我的胆儿不肥不瘦,恰恰好够偶尔做些偷香窃玉的妙事……”
阿史那柔然轻啐一声,俏脸微红。
话虽如此,但石之轩亦知,外面的禁卫既负责保护阿史那柔然,也负责监视她,他在此处呆久了,难免露出破绽。
因而调戏一番后,终是恋恋不舍的遗憾离去。
没有吃到肉,石之轩亦唯有暗暗安慰自己,只要这般隔三差五加深感情联络,终有深入交流的一天……
次日,宇文邕继续指挥周军攻城练兵,高怡急忙联络宇文直、边不负,石之轩则一大早就携麾下一班统属斥候的新锐将领出了军营,一路快马疾驰。
正午时分,秋日高悬,余威犹在。
“踏踏踏……”
人嘶马吠,尘土飞扬,无数兵马旌旗猎猎,沿着官道,长**龙般蜿蜒伸向远方。
石之轩等十余人一身粗布麻服的山民打扮,藏身在山腰密林之中,视线来回扫视着官道上气势高昂的齐军,无不暗暗赞许。
主帅北齐右丞相高阿那肱虽是溜须拍马的幸进之臣,但这些来援的兵马却是晋阳军镇的精锐,不可小觑!
此处是河阳(河南孟州),只要渡过黄河,便离着金墉城仅有一两日路程,当然,周军绝不会任由高阿那肱率军渡河,若有半渡而击的机会,想来宇文邕绝不会放过!
片刻后,石之轩向着身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将校道:“万岁,你观这齐军总数几何?骑军几何?步军几何?其中刀盾兵几何?长枪兵几何?…………
嗯,还有最关键的是,行军阵势是否森严有度,统兵之人究竟是否明面上的高阿那肱,还是另有沙场老将暗中策应?”
但见青年将校一脸虬髯,肤色古铜,身形健壮,目光沉凝,一副久经沙场的干练模样,正是侍伯上士(约等于七品官)史万岁。
其十五岁参军,如今数年过去,军伍经验之丰富,已不输于大多数沙场老将。
他亦是那夜攻城血战的五千精锐之一,战后便被划归石之轩麾下,任职虎贲中郎将。
闻得一连串考问,史万岁不仅未曾晕头,反而暗忖:将军初次任务便带上我等,必是有意提携,我可万万不能让将军失望才是!
稍作沉吟,他便一一答道:“齐军约莫四万余……”
石之轩一边倾听,一边暗暗点头,暗道:不愧是史上的大隋名将,单论军事素质,可比杨素强出不少……有了史万岁,以后自己麾下的军务就不必麻烦杨素了!
忽的,他眉头一挑,目光扫向侧方山坡的某处,抬手打断史万岁的话,“好了,你回营就依此写一份侦查结果,直接以我的名义上报陛下!”
史万岁应道:“遵命!”顿了顿,又问道:“将军,现在就回去么?”
石之轩似笑非笑道:“舍不得走,留在这里等死啊?”
史万岁脸色一凝,双目精芒一闪而逝,徐徐扫视四周,却毫无所获,不由神色变幻不定——他当然不会怀疑大周第一高手的气机感应,而是暗暗心惊敌手的高明程度。
唯有对方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才能轻易避过他的查看及气机感应。
石之轩向他传音入密道:“你们先撤吧,记住不要走来时的路,绕往河阴(孟津)对岸再渡河!”
史万岁迟疑道:“卑职等怎能丢下将军一人……”
石之轩拍拍他的肩膀,“你等都是本将看好的军中新一代精英,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又怎能不声不响的折在此处……”
史万岁目中透出感激和感动之色,尽管面前这位骠骑大将军岁数与他差不多大,说话又老气横秋,但对方的武功才智,以及人品,无不让他深深敬佩。
石之轩取下背后的破布包裹,从中抽出自己的连鞘宝刃,怡然自若道:“放心吧,敌手虽然不弱,可要留下本将,还得问问我这伙计!”
言毕石之轩果断一挥手,史万岁一马当先的向着山顶疾奔而去,周围诸多草丛里、大树上亦跃出十余道身影,紧随在史万岁之后。
而石之轩则闪身投入侧面密林,隐没不见。
“唳……”
山下一支劲箭冲天而起,划过平平弧线直指半山腰而来,破空啸音凄厉刺耳。
霎时间,通往山腰密林中多处鸟雀惊飞,似有人从林间疾速掠行。
正在发足狂奔的史万岁等人面色一变,知晓敌人发现他们提前逃离,因而发射鸣镝响箭,变潜伏逼近为明面追击。
当然,他可以肯定,这些明着追来的人当中绝不包括最开始发现他们的那个高手,只因那等高手,即使从林间疾速纵掠,也不会惊动鸟雀。
顷刻间翻过山顶,史万岁等十余人见到下方山沟平坦处的二十多匹健马还安然无恙,不由稍稍松了口气,若是没有马儿,仅凭他们的双腿,根本逃脱不了齐军骑兵的追击!
然而下一瞬,一个黑袍身影倏地跃出密林,斜掠五丈空间,右手掣着一道漆黑寒光,斩向最近的一匹健马。
“噗嗤!”
马头抛飞,马颈鲜血狂喷。
“呜咻咻……”其余马儿受惊,乱蹦乱跳,使劲拉扯着拴在树干上的缰绳。
史万岁看得等人目眦欲裂,却又鞭长莫及,唯有加速奔向山沟。
“噗嗤……噗嗤……”
那黑袍人下手快极,漆黑刀光连闪,眨眼间又斩杀了六匹健马。若非马儿栓得较为分散,恐怕早给他斩杀干净。
“呜咻咻……”终于有三匹健马扯断缰绳,自顾自跑向侧方密林。
就在黑袍人准备斩杀第八匹健马时,“哎……”一声轻叹如耳语般响彻山上山下。
与此同时,密林间嗖的跃出一道麻衣身影,猎鹰般俯冲近十丈空间,气势凶戾的扑向黑袍人上方。
见到那熟悉的身影,正狂奔下山的史万岁等人面色一喜。
“锵……”
剑吟幽幽,黑虹乍现,石之轩上升的身形在到达最高点之后,凌空一个斛斗,身剑合一,以居高临下之势,箭矢般疾射黑袍人。
“咻!”
剑未至,杀气凛冽的凌厉剑气已然泰山压顶般袭至,黑袍人但觉身体一沉,不由面色凝重,双手紧握通体漆黑的狭长宝刀,缓缓向上挥出。
“轰……”
宝刀携着混凝沉重的阴寒劲气,破空啸音如铁锤重砸,似缓实疾的迎向石之轩这雷霆万钧的一剑。
恰如两道漆黑闪电交征。
“镗!”
金铁暴鸣,劲气四溅,即使半座山坡外的史万岁等人,也感觉到耳鼓震痛。
“呼啦啦……呜咻咻……”
霎时间,周遭大树尽皆剧震,枯叶纷飞如雨,离得最近的两批健马悲鸣着倒下,竟给扩散的劲气震得耳鼻眼齐齐溢血。
石之轩借力倒飞而起,凌空翻转一个漂亮的斛斗,飘落在一株巨松的树冠上,脚下轻飘飘踩住两条小指粗细的松枝,却立得稳如山岳,巍然不动。
黑袍人则脚下土地龟裂,尘土飞溅,整个人弯弓般倒跌出去,及时伸腿蹬在一株大树上,才在树干簌簌声中止住身形。
感觉到自身给对方杀机凛冽的凌厉剑气牢牢锁定,他没敢再尝试分心去杀马。
石之轩仔细打量着他,但见其脸庞白皙修长,本该算是英俊不凡,但却胡子拉碴,眼神沧桑莫名,整一个颓废大叔!
不由自主地,石之轩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个经典语句——这个杀手不太冷……
不由开口问道:“你是杀手?”
黑袍人语气毫无波动的沉声道:“本人刘桃枝!”
石之轩眉头微挑,刘桃枝?那个曾侍奉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等北齐历代君王,杀过北齐诸多王侯将相的“北齐第一御用杀手”?
第三百七十七章出淤泥而不染
当然,此时的“杀手”,并非指收钱杀人的刺客,而是奉命行刑的刽子手,偶尔兼任打手。
可真正让石之轩惊讶的是,刘桃枝的先天气功竟是魔门路数,却又颇有不同。不过,念及刘桃枝这堪比四大圣僧一级的宗师高段功力,石之轩便稍稍释然了。
虽然暂时不清楚刘桃枝究竟属于魔门哪一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非阴癸派之人,亦不会【天魔大*法】、【道心种魔大*法】这种直通大宗师一级的魔功。
因而他若想突破到如今这般宗师高段的功力,唯有以大智慧、大毅力突破其原本所修魔功的桎楛,另出枢机才行。
既如此,就算他将魔功改得面目全非也不是没可能!
倒也是个天资横溢的人物……一念至此,石之轩双眸亮光一闪而逝,眼角余光瞥见史万岁等人已经到了半山腰,然而其后的四五十个身手敏捷的齐军追兵也陆续从山顶露头。
更有甚者,他还感应到侧方远处已有两百骑兵绕道疾驰而来,若给骑兵堵住山沟前的路口,恐怕史万岁等人难逃瓮中之鳖的下场。
不过,沙场本就不是温室,他亦只是他们的上司而非保姆,因此他们能否从各种艰难困境中活下去,并跻身当世良将,终归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不再理睬史万岁等人的情况,高居巨松之巅的石之轩眼神清澈,却杀念萌动,杀戮剑心霎时间绽放无与伦比的森冷杀意,充塞心灵,犹如九天寒月冲出乌云,清辉遍洒天地一般。
下一瞬,无穷杀意激发其至精至纯的真气透体而出,化作惊涛骇浪般的冰冷杀气,亦是凌厉剑气……
“呜呜呜……”
漆黑剑胚有生命般震颤着,在山风轻拂中发出仿若厉鬼呜咽的剑吟,随着无锋无刃的尖端缓缓移动,最终斜垂指向下方十余丈外的刘桃枝。
杀戮剑气亦如高崖瀑布般浩浩荡荡,倾泻而至。
刘桃枝霎时浑身汗毛直立,头皮发麻,犹如深陷寒冬腊月的冰河之中,然而他又清楚的知晓,对方的剑气并不冰寒,周遭的空气亦温度如常。
之所以如此,乃是对方剑气中蕴含的异常纯粹而冰冷的杀意无孔不入、水银泻地般侵入他骨髓乃至心灵深处,令他忍不禁心生寒意,乃至于影响到身体感知,出现错觉。
对他这么一个杀人无数,心灵早已麻木不仁的刽子手来说,这简直不可想象!
他并非没见过磅礴浩荡而又浓郁之极的杀气,近两年才命丧他手的北齐神将斛律光就身负无边血腥杀气,却并不能让他在对决时有丝毫忌惮。
甚至他自身替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等历代北齐皇帝杀人无数,亦积累出森然杀气,足以震慑及压制寻常宗师级高手的气势。
可他与斛律光等人的杀气,一经催动,即可使敌手生出犹如深陷尸山血海、修罗地狱等嗜血疯狂的幻象。
然而面前这人的杀意却截然不同,纯净而凝练之极,乃至完全摒弃了尸山血海、修罗地狱等落于痕迹的负面幻象,仅是给予一切智慧生命一种极端得犹如实质的威胁感、毁灭感……
就像在默默陈述一种天地至理——真正纯粹无暇的杀戮,并非以嗜血的残害身体、施加痛苦折磨为目的的残忍肮脏之事,而是一种将生命再加工,使之从有到无的唯美纯洁艺术!
尽管这加工的过程,无情而冷酷之极!
刘桃枝本是沧桑沉寂的眼神倏地一缩,惊骇凝重莫名,他如何不知,这是对方的杀道剑意已臻至不可思议之境。
唯如此,方能从杀戮的万千虚妄而负面的表象中得其真谛,恰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嘶……”
深吸一口气,刘桃枝摒弃一切杂念,双手持刀,徐徐高举过头顶,同时腰身微微下蹲,整个人霎时晋入数十年来杀人如麻所养成的,视生死为无物的古井不波之境。
阴寒冷肃的刀气如匹练般直冲高居巨松之巅的石之轩而去,毫不畏避的与其杀机磅礴的剑气猛烈交锋。
“嗤嗤……”
劲气横空,草木簌簌。
“呜咻咻……”
周围剩余的十多匹健马似乎见到洪水猛兽般惊嘶不已,疯狂拉扯着拴在树干上的缰绳。
渐渐地,双方的气机越锁越紧,乃至死死纠缠在一起,石之轩的杀戮剑气虽然占据上风,但对方五六十年的深湛魔功绝非易于,冷肃刀气仍能稳稳固守其一路三分地。
兼且刘桃枝身为专职刽子手,心志坚忍冷漠,淡薄生死,几无破绽或花俏,因而在武道之路上,隐隐间比娄昭君那种心思复杂的积年魔女更胜一筹!
“咻……”
漆黑剑胚徐徐绽开扇幕般的重重剑影,一时破风之声大作,远处山坡上狂奔过来的史万岁等人也感到啸声贯耳,彷如厉鬼悲泣,心头不由寒意狂涌。
下一瞬,石之轩整个人如离弦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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