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再远的还有所有裴氏族人,都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不可能斩俗缘吧?
当然,裴矩也明白,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分属纵横家的花间派更是政治中高手高高手,花间派跟裴氏勾*勾*搭*搭不知多久了,区区泛之又泛的门规,也不是不能通融通融。
至于伯父们为什么要急着将他送去花间派,裴矩也有所耳闻……
两年前裴氏兄弟支持的高澄准备逼东魏皇帝禅位,却被离奇刺杀了,接着便由高澄的弟弟高洋继承了高澄的一切,逼东魏皇帝禅位,建立了北齐,做了开国皇帝……
从利害关系来看,刺杀高澄的幕后凶手多半就是高洋,而向来支持高澄的裴氏兄弟,在这场政治风波中,明显就站错了队!
第二百七十章微言大义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就有个美貌少妇来服侍裴矩大少爷穿衣洗漱,让他快乐并痛苦着。
平日里是绝不会有如此优待,不是因为裴矩的身份不够,不配享受美貌侍女的伺候,反而是因为他身份太够,表现的资质又太好,受到长辈们的重点关注,所以因材施教,让他小小年纪就开始自行穿衣、洗漱等等,开始引导他走上‘慎独’的君子之路。
而今天不同,今天乃是裴矩拜师的重要日子,见未来师父的第一面,特别是未来师父还是注重气质、形象的花间派之人,很可能还是个翩翩佳公子,裴矩在仪容上可万万不能失了书香门第的儒雅俊逸气质。
这美貌少妇是大伯父裴让之最喜爱的小妾青篱,以裴矩曾经久历沙场的眼光目测,她各方面的‘素质’当然是杠杠滴!
在注重上下尊卑的士族门阀里,区区小妾当然与奴婢差不多,寻常裴矩出于和蔼可亲的形象,也只是平平淡淡的唤她一声‘青姨’。
既然是奉命给‘五岁小孩子’穿衣束发,整理仪容,青姨也没什么顾忌,给裴矩穿裤子、穿袜子时,直接就将他抱在怀里,方便施为。
其丰腴身材给予了裴矩种种久违的美妙触*感,让他暗爽不已,眸光闪闪,但给他穿的衣服,却让他痛苦不已!
不是说衣服不好、不合身,实际上他今天所穿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崭新袍服,宽衣博带,轻松自然,誓要将他打扮成小号的‘翩翩佳公子’。
然而,外面的宽衣博带没什么,就算里面不穿内衬中衣也没什么,但现在偏偏要在宽衣博带里面给他穿一件类似吊****带的奇怪内****衣……
“这可是吊…………带啊!……我可是男人啊!”
裴矩内心怒吼着,竭力压住自己牙疼之极的感觉,后脑勺往青姨怀里蹭了蹭,一边以那酥香山峰的温*软*触*感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一边暗暗腹诽:真不知道如今的名士们怎么想滴,穿衣品味竟然这么‘非……主……流’,或是‘炫酷’?
尽管本少爷天生丽质难自弃,乃是绝佳衣服架子,穿什么都飘逸潇洒,可也不能这么糟蹋人啊!
以前他自己穿衣,都是故意省却了这件特殊衣物,只是光***身穿着宽袍博带——这也是很大一部分魏晋名士的风格,坦胸露臂,力求轻松。
对于裴矩来说,这还真有点儿二十一世纪的影子,并不反感,可要再加上这件特殊衣物的风格,那就敬谢不敏了。
可惜,不管他对这件特殊衣物如何牙疼,但在今天这个好日子里,是绝不容许他自作主张滴!
早饭过后,裴让之、裴诹之便带着他出了门,骑马扬鞭而去。
踏踏踏……
裴矩被裴让之搂在怀里坐在马背上,黑珍珠似的眸子不经意间打量着前方及路旁的景物,不一会儿就辨认出来,这是前往董泽湖的路,去年秋天他就随着年长的堂兄弟们去董泽湖游玩过一次。
传说董泽湖是《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记载董父豢龙的地方,实际上也有董父庙遗址、过仙桥旧迹、并蒂莲石碑等景观,是一个以龙文化为主题集自然、历史、人文、为一体的生态景区。
且董泽湖周边盛产莲藕,洁白如玉,孔多渣细,脆嫩香甜。
夏秋两季的白水滩,两岸杨柳成行,十里平湖荷香,董泽湖融于莲蓬荷香之中,以其神奇的传说、独特的景观吸引了众多游客。
不过,如今正值初春,荷叶莲蓬都还没影,湖面一片萧条,顶多有几只呆头鹅、野鸳鸯之类的水鸟,无甚景致可看。
恰在此时,裴让之忽然在裴矩耳边低声道:“矩儿,我现在授你一篇文章,且只念一遍,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只需牢牢刻在心底,不必强求,不要多问,一旦你今后学业有成,自会明白其中微言大义……”
裴矩目光微动,缓缓点头。
马儿起伏疾行,呼呼劲风扑面。
裴让之忽然间目射锐芒,神色坚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又似在赌桌上压了全副身家,正在等待开盅的赌徒,神采奕奕。
近年来因政治失意而积蓄在眉宇间的重重郁气,竟都霎时间不翼而飞!
他与裴矩近在贴身,却仍郑重其事的潜运真气,聚音成束,一字一句清晰送入裴矩的耳中:“昔日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背对着裴让之,裴矩听得目光连闪,不能自已。精明如他,如何不知此文正是宗师级高手裴陀所创的儒门武学心法?
只听开头,裴矩就知此心法的核心精义源自《周易》、《春秋》。
随后的总纲既是借孟子之语点明儒家修身正性、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要旨,又可理解为在对敌中深陷逆境时的心态——身心空乏,却又自有其坚定不移,乃是与道门之有意无意间、佛门之真空妙有同一级别的上乘心境!
而在裴矩看来,只消真正悟通了这几句总纲,并以大毅力、大智慧付诸实践,裴让之就绝不会为了些许政治失意就每天郁气重重了……
由此可见,这个大伯的心性实在脆弱的很,稍遇挫折就一蹶不振,难怪以这么‘微言大义’的宗师级心法修炼了三四十年,还只在一流高手中垫底!
估计真打起来,拿下一个二流高手都得费半天力气。
须知,不论治国理政,还是习武统兵,都首重心性,讲究胜不骄败不馁。
其间,不达目标誓不罢休,才有向上的动力,才能不断进步,而达到目标后念头通达,正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继而触摸更高层次!
如此循环往复,修行进益则永无止境!
裴矩依稀记得,在月圆之夜,紫禁之巅那次决战,叶孤城曾去刺杀皇帝。
然而面对叶孤城这等超绝高手的杀意气势压迫,不通丝毫武功的皇帝竟面色平淡,谈吐自如,叶孤城不禁赞叹道:“以陛下之见识与镇定,武林中已少有人及,陛下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林!”
皇帝只是笑了笑,淡然自信道:“好眼力……”
二人分明都视对方为同一层次的人物,但究其根本,相互看重的不是双方绝顶高手、皇帝的身份等级,而是看重各自的心性。
由此可见,不管在何种领域,若要真正如鱼得水,臻至化境,是否拥有恒常不移、万变犹定的上乘心性,实乃重中之重。
而这修心养性,正是儒家的拿手功夫。
“……上明三圣(伏羲、文王、孔子)浩然之道,下辨三古人事之纪,别真伪,明虚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
听到这几句,裴矩不禁暗暗咋舌。
只将太史公司马迁对《春秋》的精辟评论稍稍改动几个字,添上《周易》宗旨,竟成了雾里看花、似是而非的神奇心法。
既可隐喻调理内气之道——存亡断续,补敝起废;
亦点明克敌制胜之法——去伪存真,避实就虚,果决一击;
更可矫正治国理政之行——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
此心法“微言大义”之称,着实名副其实,几乎就是什么领域都能派上些许用场的‘万金油’!
当然,前提是修习此心法之人学识渊深,博古通今,能够举一反三,自行脑补,真正将心法融会贯通,并知行合一,付诸实践。
否则,不过是一篇糅合《周易》、《春秋》部分心得的儒家论文罢了!
裴矩一边凝神细听,一边稍作参悟,不多时就将这篇寥寥千余言的心法牢记于心,一字不漏。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真正通篇浏览之后,发现此心法竟未高谈阔论什么形而上的儒家‘正大光明’境界,反而是暗暗围绕着‘逆势’与‘顺势’发挥,即‘正反’之道。
用在武学兵法之中,就是如何在逆势之时坚守心境,积聚力量,反转局势,又如何在顺势之时堂堂正正、浩浩荡荡如摧枯拉朽般击灭对手,不给对手任何反击之机。
皱眉凝思一会儿,裴矩目光一闪,真正的心法都要考虑因势利导的实用性,而所谓的‘正大光明’泛之又泛,空之有空,基本上只能算是指导性的口号,诸后辈学子,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难以当作具体而精微的武学心法流传后世。
见得裴矩从沉思中回神,裴让之关切的问道:“矩儿记得几成?又懂了几分?”
裴矩惭愧道:“侄儿只记得六七成,懂得一两分……有负伯父厚望!”
裴让之微笑颔首,赞道:“很不错了……
你祖父创了这【春秋简易】千字心法之后,曾有规定,家中子弟在二十岁前,只能听闻一遍,能得几分就是几分,个凭造化。二十岁后,才能通读全篇,矢志精修……
可不怪伯父吝色!”
第二百七十一章画龙点睛
儒家重修心养性,明辨是非,需要的是博古通今,广鉴众长,不偏不倚,最忌受限于某一家一姓之言,心含偏见,正所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所以,对于宗师级儒家高手裴陀会留下训示,要后辈子弟二十岁前只能听一遍【春秋简易】心法,而不给通篇细阅,裴矩并不意外,反觉得这种做法正是裴陀深得儒家真髓的象征。
若是后辈子弟们从小就开始按部就班的修炼此种微言大义的【春秋简易】全篇,观念根深蒂固之后,九成九的人都会终生深陷于此篇心法之藩篱。
一叶障目之下,再难窥视到更高境界!
反而二十岁前只听一遍心法的话,绝大多数子弟都记不全,只能牢记印象最深刻的残章断句,往往也是最适合自身的一部分。
再以此为借鉴,在通读诸多儒家经典时查漏补缺,以自己的感悟凑齐心法缺少的部分,重新融汇成一篇大致完整的心法,而且多半会跟【春秋简易】的原版颇为不同。
这是逼着后辈们早早的自出机杼!
而在二十岁后,后辈们都已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或高明或粗浅的半自创心法,再通读宗师级的【春秋简易】心法全篇。
两相对比,后辈们就可清楚的看出自身与裴陀的差距,以及自身的优点与劣势,更能隐约明白自己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裴矩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教育方法,优点在于裴陀自身的最高成就不会成为后辈们的终点和桎楛。
但缺点也显而易见——真正能够自出机杼,创造高明心法的后辈终究还是极少数,大多数后辈只能创出一门粗浅心法,以致武功平平。
而他们在二十岁后固然能够通读【春秋简易】全篇,却又错过了塑造心性的最佳少年时期,心有偏见下,与【春秋简易】心法的契合度大幅降低,就算转修此心法,成就也高不到哪里去!
裴矩暗暗揣测,恐怕大伯父裴让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沦落为一流高手中的吊车尾。
初春时分的董泽湖,果如裴矩所料,寂寥无人,唯余一泓清波碧水,了了鹅鸭嬉戏。
然而一至过仙桥,裴矩的灵觉就感应到一道隐晦之极的窥视目光,在自己三人身上徘徊了好一会儿。
可除了他是故作不知以外,裴让之、裴诹之二人竟是真的毫无所觉!
裴矩心知,暗中窥视之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未来师父,此届的花间派掌门,至于武功……最少是此世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至于入没入宗师一级,还要见了面才知道。
绕过几栋空荡荡的酒楼,裴矩跟着裴让之、裴诹之径直向着董泽湖边的一座八角高亭而去,而那处也正是他之前感应到的暗中窥视者所在。
远远地,裴矩就见到亭中有一个淡蓝身影在活动,然而最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支撑亭顶的八根合抱粗的红漆巨柱上,不知何时竟多了许多磷光闪闪的金色纹路!
一眼望去,金鳞朦胧,凸凹有致,虽未见红柱上所绘之物的全貌,却已隐隐感到磅礴威猛之气扑面而来。
裴矩暗暗吃惊,于绘画之道,他虽非个中高手,可也不是门外汉,自然明白,在红柱上作画者,当是此世顶尖画家,堪称画道宗师一级。
然而去岁秋天,他来游玩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