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们还是到HardRock喝酒,向西也来了。
秦鹰穿一件纯棉针织白色小翻领的短体恤,下穿一条淡灰加浅褐色的纯棉休闲西裤,一双深棕色皮凉鞋,头发是新剪的,脸上的胡子也刮了,皮肤光洁干净。身上隐约散逸出一股好闻的淡淡香波味,整个人清爽帅气,神釆奕奕。看得出,为了今晚的约会,精心打扮了自己一番,他很重视今晚的约会。
陈红为他的精心,心中暗喜。
这个晚上,四个人在一起喝酒,划拳、聊天、跳舞,看美国乡村乐队的演出。大家玩得很开心,到深夜1点多才散。
跳慢舞的时候,全场灯光熄灭,漆黑一片,只有天顶一盏小小的蓝灯,一点蓝白色的光,远远地照引,像黑夜中金星闪烁的一点水光,神秘、悠远、清凉。深情曼妙的音乐,像水一样流淌,浸泡在水池中,他们在爱液中漫步。双方靠得很紧,粘在一起。陈红又闻到了他身上发散的清新,温暖柔软的气息,这气息包溶着她,沁润着她,呼吸着这气味,让她感觉幸福无比,分外迷醉,只想钻进他的怀里,钻进他的胸膛,贪婪地呼吸,这是一股幼兽的味道,这是她第二次闻到。
临分手时,向西说星期五晚,他请客。
秦鹰高兴地答应了。
秦鹰在跳舞的时候曾附在她耳边说:“你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我喜欢。”
陈红听了,自然开心。
星期五,去的是东三环边上的藏酷酒吧,这是一家充满西藏原始、古朴、稚拙、艳丽风情的酒吧,是向西的最爱。
同样也是开心快乐的一夜,第三次是宽街的过客,说是静吧,満満的几屋子人楼上楼下,到处都在喝酒聊天,人声嘈杂,热火朝天,嗡嗡作响的人群。
陈红他们四人,占据了其中的一张长木桌,身处这样的人群中倍觉亲切,温暖。
这天晚上,酒到半酣,江怡开始大叹苦经,说公司经营困难,资金周转难等等。
陈红听了一时大窘,只觉面皮耳朵都像火烫一般,她几次打断江怡,江怡却似乎不懂,不管不顾,接着说。
向西几次举杯,提议碰杯喝酒,明显地转移话题。江怡碰完杯,喝一大口酒,接着再说,还是“钱”“钱”“钱”,这个话题。
陈红不敢看秦鹰,低头不断喝酒,借酒盖脸,此时,真盼地上能裂条缝,让她钻进去,钻进地里,埋进土中。
她的酒越喝越多,秦鹰看在眼里,待她又要往杯中倒酒时,伸手盖住了杯口,他夺过陈红的酒瓶。
“别喝啦。”
他低低地说了一声。
陈红不言声,依从地把酒瓶让秦鹰拿走了,她还有最后一点理智,就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丢丑,这是她的教养所不允许的。
真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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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这样穷凶极恶?为什么要这样迫不及待,赤裸裸?一切都像是预谋好的,自己却全不知情!
她第一次感到一股来自心底的疼痛,她预感到自己所珍惜的这份感情,就要被金钱所“抵当”掉;她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正正经经重视钱?
记得在哪看过的一句话:你轻视什么,就会被你所轻视的东西所惩罚。
今晚她受到钱的惩罚。
生活中,她从来没缺过钱,钱对于她不过是用的东西,除了还债那段时间。
那时,她年轻,虽然有一段日子过得辛苦艰难,但是充满自信,充满信心,充满希望。她知道自己能挣,只要有头脑。她认为在北京赚钱并不难。
辛苦完这一段,就会有钱,轻松。所以,那次事件,在她心里,并没留下什么印记,而今晚,她觉得自己在卖自己。她终于受到金钱的惩罚。
这个惩罚就是:拿掉她的自尊,让她感受到屈辱,拿掉她所珍视的东西。
“太晚了,今晚就到这吧,下星期,找个日子,咱们再聚,该我请客了,好不好?”
秦鹰说。
江怡和向西都说好。陈红不言声。
江怡买了单,四人一起走过小四合院,走过胡同,来到大街上,拦了两辆出租,四人上了两辆车。向西送江怡,秦鹰送陈红。
陈红歪坐在车上,一路沉默,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说什么都觉得对自己是一种侮辱,有一种屈辱感,强烈地占据了她的心。她显得闷闷不乐。
“怎么啦?红红?”
秦鹰在黑暗和沉默中握了她的手,她是那么喜欢他的相握,温暖厚实的手,再次给了她一点力量,她重新直了直腰。
“对不起。”
“没什么,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我经常向别人借钱,做事业就是这样,想发展快一点,手中的钱,永远都不够。你别多想。”
陈红不知说什么好,再次陷入了沉默,但他能如此安慰她,令她从心里感激。
“秦鹰,对不起,今晚,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自己回去吧?”
车到陈红屋前时,陈红说。
秦鹰意外地愣住了,陈红捧着他的脸颊,在额前亲了一下,转身下车,快步走进楼道的黑暗中,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
回到屋中,她拿起电话,拨江怡的号。拨通后,话筒中传来江怡懒懒的调笑的声音。这声音激怒了陈红。
“怎么,宝贝,今晚没和秦鹰在一起?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你知道为什么?江怡,你在哪?”
“我在家,干吗?要兴师问罪呀?”
“你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提资金的事?为什么事前不和我商量?咱们穷到这份上了吗?至于吗?”
“商量,商量有什么用?为什么?很明白,向他借钱呗!你会同意吗?除了争吵,什么结果也不会有,我早想好了,我来做恶人,你还是做你的纯情女人吧。”江怡加快了语速,在“纯情女人”几个字上,她加重了语气,听得出,对此,她很不以为然。
“江怡,他有钱,那是人家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他会相信,我不知情吗?他一定以为是我们商量好要套他的,你可把我害惨了,我这是有口难辩。”
陈红痛心地说。
“那又怎么样?如果他爱你,真心喜欢你,就会为你花钱,就会想办法帮你,就会怕你着急,难过,我这也是试他,看他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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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听见这话,愣住,她知道,江怡说的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秦鹰来接她上班,两人不再提这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陈红走进办公室时,江怡早已在办公桌前忙碌着,她是一个勤勉的人,象自己早些年一样,满怀希望,斗志昂扬。
陈红见她正要开口打招呼,没想到江怡看她张嘴欲说话,赶紧打断了。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陈红,你不要再说什么了,我决定了,如果这次再不成功,我就跟他走,移民新西兰。”
陈红听了大吃一惊,脑袋“嗡”地一声炸响。
“谁?你说什么?”
她颤抖着问。
“杨生。”
江怡平静地说。
“什么?你有病啊?他都快六十了,和你爹一样大了。你想做邓文迪啊!”
“那又怎么样?我们现在床上很好,他根本不象快六十的人,也许他滋补,保养得好,你看过他的,跟四十岁的人差不多,色色的。只要我跟他结婚,他能帮我办移民,他现在是英国国籍。”
“现在行,可是将来呢?过几年,他要不行了,你怎么办?”
“过几年?过几年也许他就死了呢!财产不就是我的了。那时候,我是个年轻富有的寡妇,就象雷达表的广告一样,要什么没有?”
“如果这样,你当初离婚干什么?你那个老公钱还少吗?你还要这么努力干什么?”
陈红激动地盯着她说。
江怡从来没有说过如此恶毒的话,陈红听了难过。
“此一时,彼一时也,陈红,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太理想。”
江怡的声音软了,小了。
陈红想,也许是自己的昨晚的话太重了,伤了她。
“对不起,江怡,也许昨晚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责怪你,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我们不要赌气,好不好。”
陈红恳切地说。
她真的不想再听那样伤人,自伤的话,她真的不喜欢那个台湾老男人杨生,真的不希望江怡跟这样的一个男人走。如果折腾来,折腾去,就为了找这样的一个男人,那她当初何必离婚呢?
有一晚,江怡请陈红去一个酒吧喝酒,一大帮各公司的主管、经理级的男男女女。
有个女的领了个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来。
男人长得英俊端正,架副眼镜,斯文干净,像个有教养的男人。一开口,就是柔软甜糯的台湾标准国语,很好听。他逐一问候了在座的每一个男女。男人的身后还跟了一位年轻漂亮的男人。
那个女人重点介绍了江怡,又向江怡隆重介绍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挨着江怡坐下了。在坐的人,都明白,这是给江怡新介绍的对象。那个年轻男人被介绍说,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经理,海归派,台湾男人的朋友。
这个男人走过来坐在陈红身边,并向她示意,潇洒自如,一看就是见多识广,经过大场面的。
可是,喝过一阵酒,聊过一阵天后,陈红偷眼看那个台湾男人,只见他对在座的每一位女人都献殷勤,色色的,一会往这边靠,一会往那边挨,一边讲黄|色笑话,一边还很响的“嘎嘎”地笑。
陈红看了很讨厌,心想,怎么这样啊!是不是滋补汤喝多了,发情,发骚啊!她看见他脸上,从皮肤底下放射出溢满欲望的红光,整张被欲望充胀的脸,显得龌龊不洁。而那些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女人,也在那大肆献殷勤,发嗲,陪着一起干笑。她还注意到,这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暗中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异常默契,暧昧不清。俩人显然早已上过床,有一腿。
正看时,江怡走过来,拉她上厕所。
“陈红,你别答理你旁边那个男的。”
一进洗手间,江怡就迫不及待的说。
“为什么?”
陈红不解的问。她正替江怡操心呢,没想到,江怡也在替她操心。
“这种男人叫鳄鱼,女人的杀手,外表英俊洒脱,高学历,高收入,好修养,被太多的女人喜欢争夺,床上根本不在乎女人的感受,只要他自己几秒钟的快乐,匆匆几下完结,睡去。并且,最讨厌的是,喜欢在这个女人面前讲另外一些女人的故事,其实这种男人中看不中吃,对女人一点好处用处也没有,谁跟谁倒霉,徒有虚名。”
江怡烦恼的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肯定?”
陈红奇怪的问。
“嘿,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反正你离他远点,别答理他就是了。”
江怡无奈的说。
“行,没问题。”
陈红干脆地说,省得江怡瞎操心。
“真的吗?”
江怡不放心,又追了一句。
“罗嗦,放心吧,我对他没感觉。倒是你那位,你要小心。”
陈红揶揄了她一句。
“谁是那位呀?”
江怡装傻。
“谁?就那台湾人。”
陈红一点不放松。
“放心吧,就他,歇着去吧,玩玩还行。”
江怡笑说,陈红放心了一些。
待陈红回到桌边,发现那个年轻董事,早已跌入花堆中去了。
看大家跳舞时,陈红拉了那女人,单独问杨生怎么回事。
“杨生有钱,在大陆深圳、上海、北京,在香港、新加坡、美国等地,都有公司,在北京别墅就有两套,死了老婆,有俩孩子在英国。原本是介绍给我的,我爸妈嫌他年纪大,不同意,他们思想太老旧,我问江怡要不要,江怡说带来看看,我就带来了。”
那个女人讲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仿佛在把一件珍宝展示给世人,这世上的人,因她的慷慨,都沾了荣光,开了眼界。
“什么?他多大,怎么老婆都死了?”
“快六十了。死了老婆最好,可以明媒正娶,又不用离婚。说实话,不是我老爹老妈不同意,我还舍不得呢!江怡,我是看她个人条件好,我才介绍给他的,杨生眼界很高,那种光盯着钱的,没有教养的小市民,他是看不上的,他希望纯情的,修养好的,家世好的。”
那女人眉飞色舞,志得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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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男人介绍给自己的女友,她感到一种羞愧。
这个女人是一家大公司的人事主管,陈红盯着她那张白净、修饰精致的脸,全身上下被名牌化妆品、名牌衣饰包装得几近优雅的女人,看着她一根不乱的头发、眉毛,心中涌起一股厌恶之情,她看到了“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