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呆在凤仪宫跟老太后猜哑谜。
老太后倒是越来越精神了,状态良好的足以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来探望了几次皇帝都正值她儿子龙颜大怒之际。我守在门口,再无当日推门而入的勇气,不是每次都运气那么好,让我侥幸保住一条小命的。
“乖孩子,难为你呢。”太后叹了口气,眼里闪烁着痛苦、挣扎,和深深的无奈。
“老祖宗,您别担心,太医也说父皇只是操劳过度,加上对太子殿下所寄甚厚,难免会情绪有所波动。”我不忍看她深切的悲哀,这种悲哀足以压垮一个看惯世事沧桑,遍尝人间冷暖的老人。只要她还是一个母亲。
“昊儿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他父亲和我这个做奶奶的操心呢。”太后镶着祖母绿的龙头拐杖一顿,长长地叹了口气,香兰她们连忙劝她保重身体。
夕阳下,她苍老而臃肿的身影慢慢走远,消失在薄薄暮霭中。
我倚靠着轩辕门的门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起烦乱的思绪,一步一步向听风斋走去。
如果可以,希望从半疯癫的月妃口中能够获得我想知道的事情。
催眠术应当对古人也有效才对。
傍晚时分的宫中有些萧索,宫人大多都在用晚膳,巍峨的宫殿在沉沉暮霭中若隐若现。空气安静的诡异,初夏的傍晚,没有清风浮动。御花园里的栀子花已经打起花苞,纯美洁白。我无心欣赏她的美丽,匆匆穿过绵延的花海向听风斋的方向走去。现在佳颜估计正和宫女太监一道用餐,如果过去的习惯自我走后没有改变,他们会边说边吃,末了还要吃一会子茶。这段时间应当足够我完成催眠。
人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会在脑海中存档,如果对大脑施以适当的刺激,那么即使是童年时听到的一声汽车喇叭声,也会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催眠术就是施加刺激的过程。
我不能肯定月妃可以提供给我什么信息,我更不能肯定知道了那些我本不应知道的事,后果又是什么。我只是不愿意继续这么稀里糊涂下去,连到时候身首异处都做不成明白鬼。
“你叫什么名字?”
前面的梧桐树下,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暗惊,是太子的声音。皇帝亲自为他和吕家小姐主持婚礼后,他不是已经搬出宫住了吗?
我悄无声息地探出头,倒吸一口凉气。这清凉如水的月光底下,站着的宫女不是佳颜又是谁。太子殿下正赫然握着她的手。
饿滴神嗳,这太子还嫌贻害不够广吗?宫里头上下,谁不知道太子妃醋劲倍儿大,成亲不到一个月,太子原先纳的那些宠姬全都莫名其妙地出家了,口口声声宣称是为了中土皇朝祈福。太子无意间夸陪嫁过来的一个丫鬟“好一双杏子眼”,第二天太子妃就微笑着叫人捧着个描金小匣要给太子爷惊喜,打开一看,里头两只血淋淋的眼珠。那个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倒霉宫女,委屈莫名,竟然投了护城河。这下子闹大了,非太子党在朝野上议论纷纷,皇帝虽然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却委实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未来的真龙天子居然惧内,实在是让皇家蒙羞。
在自己的府里闹的个没意思,还转战到皇宫来了。唉,空长了副好皮囊。
“殿下,奴婢还要去送东西。”佳颜试图挣扎,端庄秀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五月下旬的傍晚,还不到挥汗如雨的天气。
“你是冷宫里头的吧,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不如跟我去景华宫,服侍我如何?”太子越发动手动脚起来。这里离听风斋近,平日就人迹罕至,此刻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难怪他这般肆无忌顾。
“太子殿下,请你尊重。”佳颜奋力想挣脱他的桎梏,一张粉脸涨的通红。
我在树后急的要命,贸然冲上去,得罪了太子不说,万一这位未来的天子恼羞成怒,杀了我俩灭口就得不偿失了。可是如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佳颜送死。太子对她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不明不白地被破了身子,秋天的体检她就瞒不过去,一块石头绑着沉了井,难不成指望那时侯她化成厉鬼来向施暴的太子和见死不救的我索命。而且以皇宫没有秘密来看,等不到那时,心狠手辣的太子妃恐怕就会亲自剐了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要不要我蒙上面,直接上前一板砖搞定战斗?我四下寻望,地上的石头我能拿起来的敲不晕人,敲得晕人的我抱不动。何况我也不想背上谋弑储君的罪名,我犯得着以身涉险吗?
我转念一想,悄悄地走远了。故意叫的天真烂漫:“佳颜姐姐,清儿不要和你玩捉迷藏了。你快出来吧,天都黑了。”急急忙忙地跑上去,作惊喜状,“姐姐,原来你在这,太子哥哥,你是来看清儿的吗?我已经不住在听风斋了。”
回应我的只有空气。梧桐树下哪还有半个人影。黑线,浪费我唱做俱佳的演技。打草惊蛇,结果蛇把猎物也卷跑了。
空气里冷冷清清的,冰凉的月光淡漠地洒在地上。树影班驳,风姿绰约,招摇地裨睨我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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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7…08…29 18:27:34 本章字数:7558)
我忖度再三,硬着头皮向太子的景华宫走去。因为皇帝身子大不如前,政事繁忙的储君就常常在宫中留宿。忙还有精力出来打野食!也不看看现在是考验他的非常时期,憋个两天会死人啊。我愤愤地诅咒,干坏事也就算了,时机那么多,非得叫我撞上,皇宫里的女人那么多,他还偏偏挑我认识的下手,我又不好坐视不理,简直是晦气。
景华宫我曾经去送过几次皇帝批阅的指示,倒不至于找不着路。也许是不愿打搅太子爷的“雅兴”,侍卫们都在外院守卫,我从偏门偷偷地溜了进去。当年翻宿舍大门练就的一身好功夫再度派上用场,我轻轻松松地就来到了内院。以后我要有了自己的宫殿,第一件事就是加强警戒。至于让奴才避让完全是画蛇添足,当下人的本身就应当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素质。
好在太子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在劝佳颜喝酒培养气氛。这家伙泡妞有一手吗,居然都上升到意境的高度了。我秉声静气地猫腰在门外,用唾液润湿食指在纸上戳了个小洞,静下心来观察动静。
“你倒有两分脾气,本太子还偏偏就喜欢你的脾气。”太子邪佞地挑起她的下巴,俊美的面庞上满是乖张的戾气。
“奴婢多谢太子抬爱,可惜卑贱之躯,不敢玷污太子高贵的身体。”佳颜低着头,态度不卑不亢。我从纸洞中看见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襟,苍白的脸上流动的光芒有恐惧,更多的是倔强。
“可是我很乐意。”太子的声音温柔的像情人的絮语,手却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下巴,将一杯酒强行灌下,佳颜拼命挣扎,酒撒了她一身都是。
“原来你这么喜欢喝酒,没关系,本太子有的是美酒,就让你喝个尽兴。”太子桀桀地笑,阴鸷地眼神残酷地盯着怀里不断挣扎的女子,“很快你就会知道本太子的好处了。我的小美人。”
他把酒直接往狼狈不堪的宫女身上倒,我急的要命,这该死的烟怎么还不奏效。难道是当年商文柏给我的配方有误?正当我踟躇要不要破门而入,救一回美的时候,里头终于传来了我期待以久的倒地声。我定睛一看,头皮顿时一麻,太子安然无恙,佳颜却晕了过去。我哭,这样一来,我岂不是间接成了帮凶。意筹志满的储君大人如愿以偿将看中的宫女抱到了床上,宽衣解带。眼看就要木已成舟,我也顾不上犹豫。香配起来可不容易,怎么可以无功而返。我咬咬牙,一跺脚,干脆破门而入。我蹑手蹑脚地掩好门,紧了紧脸上的面纱,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珠帘摇曳的铿锵声惊动了太子,他暴怒地回头,一个“谁”发了一半音,身子就像断了藤的丝瓜,直直地压到了床上衣衫凌乱的宫女身上。我如释重负,脚一软,差点没也跌倒在描金雕花,奢华巨大的的床上。我冷冷地睨视萎靡如一滩烂泥的太子,精虫进脑就自行解决算了,何况又不是没老婆的人。非得捅出这么多事还叫我给撞上。刚才如果他不昏过去,我就得背着弑害未来皇帝的罪名直接敲晕他,ND,到时候免死金牌也揪不了我,千刀万剐就算是皇帝法外施恩了。
越想越气,我狠狠踹了他两脚,咬牙切齿地将他从佳颜身上搬下来。迷倒的人总是特别的沉,太子的身形虽然不胖,挪起来分量也不轻,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勉强扶正太子的身体,开始催眠,帮他清洗关于今晚的记忆。我虽然蒙了面纱,估计不至于被他认出来,但是只要他还记得佳颜,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使一人漏网,我干脆将他今天的记忆清洗个精光。
至于会不会一不小心清理过头,对他的神经造成伤害,我也不是很敢肯定。我又没拿过心理医生的行医执照,他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要担点风险的不是吗。
没有水,我只好用酒泼醒佳颜。她的个子比我高,我没能力背着一个同龄人翻墙而出。
转念想想,太子醒过来看见自己这样狼狈不堪地蜷缩成一团,肯定会觉得古怪,到时候,一追查,恐怕依旧脱不了干系。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帮他把鞋袜也脱了,古人的袜子很长,那般不合脚,不知他们如何可以忍受。
我怔怔地看着太子的脚心,电闪雷鸣间,许多念头如光影般飞速在我脑海中旋转。
太子的脚恐怕比一般的女子还要雪白晶莹,条理分明的足底,一颗红痣眩目的近乎刺眼。
佳颜悠悠转醒,发出痛苦地吟哦。我甩了甩头,把心头的疑惑暂且搁下,当务之急得把她先救出去。
我领着她从书房的窗子里翻进去,避开在外屋值夜的太监,悄悄潜回我原先的房间,拿出干净衣服。
“你赶紧换上,我去弄水来给你清洗。”
说完,我又顺原路出了屋子,大摇大摆地拍大门。睡眼惺忪的小太监打着呵欠来开门,“谁啊,深更半夜的,吵的人不安宁。——清儿姐,哦,不,奴才叩见公主……”
“行了行了,你别也跟我来这套,我就是惦记着大家,想过来看看。娘娘歇下了吧,那咱们就声音小点,别惊动了娘娘。”我闲闲地同他们鬼扯一通,随手赏了他们点小玩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看外面的天,“时候不早了,你们给我弄点水来,我洗洗就在这睡下了。说到底,还是咱们听风斋最舒服。”
两个小太监连忙给我拎了两桶热水过来。其中那个机灵点的,卖现成的乖,“姐姐,要不奴才给您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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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我连忙制止,“你们好好的守你们的夜就成。这些事还用不着你们。”
我等他们走到外屋,看看左右没人,才放心大胆地把水拎进去,用木盆装着,吩咐佳颜:“赶紧洗洗,酒粘在身上最难受了。”
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静静地褪尽衣裳,泡进水里。倔强的唇角不肯透露丝毫脆弱的情绪。
我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沉闷的寂静,缄默恐怕是我此刻对她最大的尊重。
她默然地浸泡在热水中,长长的秀发逶迤拖地。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拾起她的头发放进水里,用手掬着水,冲洗她沾满酒的头发。而后找出珍藏已久,一直舍不得用的香胰子,帮她轻轻揉搓着头发。
她宛如藕节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中,泛起一颗颗小米粒般的鸡皮疙瘩。我握住她的胳膊,触手的冰凉,正欲将其也浸入热水中,突然愣住了。
后臂守宫砂应在的位置,肤若凝脂。
“我去迟了一步?”我疑惑的成分大于震惊。
“怎么早都不够早。”她凄怆地微笑,笑容萧索而悲凉,“想不到伪宫红也有脱落的一天。”
我心头一动,淡淡地微笑,“没关系,伪宫红脱了,咱们可以再涂上去。”
“你何必这么假惺惺地帮我!想必你也恨我的紧吧。”她的笑容恶毒而疯狂,“是我去向太后告的密,想不到吧!你以为你把一切都掩饰的很好吗?照样逃不过我的眼睛。只是想不到,你不仅没死,居然还成了公主!老天爷真是会跟我开玩笑,回回落到最凄凉的人都是我。”
“比你不幸的大有人在,别怨天尤人了。”我用干毛巾擦着她的头发。怎么可能想不到,天天和我朝夕相处的人可没几个,稍微排除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你不必在这里说风凉话,你现在贵为公主,高高在上。当然可以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可惜,我不稀罕。”她嗤之以鼻地冷冷地看着我,“别以为你今天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你的感激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平静地把毛巾摊开,重新换一面擦,“我也不稀罕你的感激。如果今天我没有遇见你,我保证绝对不会去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