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继续说:“这子媛可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情有性情,可那男人只有钱。”
下意识的,张阿姨越说声音越大。子媛妈忙冲她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进了另一间房。
“唉!”子媛妈叹了口气说,“谁让孩子生在我们这样的家中呢?耽误了学业也谈不上前途,我不奢望给她找个各方面条件都好的男人,还是把经济条件放第一位吧。”
“嗯。”张阿姨点点头,但还是说,“可我看子媛还是个孩子呀。”
“她是属虎的,再过一个月就满21岁了。”
子媛妈说着,又喘了起来。张阿姨忙扶她回正房坐下,偷偷地望了望局促不安的子媛,心情更加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好事还是在做一件错事。如此花季的美丽女孩怎么能去做两个孩子的继母呢?当初子媛妈只请她帮着找个有钱的男人,而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子媛了,哪里想到竟是这般亭亭玉立的姑娘。
张阿姨时不时地向屋外望去,她真盼着那个男人不要来。
可就在这时,“土财主”已经开着他的夏利车来了。
子媛见到那男人的刹那,差点就晕倒了。
抛开五短身材,面孔黑黄老相不说,单是打足了摩丝,伏贴在头上的短发与一张嘴就露出的一口“玉米牙”就足以让人倒尽胃口。
男人见了子媛,甚是喜欢,不停地笑,不住地把一口“玉米牙”呈现出来。
子媛瞅着眼前的“土财主”,差点呕吐。
这场相亲自然很快就收场了。
出来后,在半路转车时,憋闷了许久的天公终于降下大雨,母女俩忙在立交桥下躲避。
雨越下越大,立交桥下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这立交桥是刚建好的,像这样跨度极大的工程,全市有七八座,还有很多仍在建造。改善经常阻塞的交通情况,这是一种进步。而如此的进步中,人们仍然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就像子媛母女俩,她们关心的无非都是明天的日子。
“妈,对不起。”子媛的声音在风声里更加轻柔细弱。
“唉。”子媛妈为女儿擦了擦额头的雨珠说,“你不怪妈就好了,妈也是心太急了,就想赶紧给你找个经济条件好的。”
“嗯。”子媛点点头,“妈,我知道的。只是我更希望自己像二姐那样,靠自己的本事生活。”
“子媛呀,像你二姐那样聪明能干的人少呀,何况她能出国也是因为你二姐夫家的帮助,靠咱们家,连飞机票都买不起的。”
母女俩都沉默了,心情更如雨天般的阴沉。
一辆大货车开过来,激起一滩积水,最前面的人慌乱地躲避,却引起连锁地骚乱,子媛连忙扶住妈妈,不提防被狠狠踩了一脚。抬头一看,一中年男子,40上下,眉头紧蹙,一脸的冷漠。子媛嘴里嗫嚅了一下,没有出声。转过脸看别人,都差不多的表情。
雨还在下,有些人已经开始骂老天爷,忘记了刚刚还感谢这场大雨缓解了暑热;有些人更是不耐烦了,干脆冲进雨里径自而去;有些人仍旧等待,等待天晴……
一连几天,子媛都被和那男人相亲的事困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甚至想女人和男人在一起真的是件可怕的事。越琢磨心里越没底儿,终于按捺不住,便去师大找晓萱。
她们在校园中的湖边坐下。
晓萱嚼着口香糖,随意得摆弄着长发。漫不经心地听着子媛的讲述,时不时的撇撇嘴。
子媛讲完了,晓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歪了脑袋望着子媛说:“你千万别因为你妈妈的心愿而把自己的定位弄错了。是得找个有钱人,但不是找那样的土包子,怎么可能有共同语言呢?要找就找几个青年才俊,从中选个如意郎君,离开你那个家。”
子媛不语,托了腮,目光落在花坛中粉红色的月季花上,花瓣饱满舒展,花色鲜艳动人。
在这个城市的夏季,到处都是这种最普通的花,悄悄的开放,慢慢地一瓣一瓣落去、枯萎,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子媛觉得她就如同这花,无人问津无人欣赏,在自己的花季里默默飘零。
湖面上微风抚过,挟了些水气飘至岸边,如此轻轻地吹动,竟有些许花瓣坠落。子媛的心揪了下,却仍然低头不语。
晓萱停了练习校园里正流行的16步,又坐到子媛身边,关心地问:“是不是你哪个姐姐又欺负你了?”
子媛抬起头,苦笑,讲出早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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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夏子芳气呼呼地窜过来,把玉兰油柔肤水的瓶子举到她面前,质问:“我的柔肤水少了,是不是你用的?”
子媛忙摇头。
小姐姐却不依不饶,警告说“我告诉你,我的东西都有记号,你最好别用。”
说完,她白了子媛一眼,抻了抻脖子,趾高气扬地转身走了。
晓萱撇撇嘴,又扑哧笑了出来。
“最讨厌你小姐姐了,严重的心理失衡,惹不起那几个女人,就知道欺负你。哼,关键是妒忌你——都是你妈妈的女儿,差距那样大。身高比不上,脸蛋更没法比,只好从别处找平衡。”
晓萱说着,不禁侧目打量子媛。
子媛真的是个美人,身高约一米六五,纤修苗条,白净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特别是一脸的温顺,十分惹人疼的样儿。
晓萱皱皱眉头,甚是不解。
“子媛,你说你这样一个可人,怎就真的没有人追呢?”
子媛捋了捋发,摇摇头,说:“我平时就是工厂和家,同学中除了你,别人也早不来往了。车间里的同龄人不少,可我很少和他们说话。你说谁会追我?”
“别!别!”
没等子媛说完,晓萱立刻阻止。
“你那车间里的同事,就是貌似刘德华也不能理会,你绝对不能嫁个工人,你得凭借婚姻改变你的命运……”
晓萱一套套地说着,子媛反倒笑了。
晓萱忽然很认真地问:“说真的,你从来没对谁有过好感吗?”
“嗯——”
子媛预言又止,最终还是对惟一的朋友吐露了心声。
“其实车间里有一个比我早几年分配来的大学生叫秦朗,我,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喜欢我,好像总在找机会和我说话。”
“那你呢?你对他呢?”
晓萱迫不及待地问。
子媛竟红了脸,默默地点点头,但很快她又皱了眉头。
“不过也许是我自作多情,我有什么优势,没有学历,家里又是那种情况。他家虽然是农村的,可本人一表人才,又是名牌大学毕业,在厂里很受重视,凭什么会喜欢我?”
“子媛!”
晓萱本来就是个急脾气,听了她这一席话,更加着急。
“你别总菲薄自己好吗?论相貌,论人品,甚至论才华,有几个人比得了你?如果当初你继续升学,相信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现在既然那个秦朗条件还算不错,那就用点心思呀。”
“不,我不!”子媛使劲摇头,“除非他表白,否则我才不会流露一丁点儿呢。”
“唉!”晓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子媛骨子里交融着自卑与自傲,那是很难改变的。
她想真的该帮子媛物色男朋友了,于是她拉着子媛去了旁边理工大学的舞会。
昏暗的灯光,喧嚣的舞池,和身体一同律动的,还有兴奋而迷茫的眼神和宣泄后干涸的表情。一张张青春飞扬的脸上,都只有一个纸迷金醉的主题。在那些更加灰暗的角落,低语和打笑应和着音响里歇斯底里的嚎叫。几个脑袋,扎在一堆,红男绿女,卿卿我我。然而举目探寻到的都是陌生的冷面和躲闪的目光。对于每一个靠近的身体,裸露着没有任何修饰的欲望,而少得可怜的衣着,紧紧包裹着怯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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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并没有收获,相反子媛很不习惯那样的氛围,她是安静的,无法融入纷繁的舞场。那些尽情愉悦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忧愁,他们的笑声,律动的身体,变换的闪耀的灯光,都像是存活在一个固定的模式中的载体,只属于这里的自由。而她不能!她有些黯然,觉得自己和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的热闹中她感到的是孤独。
别看晓萱总是稀稀松松的样儿,其实心细如丝。当然一切要看她是否愿意多花心思,对于子媛的事,她永远都是最用心的。
很快,晓萱便给子媛找了个相亲的对象,那人便是吴安成。
晓萱真的很有做媒人的潜力,从没见过安成,却凭借着学姐的介绍,便胸有成竹得描述得头头是道。
“第一,他是我学姐的哥哥的同学,咱们知根儿知底儿。”
“第二,他比我们大8岁,大是大了点儿,但这样的年纪一门儿心思想的是结婚,不是恋爱,而你需要的是尽快有个自己的家,可谓意向一致。”
“第三,他是个户籍警,说实话,我是不喜欢警察的,但毕竟工作稳定。”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家庭条件太好了,妈妈是银行行长,爸爸是一家中型企业的厂长,而他还是独子。”
听了晓萱的介绍,子媛的心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忐忑不安。毕竟子媛还没有见过安成,晓萱的介绍纯粹是道听途说,不知本人如何,就在决定要跟安成见面时,子媛心里还打着鼓,总担心看到的不是貌似潘安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而是一不留神,从一角落里蹦出一八爪鱼三脚猫。
到了见面的那天,子媛大早就起了,光滑柔顺的长头发梳了又梳,总怕不整齐。在仅有的几套衣服里选来选去,晓萱来后才帮她决定穿了一件棉质的白色连衣裙。无领无袖样式简洁明快的裙子,直直的长发,光洁的额头,如此的子媛无比清纯素雅。
正是因了这样精心的打扮,一见到安成时,更加大失所望。
安成一张国字脸,单眼皮,说是中等身材,可在穿了高跟鞋的子媛和晓萱面前似乎还要矮一点,警服穿在他身上,怎么也不能与高大威猛联系起来。看到子媛与晓萱,目光在她们脸上慌慌张张瞄了一遍,连自己都感觉到了自惭形秽,只好咧咧嘴,笑笑,掩饰下尴尬。
晓萱看了看安成,又看了看子媛,眼睛泛起一抹狡黠的笑。
“这位是吴安成先生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就是夏子媛。”
“你们好。”吴安成虽然笑意更浓,但面上的肌肉却很不舒展,好像更加拘谨了。
接下来的场面,更有些滑稽,子媛一直低着头,安成也一直局促地坐着,只有晓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一个劲儿地刨根问底,再不时地简单介绍一下子媛的情况。却没有放过任何打趣儿安成的机会。
“吴先生是警察啊?香港人管警察叫什么?哦……差(猜)人,我看港台剧中的字幕,总读成‘差(叉)人’,我当时就纳闷:人民警察这么光荣伟大的职业,怎么就那样被香港人歧视呢?”
“你妈妈是银行的?银行职员守着那么多钱,却不能变成自己的,被叫做‘过路财神,他们回家难受吗?”
当仨人客客气气地道别后,子媛就开始埋怨晓萱不该那样涮安成,都说“生意不成|人情在”,再怎么戏弄人家,也不能带来任何的改变,就算没了下文,大家终究是“朋友”,你就这样损他,自己又得了什么?反而得罪了熟人。
“就他?还朋友呢!”晓萱嘴一撇。
“我就看不顺他那小样儿,你瞧那眼神,就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对,说他是癞蛤蟆,他还不敢吃天鹅肉。就差口水流下来了。我告诉你子媛,我一眼就看出他可不是啥厚道老实人,整个一社会油子。你以为我就看他长得难看才挖苦他?你也太小看我了。反正我说不好,就是感觉他面相不好。”
晓萱一通数落,又一通打笑,再和风细雨地安慰了子媛一番,并许诺一定给子媛找个好人家,直到子媛的脸色好转了很多,才放心地走了。
子媛到家时,姐姐们都不在,妈妈出门买菜了。继父戴着老花镜,画着衣服图样,见到子媛回来,抬头看了一眼,温和地笑了一下,又低头忙活了。继父自从看了子媛的“服装设计”后,对这个并非己出的小女儿反而多了分亲切。只是一向木讷寡言,没多少交流。就是偶尔说上一两句,却招来几个大女儿尤其是亲生女儿对自己的奚落和对子媛的排挤,于是仅有的言词都隐含在眼光中。
子媛仰躺在床上,想到安成的形象很是失落,可想到他被晓萱取笑时的尴尬又觉得开怀,最多的是为自己第一次相亲失败而暗自伤感,可想到晓萱的承诺也觉得有了安慰。子媛这样天马行空地想着,有些迷糊了。
下午,子媛照常去上班,回家吃过晚饭,又云里雾里地回忆了一遍,失落——开怀——伤感——自我安慰。子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