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申年正月初五……”此女命相好,却与谢中原八字相冲,命以不合。
“壬申年冬月十三……”随着盘子里的笺条越来越少,宜春公主和昌乐公主等人的芳心碎了一地,最后盘中剩下仅有的两张。
“戊寅年十月十八,日元坐财,结合运程,钱财不愁。”张罡正的蹙起眉头,此女命相贵不可言,且母仪天下?
这些公主、小姐中,居然还有人是当皇后的命?如今天下四分五裂,他会是哪国的皇后?这事可蹊跷了……
“咦?戊寅年十月十八,那应该是咱们静安长公主的生辰吧?我可记得……”总管太监林公公和一旁的小太监交头接耳地嘀咕:“对了,我说,长公主殿下人呢?”
“奴才刚才还见长公主在那儿,就坐在玉坤公主旁边……”小太监伸长脖子说着,只看到专程从大周朝回国为皇上祝寿的玉坤公主,长公主却连人影儿都没看到,这一下子就没声儿。
芳龄八岁的静安长公主乃当今圣上最小的妹妹,天性顽劣,仗着太后与圣上宠爱,无法无天,是宫中“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头号麻烦精。
“没有啊!糟,大概又趁着乱溜掉了!赶紧快派人去找!”林公公似乎已预料到又有多少烂摊子得着他去收拾,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这厢,张罡正已拿起最后一张雪浪笺,细细看来,再徐声道:“男戊辰年七月初九,为炉中火命,女辛己年五月十三,为石榴木命,木生火,正合……”
倏地,他止声,将雪浪笺举到眼前,再仔细地看自己有没有看错,这生辰……太熟悉了!
怎么可能?
将笺条翻过来,张罡正震愕地订着眼前那张写着生辰的名字,花茶烟。
“天师大人,这位与犬子的命相最合的是哪家小姐?”谢慎悟仍是一头雾水。
“是呀,天师,你就别吊朕的胃口了,快些公布出来吧!”连中主也等得急了。
“禀圣上,这、这……”张罡正拿着手里的结果,迟迟不敢宣布。
“来,让我看看。”宋齐丘凑上来,从他手中拽过那张笺条,瞄了一眼,突然噗哧一声,要笑不敢笑的,赶紧忍住:“启禀圣上,张天师刚刚测出来,这位与谢少将军八字相合,天造地设的正是他家的外孙女儿。”一片寂静,接着中主猛地爆笑出声。
见天子都笑了,众人更是大笑不已,就连心里老大不爽的皇后和几位公主瞥了眼那正舔糖舔得兴高采烈的女娃娃,也忍不住抿嘴窃笑。
没有人再忍着,堂堂少将军,英勇无双,旗下拥兵百万,居然要跟一个五岁小丫头订下终身大事。
只有张罡正,笑不出来。
“上天既然有此安排,那不如就由朕作主,你两家结了这个亲!”中主笑得肚子都疼了,还不忘朝宋齐丘点头,赞许他这件事办得好。
天子都开了口,殿上皇亲国戚、满朝文武立马争先恐后地围拢上前去,一个接一个地恭喜天师与元帅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能得到皇帝陛下的亲自指婚,那该是多大的荣耀!
“老张,真有你的!”宋齐丘挤在人堆里,扯扯张罡正的袖子,在他耳中嘻嘻低语:“圆场子圆得比我还好。你看这回不止皇上高兴,皇后下了台,连谢元帅也明白你的苦心,对你感激不尽哪!”
五岁小女娃,将来能不能嫁进谢家,那都是极长的后话了,若是这回将某位公主、郡主的当场指给谢中原,恐怕谢家连想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然,张罡正神情僵硬,盯着洪嬷嬷怀中的不知忧虑为何物的外孙女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有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因眼前形势所迫而胡言乱语一番,因为最终的这个结局就连他也完全没有料到。
命书中称男火女木似可成,相互支持福终生,生下贵子贤孙旺,一双鸳鸯永昌盛。
谢中原与花茶烟,一曰炉中火,一曰石榴木。无论从八字、祸福、子女、年支还是日干阴阳来算,这两人的命相不是一般得合。
莫非天意如此?张罡正叹息一声,若有所思。
“外公,抱……”漂亮的小女娃儿朝他伸出小手,雪白的小脸蛋上绽着可爱的笑靥,吵着要他抱。
张罡正将小女娃儿从洪嬷嬷手中抱过,心下默语。
天意难违,很多事都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一语成谶。这桩婚事对外孙女儿来说,无论是运是劫,是福是祸,就连他这个被万民称为“活神仙”的当朝天师也无法预料。
或许只能看今后的机遇了……
世事难料,张天师家五岁的外孙女儿被皇帝老儿指给谢元帅家十八岁的独子为妻的消息,自那日起很快传遍了整个南唐。
从此,天下皆知。
第二章
八年后,正值四月。
这天,天公作美,并未下起绵绵小雨,到了中午时分,太阳竟从云端跑了出来,金色的光芒映照在整个溧阳城,像是给它涂抹上一层相宜的脂粉。
城外湖里的荷叶清香,随风迎面拂来,溧阳城中,四面八方来的客商、小贩、行人来来往往,交汇成一幅热闹的画面。
街道,龙凤酒楼,安静的包房中,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临窗而坐,不紧不慢地喝着酒,杯子一空,立即会有人斟满。
“将军,您意下如何?”五十开外的中年男人,脸上没有半根胡须,尖着嗓着,听起来感觉很怪,他恭敬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小人刚才所言,您都听清了吗?”
“为何会找上我?”高大男子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不答反问。
“太后娘娘说了,第一她信任将军,您是此事最合适的人选;第二依将军您此时的处境,越早脱身越好。”男子沉默,继续轻啜杯中的水酒。
“将军?”中年男人催促着答案。
“那么,请太后保我谢家九族。”男子举杯。
“当然,将军请放心。”中年男人喜出望外,两只酒杯“铿”地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男子不再多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包房,下楼再大步走出酒楼。
天气很好,他抬起头,因晃眼的阳光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黑眸不由自主地被对面的一幕牢牢吸引。
“砰”地一声!茶馆大门口,一个穿着体面的公子哥儿被身后一股来路不明的力道踢飞,以狗吃屎的姿势摔倒在大街上。
四周的老百姓们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一只小巧秀气的水红色绣花鞋,已经毫不客气地踏上公子哥的胸口。
那脚的主人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儿,年纪虽小,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肤若雪瓷,樱花似的唇边有一个小小的梨窝,加上眼似秋波,眉如新月,十足一个小美人胚子。
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项圈,项圈上挂着缨络,一身崭新的水红衣裳,丝绸裙子随风飘袂,袖口和裙摆都绣着精致的山茶,看得出来做工十分精致,想必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
“女……女侠饶命!”顶着两只熊猫眼的公子哥哀嚎连连。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调戏卖花的姑娘,信不信我把你打成猪头!”小佳人用力扳着手指关节,脚下一使力,恶狠狠地警告吓得面无人色的浪荡子。
“是,小人再也不敢了……”公子哥这下痛得连泪都飙出来了。
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不少人一眼认出这位除强扶弱的小姑娘是何人。
这位小姐姓花名茶烟,年方十三,是当朝天师家的孙小姐,闺名取得让人过耳不忘,人也长得水灵灵的,在溧阳城无人不识。
无人不识的原因如下:“花小姐真是个好心的姑娘哦,上个月下大雨,她还冒雨帮我收摊子。”卖烧饼的武小郎感动道。
“花小姐不仅好心,还是热血少女,上上个月,地痞来强收租金,她把那家伙打得连自个儿的娘都不认得了。”戏班子梅老板感激道。
“花小姐不仅好心热血,还除暴安良,上上上个月,有山上的恶霸来我庄上抢亲,多亏她率领本城的捕头们救下了小女莺莺,她不仅机灵而且勇敢,真是智勇双全的代表!”崔家庄的崔老爷感慨道。
“我们都是花小姐的朋友,她为人善良又真诚,是最讲义气不过的好姑娘!”以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九代长老洪四通为首的众叫化子感叹道。
其实大伙心里都明白,花大小姐的功夫实在一般,但胜在气势磅礡、勇气可嘉,加上背后又有天师府撑腰,因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花大小姐仍是溧阳城里,最见义勇为、除暴安良、热心助人、善良真诚的女英雄!
小小女英雄收回脚,轻巧地一旋身,继续上楼去听书喝茶去了。
她完全没察觉,对面酒馆门前,一道深邃的目光,略带惊讶地落在自己身上。
就是她吗?天师家的小孙女?张天师是什么时候把她放在这小小的溧阳城的?
她的芳名是“花茶烟”,很好记,只一遍就让他牢牢记在心里了,辛己年五月十三的生辰,算来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多有趣的小丫头,还这么小,而他还有没有时间和机会等她长大?
☆☆☆
六月,初夏。
湖里的荷花都开了,很是粉白。
人来人往的城门入口处,响着一道清甜的嗓音,正高唱着一首在溧阳城中十分流行的古代农谚:“豌豆出了九,开花不结纽儿;种蒜不出九,出九长独头;惊蛰地化通,锄麦莫放松……杨柳下河滩,果树上半山;松树干死不下水,柳树淹死不上山;高山松柏核桃沟,溪河两岸栽杨柳;高山松柏河岸柳……”
花茶烟坐在城墙上的垛口里,两条腿儿晃晃悠悠地,胡乱踢着一双小巧的绣花鞋,唱到半截,声音突然嘎止,小脸上满是忧虑地望着远方。
其实她不快乐,她现在好担心外公,不知道他在遥远的金陵城里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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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她被外公派人送到溧阳城居住,远离了多事的金陵城,而在这三年里,那里果然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好多大事。
首先是被立为东宫储副的齐王被人毒死了,四皇子顺理成章地成了新任太子,但没过多长时间,就被刑部查出,齐王的死跟新太子有重大关系。
这事引得中主大怒,下旨要刑部将此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一时间宫里宫外,风声鹤唳,不知道又多少人要受到牵连。
紧锣密鼓地查了一个来月,真相终于大白,齐王是被自己的儿子,新任太子李弘翼活活毒死的!
自己的弟弟让自己的儿子毒死了,中主大受打击,差点怒急攻心,一病不起。
李弘翼多行不义,被禁锢在东宫,不久因为良心的折磨和疾病也亡故了,他倒是死有余辜,却连累了跟他有关系的一大帮子人。
监禁的监禁、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其中就有宋太傅的两个儿子,一个处死,一个被充军,宋太傅因为此事失去了圣上的信任,不久便以植党纵姿获罪,被监禁起来。
外公为了太傅的事情,冒死向中主求了好多次情,惹得中主十分不快,加上后来又宠信写得一手好词,好大喜功又没什么治国安邦才能、人品也不怎么样的冯延已、冯延鲁兄弟,在他们的唆使下,圣上渐渐昏庸无道起来。
朝中现在是一片混乱,可想而知外公的处境更难了!花茶烟叹口气,小小的脑袋瓜里头一回尝到忧虑和担心的滋味。
她自小父母双亡,被外公抚养长大,在她心里他和洪嬷嬷就是她最亲的人,她不愿意看到他们忧心忡忡。
“孙小姐?”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叫声。
回首胖胖的洪嬷嬷手里捂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气喘吁吁地从城下的阶梯爬上来。
“洪嬷嬷,我在这里……”甜美的声音仍然闷闷不乐。
“快看嬷嬷买了什么,是你最喜欢吃的芝麻烧饼,要不要尝一个?”
“哦,好。”小手接过一个香喷喷的烧饼,用力咬上一口。
听家里的下人们偷偷议论,最近皇宫里又出事了,这次事关边疆。
屡建战功的谢元帅旧疾发作,不久于人世,帅印本该由其子谢中原接手,谁知中主听了那几个酸溜文人的屁话,说什么谢家手握重兵,要圣上当心养虎为患,要防患于未然,频频派人将谢中原召回金陵,听说短短半年,就往返于金陵和边关数次。
花茶烟想到这里,忍不住啐了一口,虽然她对谢家不讨厌,好吧,是对谢中原那个男人不感兴趣,但谢家父子为了百姓,长年驻守边关,保家卫国,现在怎么就落了个“养虎为患”的坏名声?
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想想那个谢中原,听洪嬷嬷说还是自己五岁时订下婚约的夫婿,只等及笄,谢家就会派人来商量婚事了。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就连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