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笛无言。
“不过我觉得不止这一点不好,你说他也是离异呢,肯定也有点什么问题。”孙季珊信誓旦旦。
“妈。”冯笛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包放在床尾,“我答应你,如果碰到合适的对象,我会试试的。”
“?”孙季珊顿了顿,后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你看你,我也没说什么。”
“但我肯定不会马上就结婚的……”
孙季珊见她松口,附和道:“是,那些结的快的一般离得也快。”
“……”冯笛是彻底无言了,谁昨天还说不逼她了。
再等了一会儿,孙季珊便开始催冯笛,“你不是还回安城吗?到下午就得坐大巴回去了,你现在走吧,就按我昨天跟你说的,我这边确定好手术时间,你再回来。”
“妈,我不放心。”
“行了,今天早上医生说什么你全程都在,不用我再跟你重述一遍吧?你爸那是无病□□,自己想通了就好了。你说你这一直在我眼前晃,我就想说叨你那些事,你又不愿意听,闹得咱俩都不舒心。”
“我没有。”
“你就听我的吧,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你妈我还没打算就这么一命呜呼。”
冯笛哭笑不得,她看着孙季珊,心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涨潮般涌来,可还没到岸上,就堪堪落了下去。
最后还是等冯征来了病房她才离开,她先下楼去输液室看了一圈,卓旗坐过的位置已经换来了一位新人,他的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冯笛顿感失落,从医院出来,正午的太阳明媚而炙热,她用手挡了挡光,指缝中留出的天是那样蓝,云是那样缠绵,她垂头笑了笑,有什么可失落,说穿了都是她自作自受。
回安城以后,冯笛先回了趟公司,向总编解释了下请假事由,并提前告知她后面可能需要假期,总编很为难,但面对摆在面前的事实,还是宽容的说会尽量满足她。
回办公室给手机充上电,小茶也紧随其后地跟上来,汇报了一些工作,见她愁眉不展,小茶问道:“冯笛姐,你没事吧?”
冯笛摇了摇头,又按住太阳穴,对小茶做了些工作安排,她走时,她突然说:“小茶,别因为在外面奋斗,就忽略了父母。”
小茶抿着唇笑了笑,“我知道。”
冯笛欣慰地对她一笑,手机开机后跳出了很多信息,她拣几条重要的回复了过去,拿过小茶放在桌子上的文件,翻看了半晌,又合上了。
过了一会,放在桌角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愣怔中的冯笛被吓了一跳,堪堪地伸手出去,是卓旗。
电话一接通,他就劈头盖脸的问:“你在哪?”
“……我回安城了。”冯笛皱了下眉,声音没有几丝底气。
那端是沉默的呼吸声,粗恶的呼吸声。
冯笛抿了抿唇,“昨天谢谢你帮我送包……”
“我现在回来,我们谈谈。”卓旗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
“……”冯笛叹了口气,本想拒绝,思忖了半晌,“谈谈吧。”
两个多小时以后,两人已经坐在了城中又名的一家咖啡馆,卓旗穿着旧衣,脸色依旧苍白无神,他点了杯美式咖啡,冯笛自然要卡布奇诺。
冯笛多少有些愧疚,她问:“你还好吗?”
卓旗勾唇,“还谈得上好?我在医院等了你半天,电话打不通,走得时候也不打声招呼!”语气可真谓义愤填膺。
“……对不起。”冯笛说。
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卓旗真是拿她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这个点你约我喝咖啡,也是会心疼人。”
冯笛只好再次道歉,连头也没抬。
“我好像用错词了,你根本就不会心疼我……”
冯笛咬了咬唇,没说话。
服务生端来咖啡的时候,冯笛叫住她,要了几个糕点,等服务生离开,她说:“先随便垫点肚子吧……”
卓旗笑了一下,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满腔的话语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说起。
“你想谈什么?”冯笛反倒先说了话,她的目光落在店内某一个装饰上,并没有看卓旗,“林阳的事确实是我冲动了,我有些……借题发挥,但那些话我是真的想对你说的,没有林阳那件事的话,可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平静的告诉你……”
卓旗沉默,端起马克杯抿了口咖啡,“知道吗?我醉酒的那天,跟一个朋友谈了很多,那时候,我还信誓旦旦的告诉她,我们没有问题,是你在小题大做,但说完以后,我心里就意识到并不是那么回事。”
“……”
“我很奇怪,我一直很容易跟你坦白一些事情,但同时,又很想逃避一些事情。”卓旗皱着眉,眼神也不在她身上停留,他们就像两个各自走神的孤独患者,独自说着自己的悲哀。
“……”冯笛也有同样的感觉。
卓旗接着就说:“可能因为你从来都不曾向我坦诚过自己……可我从来不觉得感情和了解会划上等号。我承认,我对你,跳过了很多步骤,在我还没决定是否要追求你的时候,就发生了……那样的事,但我并不是在发泄欲望,我是想找个依靠,而在需要的时候,我想到了你。”
冯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原来他曾有想过要追求她……
“我知道我有些胡搅蛮缠,但当时的我也很失措,一方面怕你因此受伤,一方面又期待着你的回应,我避开了很多问题,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卓旗感到难堪,低下了头,“我忽略了你的感觉,对不起……但我以为,你总是对我有点感觉的。”
冯笛也低着头,嘴角的笑容像是有几分释然,“你知道,我是个很传统的人,那样的开始,总会让我在不经意间感到心慌,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缺点什么。”
“……是我的问题。”
“不,是我想要的太多。”冯笛手里捧着杯子,眼神还是落在别处。
又是沉默。
“但我从来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看上去很……享受我们的关系,我也很乐在其中。有些东西,你不说出来,我永远都无法了解。”
“……可有些东西,是可以感觉到的。”
“感觉到什么?”卓旗皱着眉,“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曾经的那些遭遇,留下的那些伤害,你不说出来,我又怎么会了解?”
“拜托你,不要提这些。”
“冯笛……如果你一直不敢去面对这件事,那你永远都不会走出它带给你的阴影……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面对你,说心里话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在在乎的人面前……但比起面子,失去的感觉更要命。”
☆、43
一瞬间,冯笛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念头,慧琳的劝慰,徐毅条理清晰的分析,她自己内心深处的逃避,都瞬间冲向了她,好像要将那层屏障冲破。
她耿耿于怀的开始,卓旗已经解释了,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样不安定,还是像飘在空中一样找不到着力点?
其实,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她,她也许渴望他的在乎和爱,但更自己在乎可怜的自尊,她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全部展现给他看。
“我记得,你曾经说,你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卓旗双手合十,覆在膝盖上,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这世界没有规定,你必须做一个高尚的人。而且,你那些小心思根本算不上阴暗……不是你觉得什么东西或是品质好,在别人眼里也是同样的,每个人对每件事物的认知都不同。”
“……”
“所以你大可不必掩藏真实的自己,不要将那些你自以为黑暗的过往遮蔽起来,不要只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疗伤……让更多的人走进你的世界,你会比现在幸福。人在这个世界上,追求的也无非幸福与快乐……”
冯笛的思绪在卓旗的话语中平静下来,忽然间,他们之间好像隔开了很多距离,但这距离又产生些前所未有的感受,他不那么嬉皮笑脸,不再张牙舞爪,是那么严肃又认真。
“你可以不留胡子吗?”
卓旗闻言,瞳孔张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手指在上面转了转,对着她慢慢点了点头,“好。”
冯笛垂眸笑了笑,手指摩挲着马克杯杯沿,“我还是喜欢我们现在的状态,像老朋友一样,随便聊聊天,不用说的太深,不会想得到的太多……欲望是很可怕的东西,我没把握去战胜它,也没办法去保证……我是值得你喜欢的。”
卓旗抬眼,目光从窗外扫视了一圈,才定在冯笛身上,他蹙着眉,像在隐忍,“也许你了解了我的过去以后,也会离开我呢?你会发现其实我也不值得喜欢,那又怎么说?”
“……所以,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
“我宁愿尝试了以后放弃,也不愿在开始之前就否定所有。”卓旗眼里有点恨不成钢的怒意,但很快又平息下来,“我给过自己时间冷静,也许两三年前,我会就这么让你错过,但现在,我很珍惜,我知道遇到一个值得依赖的人已是不易。”
她何尝不知道……但顾忌太多。
卓旗靠着沙发椅座,对坐的女人低垂着眼,脸上的神情十分纠结,让他忽然就开始怀疑,是不是他逼得太紧?
她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给我一点时间想想。”
卓旗悬着的心总算有了一点着落,但看着她的样子,他并不高兴,甚至很心疼,却因为她想要的时间而不能靠近。
也许,他们两个都需要时间。
周五晚上,孙季珊打来电话告知冯笛,手术安排在下周一早上,让她提前准备请假。冯笛不顾周末,便打电话给总编告了两天假。
周六下午,她上完课便了去市中心的一处商场,给孙季珊买了些补品,顺带去卖场为孙季珊和冯征带了几件衣服,近几年,给他们的礼物都是现金,衣服的尺码还是请售货员帮忙参考的。
等她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到了一层大厅,路过娱乐区的时候,竟碰见了菲菲,她手里拿着一件男士外套和小孩的衣服,站在娱乐设施外围,一副等人的样子。
冯笛先看到她,叫了声:“姐,你怎么在这?”
菲菲看到是她,立马迎上去,“你买了什么这么多?”
“给我妈买了一些补品和衣服……”
“我听我妈说了姑妈的病……”菲菲接了些袋子放在一旁的休息座椅上,脸上满是同情,“本来打算周末回去看看她呢,可这边,实在走不开。”
冯笛顺着菲菲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白蓝色的条纹衬衫,袖子挽在手肘处,双手护在探险游乐设施的底部,上面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正拉着绳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他?”冯笛转过头看了看菲菲,眼神中含有询问。
菲菲点头,瘪着嘴看上去很失落的样子,“今天第一次见孩子,小屁孩鬼灵精怪的,不好对付。”
冯笛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肩,“做人家后妈,就别计较这些了!”
菲菲嗤了一声,“什么后妈,还不一定呢!”
冯笛摇摇头笑着,视线又转回了那对父女的身上,那男人换了个方向,五官很平常的样子,冯笛将他跟前姐夫毛林比较了一番,外形方面不相上下,不过这人比毛林要文雅些。
“其实,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冯笛说道:“后悔那么早结婚吗?”
菲菲当即皱眉,“为什么要后悔?”
冯笛睨着她,不以为然。
“好吧,也许后悔过,但明知后悔没有意义,索性就不后悔了。”菲菲耸了耸肩,语气是十分轻松的,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受伤后的沉重,“我不像你,没了男人自己还能活下去,我得找个人依靠,所以不管是不是毛林,我都会很早结婚的,那是我很期盼的事情,能组成自己的家庭。再者,我不跟毛林结婚,也不会知道他那么渣,有些事,不去经历,就没办法断定是不是会后悔。”
菲菲的回答在冯笛意料之中,她一直都是十分鲜明的存在,敢爱敢恨,不会像她,总是陷在无病□□的悲观情绪里。
冯笛捏着手里的包带,目光还盯着那片娱乐场所,但已没有了定点,停了会,她说:“知道吗?我有时候会很羡慕你……”
“羡慕我?”菲菲惊讶,“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冯笛笑了笑,“……你很勇敢,想要什么就会果断的去追求。我们都是那种家庭出身,但你,就像从没受过伤害一样,活得很快乐。”
“你也说‘就像’,而不是真的。”菲菲叹气,“我也羡慕过你,但有时会更同情你,我们都懂如果别人不爱我们,那我们就要更爱自己,但你心里还有渴求,你还不甘心,而我早就向现实屈服,不盼不求,随波逐流,所以比你快乐些。说穿了就是比你没良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