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旗正靠在诊室门口的立柜前,双手环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自从给了她轮椅,便一句话再没有说过,如果不是医生提醒,她都要忘了他还在……是有些口是心非了,她一直强装着忘记他还在。
医生说了这些,她也不好再坚持,小声的嘟囔了一声:“他不是我男朋友……”
两人出了诊室,一直到停车坪,卓旗都没有跟冯笛说过一句话,安顿她上车以后,他又推着轮椅还回医院。冯笛本来还硬气地怪他多管闲事,还为被医院里人误会而感到羞涩与无措,他离开的这会,她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他不是真的打算不理她吧?虽然是她先开始别扭的……
等车子行上主干道,卓旗开口说了话,“冯笛,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报警。”
☆、18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卓旗等不到她的答复,忍不住提醒。
冯笛突然从愣怔中抽离,她抬头望了下窗外,车子已经驶过了高架,再经过两条马路,就能到家。
她咬了咬嘴唇,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意思无非还是不报警,卓旗无力,压制住心里的怒火,尽量平心静气的告诉她:“他没有达到目的不一定会善罢甘休,你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他知道我帮不了他,应该不会再找我。”冯笛说。
“他今天找你是打击报复的,你觉得他还正常吗?这是一个正常人的行为吗?”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就算来找我,也应该不会伤害我,我想他还有这点良知。”
“良知?”卓旗嗤笑,“他还有良知?”
“卓旗,他曾经是我的同学,他找我帮忙我没有帮到他,对,帮不了忙这不能怪我,他打击报复是他可恨,但我不能因此就送他进警察局,他有孩子有老婆,我也没有受到什么特别大的伤害……我再给他一次机会,难道不可以吗?”
卓旗被噎住了,他怒火冲头,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却没想过她的妇人之仁也是有原因,但有些事情,它违背了常理,触犯了法律,就应该交给警察解决。
但念及她,他终于还是不忿的妥协。
车子到了丰德花园,冯笛说要下车,卓然压根没有理她,直接将车开进小区,直行了几十米就出现了岔路,他问冯笛:“走哪边?”
冯笛还悻悻的,也不知是不满意还是不好意思,手指硬硬地僵在空中,往左指了指。卓旗见她不说话,也消极怠工,车子缓缓滑动,到了岔路他也不去问,还没过几米呢,就听她着急的声音:“喂,右转啦!”
卓旗抖抖眉,轻哼一声,早知她吃硬不吃软……
接下来,冯笛很乖地指路到她所住的楼下,等车子停下,便急不可耐地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你留步吧,不用下车了。”
卓旗气不打一处来,他不说话还真当他好欺负?他嘴巴一撇,车子没有熄火,也没有打开车门锁,任她再怎么开还是走不了。
“你车门没打开。”冯笛一边开车门,背对着他,一点也没察觉到他是故意的。
“冯笛,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卓旗本来抱着臂打算看好戏,可她半天都不转身,他实在怕再下去变成了独角戏。
冯笛的背僵了一下,她还在别扭卓旗的不理解,口气生硬的说道:“谢谢你,改天我一定好好答谢。”
卓旗真是受够了,她不理解他的好心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敷衍他。他抓住她的手臂,下手前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看着她被迫转过了身子,他问:“你打算改天怎么答谢我?”
冯笛突然被拽过身还有些惊慌失措,她咬了咬唇,“……请吃饭?”
卓旗气得牙痒痒,他立刻打开车锁,冷眼旁观着她歪歪扭扭地下车,单脚在地上跳了几下,毫不犹豫地关上车门,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见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跳,他也没客气,一脚油门,车子驶离,行了一段路出去,他又忍不住看了下后视镜,发现人影已经不见,恨恨地摔了下方向盘,直接将车子驶出小区。
冯笛刚气喘吁吁地坐进沙发里,包里的手机又吵吵闹闹地响起来,她懒得去接,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过来,直接啃了起来。跑了两趟医院,又顾着跟卓旗生气,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冯笛心想这人还真是坚持不懈,撑着沙发扶手起身,单脚跳着非常辛苦地才到玄关,从鞋柜上的包里取出手机,“卓旗”两个大字晃得她头晕,她皱了下眉,靠在墙面上,用左脚撑地,犹豫着该接还是不接。他不会是还想要叮嘱她报警吧?或者是要嘲笑她的智商?
思索间手机铃声已经断了,屏幕刚暗下去,又跳出来一条短信,来自卓旗:你家在几楼?
冯笛寻思这不会是上门来寻仇吧?遂想想,也没什么仇恨,她可能想得有点多。再想想,卓旗今天帮了她挺多,除了最后干涉她报警的事情态度不好,其他方面她的确是该感谢他的,脑一热,就回了短信,告诉他楼层和门牌号,也没想他到底要干什么。
提着包刚跳了两步,门铃又响了,突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转身狐疑地看了下,转身又跳了几步,趴在猫眼上看,果然是卓旗,还有点怒气冲冲的卓旗。
她顿时就有点犹豫要不要开门了,毕竟她很不想吵架……正想着,外面的人又不耐地拍了拍门,声音闷重仿佛也在发泄着不满,冯笛当即退后,一点也不想开门。
等了一两秒,手机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屏气凝神的冯笛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听到门外暴躁的声音:“喂,开门!”
唉,冯笛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将门打开,刚夹开点缝,门就被卓旗以更大力从外面拉开,她手伸在半空,他已经侧过身子自顾地走进来,一手提着白色的塑料袋,另一手顺带把门关上。
冯笛看看他,一脸不可思议,好在玄关够宽敞,两人不至于挨得太近,“你干嘛?”
卓旗瞪了她一眼,举起手里的袋子,“我来给你送饭……”
冯笛顿时感到内疚,她一直都把重点放在吵架……这时有点语塞,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响卓旗才无力的说:“你不累啊?给我找双拖鞋。”
冯笛忙从鞋柜底下抽出给冯征准备的拖鞋,卓旗踢掉鞋子,很不客气地留她傻愣愣站在那里,自己率先走了进去,打量客厅几眼,侧头就发现了餐厅,提着袋子便走进去。
冯笛慢吞吞地跟在身后,拖鞋与地板亲密接触,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心脏,等她跳到餐桌旁边,卓旗已经将袋子里面的食物取了出来,有馄饨,小笼包,一碟小菜和大碗的牛肉面,都装在简单的餐盒里。
冯笛不由咽了口口水,卓旗已经落座,自顾拿过装有牛肉面的盒子,又打开袋子里的一次性筷子,几乎快将它叉进面里,又转了个方向,放到了冯笛的面前。
冯笛咬了咬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卓旗,他倒是很自在,又给自己打开筷子,像是饿极了,狼吞虎咽般吃着面,夹一口小菜不够,还来夹一个小笼包。
他也不理她,冯笛有些讷讷的,停了半响,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馄饨,觉得不方便,又起身去厨房取了个勺子,回来时卓旗的面已经吃的差不多,又夹了个包子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干嘛跟我生气?”卓旗见冯笛开始吃饭,打量了她一会,才缓缓说。
冯笛刚喝了口汤,滚烫的汤汁正在舌尖打转,被他一吓,刷的一下滑进喉咙,烫的她两眼发黑。
“我是关心你啊,作为朋友给你正确的建议,你不采纳就算了,还跟我生气。”卓旗的语气有些语重心长,又有点无可奈何。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瘪了瘪嘴,本来就不是他的错,他为什么得低声下气啊?
“不是你先生气的吗?”冯笛抿抿唇,“说我可怜圣母什么的……”但现在想起来,这事好像并不是非常值得生气。
卓旗语塞,“……我那是,我那是生气吗?”
冯笛抬起眼睛,看着他。
卓旗被她看的心慌,心想自己也没什么错啊,怎么就这么心虚呢,他撇撇嘴,嘴硬道:“就算我是我先生气,我也是好心,你气什么?”
“……”冯笛看他,“你说我气什么?”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嘴硬。
卓旗躲开她的目光,心想我哪知道你气什么,又觉得不能跟女人太计较这些事,遂装作大度的样子,“那扯平了,我们都别气了。”
“……”冯笛心里有点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好像这会才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但又不想真的承认。
吃完饭,冯笛要收拾餐盒,被卓旗伸手夺过,他念她身残志坚,所以起了好心帮忙,冯笛乐得轻松,指挥他把垃圾扔掉,又洗了餐具,等他去了洗手间,她才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卓旗十分自然,从洗手间出来,像在自己家一样从茶几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瞅了眼冯笛,把她扶坐到沙发上,将受伤的右脚搭在茶几上,“要不要找个人来照顾你啊?”
“……不用吧。”冯笛真是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一只脚崴到而已,就是行动有点不方便,还不足以影响生活,“明天起床应该会好很多吧。”
卓旗翻了个白眼,怎么都觉得不放心,“要不叫慧琳过来?”
“真不用。”
“要不然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
“我开玩笑的。”卓旗啃一口苹果,“哈哈,哈哈。”
☆、19
电视里主持人兴奋的声音并不让人感到轻松,冯笛也不觉得卓旗开的玩笑好笑,她觉得自己应该有丝慌乱,但又不像想象中那样不知所措,然后竟然真的像对待一个玩笑一样,对那句话一笑而过了。
“你喜欢看这个节目吗?”窝在沙发里的卓旗坐姿并不端正,他今天穿了亚麻色休闲长裤,歪歪扭扭地横在沙发旁,看上去十分自在。
电视里播的是那个著名的相亲节目,主持人幽默风趣,言辞却也犀利,她并不常看,更谈不上喜欢,便拿起遥控换了个台。
卓旗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没有说,转回头去继续看电视。
“喂,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今年采访你的那一次。”不知为何,冯笛竟想要与他分享那段晦涩的记忆。
“?”卓旗皱了下眉,忽然想到她要说什么,他笑了笑,握着苹果的那只手指了指她,“我有感觉,但是我记不起来了。”
冯笛不由瞥他一眼,“你当然记不起来……因为那时我只是个小角色,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角色。”
“?”
“还记得你第一次接受我们杂志采访吗?”
卓旗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惊讶地张大嘴巴,又没什么起伏地闭上,往复几次,他有些悻悻的说道:“sorry,你可以提醒我哪个环节吗?”
“当然是采访啊,我一直都是编辑。”只不过分等级了而已。
卓旗这次真的是张大嘴巴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冯笛早就习以为常,以为是他又一次的恶搞,已经在打腹稿怎么描述她当时的样子。
“……是那个跟我同校的学妹吗?”
冯笛突然睁大眼睛,“你记得?”
“……”卓旗表示这真的很让人难以置信,他一直都记得那个小女生,虽然记忆里她的脸已经模糊,当初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甚清楚,但她和冯笛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把她们划成等号。
“我变化很大吗?”
卓旗努力回想着,“我只隐约记得你当时是齐刘海?有点胖?”他一点一点翻开回忆,“穿着老成的黑色西装,我几乎看不到你的眼睛,因为你一直都是低着头的。”
“……”
“但我记得当时,那个编辑好像对你不怎么友好,有这回事吗?因为我记得你翻起眼皮瞪了她一下,但又立刻变得温和,像只狡黠的狐狸一样。”
“……”她很努力的掩饰了自己,没想到还是被他看穿。
“是这样吗?”卓旗还是有点不置信,“可你现在的样子……”嗯,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是以前的刺是露在外面的,现在的收到了里面,不剥开去了解可能就以为她是温和的……总之是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样子。
“人总是会变的嘛。”冯笛笑了一下,但她心里知道她并没有变。
卓旗想想也是,但挺懊恼他没有立刻认出她,有些遗憾的,“我们是大学同学,可我却没有早早认识你。”
“我是那种很默默无闻的学生啊,怎么会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