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圣经》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个人的圣经- 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耍赡阄薹ń胨堑娜ψ永铩D惚阌旨瞧鹱」桓龃笤郝洌慵以卺嵩海赡隳岩酝ü÷思业那霸航肽慵遥∧桥⒑孟窬妥≡谡馇霸骸l妒牵硪桓雒尉秤至灯鹄矗桥⒓以谝惶踣杖男〗掷铮桓龊苌畹睦显鹤樱唤滓唤以谕芬唤ピ海竺裴嶙笫值南岱浚阒醒У囊晃煌б沧≡谡庠豪铩D憷纯此俏拇蛱馀⒓一乖诓辉冢倭耍阋裁徽业侥隳峭АU庥智A鹆硪恍┟尉常嗨撇蝗非械幕匾洌尉秤牖匾淠岩郧穑慵堑媚阈《钡墓饩埃笤妓奈逅辏腔故钦铰抑懈改复闾幽眩妥」桓龃笤釉海赡阋业娜词歉鲂厍肮耐煌坏拇蠊媚铮且浜兔味己觳磺濉!�
  童年如烟如雾,只若干亮点浮现,如何将那淹没在遗志中的往事恢复?渐渐显露出来的也难以辨认,分不清究竟是记忆还是你的虚构?而记忆又是否准确?毫无连贯,前後跳跃,等你去追踪,那闪烁的亮点便失去光彩,变成了句子,你能连缀的仅仅是一些字句。记忆能否复述?你不能不怀疑,你同样怀疑语言口的能力。所以复述记忆或是梦,总因为有些美好的东西在闪烁,给你温暖馨香憧憬与冲动,而句子呢? 
  你记得确有一个女孩和他同坐”张课桌,也同一条板凳,那是个很白净的小姑娘。一次考试时他的铅笔断了,那女孩发现了,便把课桌上她的文且一盒推过去,里面都是削得尖尖的各种铅笔。他从此便注意到这女孩,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也要探望有没有她的身影。他拿起过这女孩夹在课本里的一张有香味的卡片,下课时,女孩便送给他了。同班的男生看见了纷纷起哄:「他俩好!他俩好哪—.”弄得他满面通红,但也许正因为有这种刺激,温馨同女性对他来说,从此联系在一起。 
  你还记得少年时的l个梦,在个花园里,草没推剪,长得很高,草丛里躺著个女人,洁白的裸体,一个冰冷的大理石雕,是他读过梅里美的小说一伊尔的美神一之後做的这梦。他同这石像竟紧贴住睡在一起,怎麽性茭的全然不清楚,可胯间湿了一滩,凉冰冰的,那是么一天夜里,他醒来惶恐不安。 
  你想起伯格曼的那黑白的老影片一野草莓一,把一个老人对死的焦虑捕捉得那么精细。你大概也渐入老境。他的另一部影片一絮语与叫喊一中的三姐妹和一个肉感的胖女仆,在寂寞与情欲与病痛与对死的恐惧的折磨中,这都唤起你同感。文学或艺术是否可以交流?本无需讨论,可也有认为无法交流的。而中国文学是否也能沟通?同谁?同西方?还是大陆的中国人同海外华人?而甚麽叫中国文学?文学也有国界一.而中国作家有没有一个界定?大陆香港台湾,美籍华人是不是都算中国人?这又牵扯到政治,谈纯文学吧。有纯而又纯的文学吗?那就谈文学,那麽甚么是文学?这都同会议的议题有关,也都争个不休。 
  这类文学与政治的争论,你已腻味了,中国离你已如此遥远,况且早被这国家开除了,你也不需要这国家的标签,只不过还用中文写作,如此而已。 
    
38
  几辆大巴士停在不到一个月有五起跳楼的这大楼前,首批去农村的一百来人列队等军代表临行前训话,每人胸前别上一朵纸做的红花,这也是张代表的指示,上车前叫几个办公室里的人赶做出来的。 
  这一支队伍战士们一多半上了年纪,还有女人和到退休年龄而未能退休的,以及病休的高血压患者,包括当年延安根据地的老干部和在冀中平原打过地道战的老游击队员,根据最新发布的毛的“五.七指示”,去种田,有了这朵纸花在胸前,劳改也光荣。 
  张代表从楼上下来了,手指并弄,搁在帽沿上,向大家行了个注目礼: 
  “同志们,你们从现在起就是光荣的五七战士了!你们是先遣队,负有建设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的共产主义大学校的重大使命!我祝大家劳动和思想双丰收!” 
  不愧是正规的军人,没有废话,说完便抬起手臂向大家示意,这就该上车了。楼前来送行的有家属,也有这楼里的同事,各层窗口都有人招手。三年来的派仗也打够了—走的好歹都算是同志,更有些女人抹眼泪,这场面就有点动人,但总体上气氛欢快。 

()
  他心里还真窃窃欢喜,把一切都清理了,连房里那个搪瓷尿盆都刷洗乾净,包装到公家发的木条钉的箱子里。下放的每人免费发两个这样的木箱,多要则个人付款,这都由国务院新成立的五七办公室专门下达了文件。他那些书也统统钉死在木箱里,虽然不知道何时还能打开,总得终生伴随他,是他精神上最後一点寄托。 
  他递交下放申请书的时候,张代表有点迟疑,说:「清查工作还没结束嘛,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在後面” 
  他不等军代表说完便滔滔不绝,一口气陈述了要接受劳动改造的决心和必要,还说: 
  “报告张代表,我女朋友也大学毕业分配到农村了,干校建设好了,也可以把她接来落户,就在农村干一辈子革命!”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他并非躲避嫌疑,而是极为务实的考虑。张代表眼珠一转,这一转可是决定他生死命运。 
  “好!”张代表接过了他的申请书。 
  他松了气。 
  只有一个人说:“你不该走!!” 
  那是大李,他听出来是对他的谴责。他保护过的王琦同志来送行,眼睛红了,转过脸去。大李也还来同他握手告别,眼泡浮肿,却显得更憨厚了,他们始终也成不了朋友。他看出了大李的孤单,解散了的这造反派中他有的是战友,却没有真朋友,而他也抛弃他们了。 
  下楼集合站队之前,他去他的老上级老刘的房里也握了个手,老刘那手紧紧握住他,像捏住根救命的稻草,可这稻草也要逃避沉没。他们默默妞芸口捏住了一会儿,总不能牵扯住一起沉没,老刘的手先松开了。他总算终逃离了这疯了的蜂窝,这楝制造死亡的大楼。 
  前门外,火车站总那麽拥挤,站台上!车厢里,告别的和送行的人头一动,这时主要是下放的机关职工干部和去农村落户的中学生,大学生已经都打发到农村和边疆了。上车的男女孩子堵塞在窗口,挤在车窗外频频嘱咐的是他们的父母。站台上锣鼓喧腾,工人宣队员们带领还不到下乡年龄的一帮小孩子在敲打,把这分别的场面弄得十分热闹。 
  穿蓝制服的调度员连连吹哨,人都退到站台上的白线後面,车却迟迟不见起动。站台上突然一阵骚乱,先是一队持枪的军警跑出来,站成一线,跟上来长长”队剃光头的犯人二律背个被包,手里拎个搪瓷碗,踏著整齐的步子,低声唱顿节奏分明的口号: 
  “老老实实,重新做人,抗拒改造,死路一条!” 
  唱颂声低沉,一再重复,带有安魂曲的庄严,孩子们敲的锣鼓停了下来。犯人的行列斜穿过站台,随同反覆的口号声进到列车尾部加挂的几节没窗户的闷罐子车里。十分钟後,列车在一片肃静中缓缓起动。这时,先有几声压抑不住的啜泣来自站台上,车上车下立刻弄成孩子和大人的一片哭声,当然也还有挥手强打欢笑的,那人为的欢乐气氛消失殆尽。 
  车窗外,水泥电线杆红砖房,灰色混凝土的建筑物一个个烟囱光秃秃的树枝丫纷纷後退。他可是心甘情愿,总算逃离了这令人恐怖的首都。迎面来风还冷还硬,无论如何,他至少可以畅快呼吸一下,不用再每时每刻提心吊胆。他年轻力壮,没有家小,没有负担,无非种地。他大学时就下乡干过,农活再累,神经却不必绷得这样紧张。他想哼个歌,还有甚麽老歌可唱的?得,不唱也罢。 
    
39
  路易.阿姆斯特朗这老哥们,你自认是他兄弟,尽管他早已死了,可你瞧那黑白的老影片,一条条白道子在下雨,这老黑哥们却唱得在地上直打滚。 
  一屋游丝,在风中飘… 
  你得活得快活,活得尽兴,啊,马格丽特,你又想起她,就是她让你写这本破书,弄得你好憋闷,好生压抑,这表子折腾得你好苦,真想狠狠再操操她,照她要的那样抽打,这受虐狂,再抽她你可不会再流泪。 
  你还真想哭上一回,像个任性的孩子在地上打滚,哭得个死去活来,可你没有眼泪,没有,还真的没有,你老啦,哥们! 
  管你是一条虫,还是一条龙?更像一头没主人的丧家之犬,也不用愉悦谁,去讨人宣口欢。你,一只打洞的鼹鼠,就喜欢黑暗,黑暗中甚么也看不见,看不见猎枪,也丧失目标,而目标又有何用? 
  如今你获得了新生,拣起的这条性命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就要让你这残存的性命活得还有点滋味。最重要是活得快活,为自己活而自得其乐,别人如何评说,全不在乎。 
  自由自在,这自由也不在身外,其实就在你自己身上,就在於你是否意识到,知不知道使用。 
  自由是”个眼神二种语调,眼神和语调是可以实现的,因此你并非一无所有。对这自由的确认恰如对物的存在,如同一棵树一根草一滴露水之肯定,你使用生命的自由就这样确凿而毫无疑问。 
  自由短暂即逝,你的眼神,你那语调的那一瞬间,都来自内心的一种态度,你要捕捉的就是这瞬间即逝的自由。所以诉诸诏言,恰恰是要把这自由加以确认,那怕写下的文字不可能水存。可你书写时,这自由你便成看见了,听到了,在你写你读你听的此时此刻,自由便存在於你表述之中,就要这麽点奢侈,对自由的表述和表述的自由,得到了你就坦然。 
  自由不是赐予的,也买不来,自由是你自己对生命的意识,这就是生之美妙,你口叩尝这点自由,像品味美好的女人Xing爱带来的快感”难道不是这样? 
  神圣或霸权,这自由都承受不了,你不要也要不到,与其费那劲,不如要这点自由。 
  说佛在你心中,不如说自由在你心中。自由绝对排斥他人—倘若你想到他人的目光,他人的赞赏,更别说哗众取宠,而哗众取宠总活在别人的趣味里,快活的是别人,而非你自己,你这自由也就完蛋了。 
  自由不理会他人,不必由他人认可,超越他人的制约才能赢得,表述的自由同样如此。 

()免费TXT小说下载
  自由可以呈显为痛苦和忧伤,要不被痛苦和忧伤压倒的话,那怕沉浸在痛苦和忧伤中,又能加以观照,那麽痛苦和忧伤也是自由的,你需要自由的痛苦和自由的忧伤,生命也还值得活,就在於这自由给你带来快乐与安详。 
    
40
  “不要以为把那些老反革命都肃清了就天下大平,你们可要擦亮眼睛,这些现行的反革命分子是我们更危险的敌人—.他们隐藏得很深,十分狡猾,接过我们无产阶级的革命口号,却暗中挑动资产阶级派性,搅浑我们的阶级阵线,大家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好好回想一下!运动中那些上窜下跳的人物,打著红旗反红旗的反革命两面派,就睡在你们身边—.一 
  军管会副主任庞代表戴宽边黑框的眼镜,在部队里可是当政委的,从北京专程来农场,站在晒场的石碾子上,手里晃动一份文件,作的动员报告:“五七干校不是阶级斗争的避风港!” 
  又开始清查一个称之为“五.二一”的现行反革命集团,运动以来的造反派头头和活跃分子都在审查之列。他立即被解除了带头干活的班长职务,停止劳动,详细交代这些年,逐年逐月哪一天—在甚麽地点,有哪些人—那开过哪些秘密会议,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当时还不知道大李在北京已经隔离审查了,连续几天日以继夜的审讯,加上拳打脚踢,供认了是「五.二一”分子,当然也供出了他,而且招认他们那次在王琦家碰头是反革命组织的秘密策划,同反党黑帮分子也勾结在一起,并接受指挥,最终的目的是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再後来便关进了神精病医院。王琦也隔离审查了。老刘随後在大楼的地下室里刑讯时打死的,再抬到楼上,从窗口扔下来,弄成个畏罪自杀。 
  他幸亏在风起於青萍之未,嗅出了地平线上围猎的狗群的气味。他如今已懂得这政治猎场上是怎样运作的:根据林副统帅签署的“一号战备动员令”,大批人员连家属们都遣散下来意味更彻底的清洗。前几个月那种虽然艰苦却还和平的气氛迅速消失,新来的人重新点燃的敌意代替了他们原先那点哥们义气,老的连队排班打散了改组,党支部重新建立起来,干部都由军管会在北京就任命了。他得趁猎场收拢前瞅空子突围逃窜—半夜里偷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