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君,我们去见铉真禅师吧。”
我们进了寺门,老君向一个僧人打听铉真的所在。僧人指了指铁瓦殿方向。铁瓦殿早已毁于明朝的一场大火,如今只剩残砖断壁。我们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盘腿坐在一块青石上,全身沐在阳光中。
走得近了,看清这位僧人的真面目,五十岁上下年纪,眉毛淡黄,耳朵奇大,鼻孔朝天,下巴尖如织梭,寸长稀须如粘在下巴上一样,黑白混杂。看其相貌只能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我敢说,天下再也挑不出如此不堪入目的长相了。可是有奇貌必有奇术,这等奇异之人必有奇异之处。
等他打坐完毕,我上前施礼:“请问可是铉真师傅?”
铉真的目光由远处收回来,在我脸上停住,微微点头:“施主可是自东方来?”
果然是一个奇人,只看我一眼便知我的来处。
我点头称是,旁边老君已然目瞪口呆,我又听到他在心里重复那句:“此生足矣。”我这回真的不知道是真是幻了。
“我在峨嵋山住了一年了,只有今天的日出清洁干净,一尘不染,果真是有不凡之人到来此山,敢问施主尊姓大名?”铉真缓缓走下青石,站在我面前端详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再次施礼道:“铉真师傅客气了,弟子周天一,从大都来,寻找一位叫了空的大师,不知师傅能否指点一二。”
铉真开口说话,我看得真切,他的门齿竟然一长一短,齿缝奇宽。他道:“贫僧问佛不问俗,识古不知今,要让施主失望了。”
他心里还说了一句话,我听得分明,“了空二字是佛,大师二字是俗,佛俗不分,可见这个小施主虽得天地之气,却是混浊未开之人。”
第255章:混沌未开
生命本是受之父母,灵魂来自父母精血,怎说是得天地之气?莫非我是顽石成精,天地造化我成人形?这铉真却是非僧非俗半玄半真了。
肖衍四曾告诉过我,世间的事,我们认知的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虽然存在我们却无缘知晓的,学周易的人,不要轻易去否定一切,不要轻易把自己未验证的东西叫作迷信,比如灵魂,比如转世,比如鬼神,不要去武断地否定,既然老祖先能把这些文化留下来,那肯定有他的渊源,是真是假不是我们晚生后学凡夫俗子可以随便下定论的。我们可以不信,但不可以轻视,更不能随便亵渎。
我没感觉自己得了什么天地之气,只是有时自己身上会发生一些奇异的事,比如现在,我可以听到铉真和老君心里说的话。我宁愿相信这是我自己的幻听。
我恭敬地请教铉真:“铉真师傅,我的修为不够,感知不出了空大师是否在此山上,我知道铉真师傅造诣精深,能否请师傅就此一卜,开示弟子呢?”
铉真点头道:“精深不敢当,既然周施主也是习易之人,我们不妨切磋一下,请施主到禅院一叙。”
随铉真进了他的住处,铉真净手焚香,请出桌案上供奉的一捧蓍草,开始占筮。蓍草占卜法是最古老的占法,要用50根蓍草,取用49根,再分两组,然后反复分组,根据不断分组取出数值,再得出六爻。这种占筮法我跟肖衍四学过,却因为太过繁琐从未用过。
铉真手法非常娴熟,两手不断转换,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得出卦来。我占卜是要用笔把每一爻写在纸上的,铉真却把每一爻都记在心里,我正在思考他所得何卦,他已经把卦语解了:“主卦《比》,变卦《否》,了空不了,空也不空,你所寻之人就在此山之中,但从卦象上看不出所居方位,也卜不出你能否找到。”
他不讲是怎么断卦的,只是把结果告诉我,然后看着我,等我的反应,我在心里把这两个卦也断了一遍,想印证他的观点对不对,可是无论如何努力,这两个卦象都模糊不清,始终让我无法进去,八卦是千人千卜,千人千解,我想我是被他的气场阻隔住了,或者我真的是混沌未开之人,他能看清的我看不清,他的卦我解不了。
第256章:天目初开
我不敢班门弄斧,颔首对铉真说:“谢谢铉真师傅的指教!”
铉真见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脸上现出失望之色:“我说过我们是切磋,贫僧愿洗耳恭听你对此卦的高见。”
我哂然一笑,“恕弟子愚钝,铉真师傅怎么知道弟子自东方来,又怎么断定弟子是习易之人呢?”
铉真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贫僧十岁时曾高烧三十天不退,神智不清,家人以为不治,送入寺庙,我师父慧能大和尚为我做了三天法事,三天后我原神归位,恢复如常,但从此便得异术,看常人如常人,不会有异象,但若遇异人,我的头脑中便会有征兆,左耳根下医风穴会跳动不停。我来峨嵋山没打算长住的,因为感受到了异象,才挂单一年之久,却始终不解这异象源于何处。贫僧医风穴于三日前又急跳不止,于是起了一卦,卦象和今日的不同,只显示异人由来方位,其它皆混浊无示,今天贫僧才得解,原来周施主便是又一异人。这峨嵋山真是福缘不浅,贫僧不才,讨个末位,加上你所寻找的那位世外高人,可称得上是三异人会峨嵋了。至于如何解得你是习易之人,这便是同气相投的原故了,同是习易之人,气场相近,一望便可感应。”
这么说来,了空,铉真加上我,都成了人间的异类了,如果是这样,那是什么力量让我们齐聚到峨嵋山来的呢?是凶还是吉呢?
我将自己的困惑说于铉真听。此刻我已不能再怀疑自己是一个异人了,因为刚才我的确是听到他们在心里说的话语,如果这个还不能算异人的话,那我又该划入哪类人之中?
“是吉是凶贫僧也不得而知,既然上天如此安排,一切随缘吧。”铉真说。
我问:“刚才在金顶之上,弟子突然可以听到人在心里说出的话,这是为何呢?”
铉真道:“你本是大异之人,只是从前没有开悟,峨嵋山本是佛光普照之地,如果我没有领会错佛祖之意的话,今天的佛光正是为开化你而降临,现在你已打开天目,可以洞察世间一切,知晓人心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只是你还不懂如何驾驭自己的心智,贫僧以为,等你寻找到了空师兄,得到他的点化,你才可对自己的异术驾轻就熟。”
我不想做一个洞察世事的异人,我想做一个普通人。我在心里说。
第17卷
名利这东西,如雾瘴云霭,会把你隔在九霄天外,求什么,要什么,不过一抔烟尘。
第257章:好人好报
我告别铉真下山,铉真执意送我出寺门,做为一个异人,他的内心是孤独的,他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沟通的同类,惺惺相惜。我再三请他留步,铉真站定,说:“我三天后去圣水禅院,那里离山下近些,你若得闲,去那里找我,我们长谈一番可好?”
我应允他,走出很远,还可以看到他仍然茕茕孑立在那里,我的心里一阵不安,也许我该留宿山顶,分享他的佛法也陪伴他的孤独。可是出家人,心里无忧无尘,会有孤独吗?
我和老君下到卧云庵时,山东那两兄弟正从庵里出来,看他们的神情便知,他们没有找到亲人。
我上前打了招呼,向义唉声叹气,春河却面带轻松:“周兄弟,谢谢你,我想你已经算准了一半,我们照你说的做,回枣庄去等。”
我握住了向义的手,安慰他说:“向义兄,你的孝心天地可鉴,要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老话,放心回家去吧。”
“回家去,”向义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说:“我哪还有家,母亲是我的家,她不在,我的家也没有了。”
我记起他说过,他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如今是四海为家。我想了想问他:“重新建一个家需要多少钱?”
“在农村盖三间房得两万钱吧。”春河替他回答。
我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给梁小地写了一个字条,向他借两万块钱,又把小地的电话写上,交给向义说:“你们下山后去成都一趟,打这个电话,他会给你两万块钱,你回家把房子建起来,不要让伯母回家后没有住的地方。”
向义脸涨得通红,猛地推开我的手说:“不行,不行,这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
我拉过他的手,硬塞给他说:“借给你的,如果伯母一个月后回家了,我三年后会去枣庄讨债的,如果伯母没有回去,我会马上去找你,我陪你重新走回寻母路。”
春河也扯住我的衣袖推让不受:“周兄弟,世上还是好人多,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这钱我们不能要,我会帮向义哥盖房子的。”
第258章:忘年之交
老君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在一旁说:“老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除了在戏文里看到过卖身救母的故事,今天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样的事,也亲身领教世上还有周天一这样仁义的人,好,老夫此生足矣!你们两个娃儿不要推辞,收下,他成全你们的孝心,你们也成全了他的善愿吧!”
向义仍是不接纸条,声音哽咽地道谢:“谢谢周兄弟,把你家的住址也写在上面我才接受,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
我拗不过他,把郑巨发公司的地址写在了上面。
两兄弟接过字条,一步三回头的下山去了。
我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百块钱给老君说:“老君,谢谢这两天你给我做向导,这是你的报酬,你先下山去吧,我一个人留在山上慢慢找了空大师就可以了。”
老君摸出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用手里的木杖指了一下笼罩在晨雾里的山下,道:“名利这东西,如雾瘴云霭,会把你隔在九宵天外,求什么,要什么,不过一抔烟尘,你娃儿能有那样的慈悲胸怀,老夫难道就装了一心的烟尘吗?我要交你这个忘年的朋友,你在山上多久,老夫便陪你多久,以后在山上的吃住全算老夫的。”
“老人家——”我急忙争辩。
“打住,我不爱听,你还是叫我老君最好。”老君不满地说。
“好,老君,我们做忘年朋友我同意,但我有两件事要向你说明,你若不同意,那我们就此别过。我说的这两件事,一是你的报酬我们是谈好的,这个一定要给你,二是,你岁数大了,在山上呆久了身体会吃不消的,你必须先下山,我找到了空大师后会去山下和你来个一醉方休。”
老君瞪了我一眼:“你这娃儿和我年轻时的脾性一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岁数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大哥可以吗?”
我忙说:“天一不敢造次,你是爷爷辈的。”
“又来了,刚说过要做忘年的朋友的嘛,忘年忘年就是忘掉年龄嘛,你看我除了年轮比你大几圈外,其它哪方面比你差?”老君说着打出了一个太极手给我看。
第259章:佛光传说
我一直以为老君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没想到他还有老顽童的一面,我被他逗得大笑起来:“行了老君,我服了你了,就依你吧,我叫你大哥,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我作势一揖,然后做出一个请他下山的手势,老君用木杖拨开我的手说:“既然你叫我大哥了,那你就听大哥的,我也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们之间以后不要谈钱,钱这东西就是一张纸,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别弄纸钱给我;第二寻人这件事不是朝夕的事,你也不用一个人在山上瞎转,很危险的,今天我们先下山,明天在山下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大哥陪你再来山上慢慢找。”
我还要分辨,老君不由分说拉了我往山下就走。边走老君边说,“刚才在山顶我没告诉你,太阳升起时,在你的头顶有一圈七彩光笼罩,这就是佛光。金顶佛光一般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出现的多,像今天这样在上午出现的情形很少见。”
“佛光?我的头顶怎么会出现佛光?我又不是佛教徒。”我说。
“你今生不是,说不定前世是的呢?要不然你怎么能听到我心里说的话?”老君说:“反正今天很多事都够怪异的。”
老君又说:“我给你讲讲峨嵋山佛光的传说,相传在东汉明帝永平年间,峨嵋山华严顶下住着一个靠采药为生的蒲姓老人,大家都叫他蒲公。他一年到头在峨眉山上采药,后来结识了宝掌峰下宝掌寺里的宝掌和尚。天长日久,两人的交情慢慢好起来。蒲公采药,常去宝掌寺里歇脚,宝掌和尚也常到蒲公家里谈古论今。
一天,蒲公正在一个名叫云窝的地方采药,忽然听见天空中传来了乐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了一群人马,脚踏五彩祥云,直往金顶方向飘去。其中有一人,骑了匹既不象鹿又不象马的坐骑。蒲公心想,这些人能在天上驾云,肯定是神仙。于是跟着那片祥云,往金顶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