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嘲弄之外,更有一种半是失望,半是松了口气,又掺杂着一丝自嘲的复杂表情。
真难想象,这种复杂的表情可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美丽的脸上。
袁来当然是看不到的,他脚步沉重地向前走,踩出一个个浅浅的雪窝,然而走出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施卿卓冷淡且嘲弄的声音:”看来是我想错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薄情之人,不过说来也是,仅仅是朋友的妹妹,你的确不应该太在乎才是。“
袁来脚步一顿,他忽地笑出声来,头也不回地说:”你说的对,我的确是薄情之人。“
说完,他不再多言,闭紧嘴唇,挡住飞旋的雪沫,大步迈出飞快地消失在浓重的黑夜里。
只留下,阴暗角落中,一个美艳的女孩静静沉默、出神。
……
当夜,议事堂灯火通明到许久。
袁来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只是回到自己房间闷头睡觉,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抬眼向外看,便看到天气依旧阴沉,雪依旧在飘,但已经不是那么大了。
掀开被子,叠好,然后洗了把脸,推开门便看到天地一片银白。
远近皆有军士在忙碌除雪,整个营寨那么大,那么多的人却不显得嘈杂,从这一点上可见西北军军纪很好。
关西不知道回没回来过,袁来昨夜只顾睡觉也没太留神,只是模糊地觉得他似乎是回来的很晚,然后出去的很早。
袁来也没有地方去,昨天也已将这里看了大概,更具体的地方就不好涉足了,忽然他看到关西提着个木盒子走回来,冲他点了点头便道:”进屋吧。“
进了屋子,关西将木盒放下袁来才看出来那是几张烙饼和一碗汤,还有一碟西北的特色风味的小咸菜。
说起来修行者在日常生活中的确能让生活更舒适,比如这汤明明盛的很满,但是在关西手里偏偏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吃点吧,还是热的。”关西招呼道。
袁来点点头,端起汤来喝了一口,果然是温热甚至有些烫嘴的,等暖流入胃,顿时浑身舒泰,便是连早起的那丝困意也消失不见了。
“昨晚睡得还好?”关西问道。
袁来点点头,笑道:“还不错,自然醒。”
“那就好啊,外面还下雪,但是天也没那么糟了,下午没准太阳就能出来了,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袁来的手一顿,讶异道:“回去?我可以回去了么?”
“上午估计不行,下午就差不多可以了。”
关西的回答让袁来非常意外,他放下汤碗,说:“我以为我要在这里呆上一阵子的。”
“哦?为什么?”
“你们那么急得把我弄过来,总共派了三个三境来带我,明显是为了保护,想来我脑子里的地图也是很有价值的,昨天才告诉了申屠将军,今天难不成就会放我走?不怕有人心怀歹意把我抓起来再把这些东西问走?”袁来认真说道,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关于那个大龟壳想要探明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就行的,所以最起码在最近这几日,他脑子里的地图还是非常重要的,申屠连其他宗门的人都要瞒着,难不成还会放自己离开?他不怕消息传出去?
所以,他对关西的话是不很信的。
但是关西闻言却是复杂地一笑说:“你想的没错,但是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
关西叹气道:“就在昨晚,你离开之后不久,申屠将军便将你画出来的那简要地图,也便是那草原上’世界‘的轮廓公布了出来,现在所有的在议事堂中的人都已经知晓,所以,这东西已经根本瞒不住了,等到下午,估计想知道的人也都能有渠道知晓了。”
“什么?”袁来大吃一惊。
“很意外吧,老实说,我也相当意外。”关西苦笑道。
“他……就那么公开了?”袁来一时有些接受不能,顿了顿又问,“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不过后来我一想,当初那些人询问你的时候,你还记得申屠将军对你说了什么话么?”
袁来一怔,喃喃道:“但说无妨?”
“没错,就是但说无妨,所以……我想,当时他真实的意思或许的确就是同意你说了。”关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袁来呆呆地端着汤碗,满脸的错愕,他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答案,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当时去看韩擒虎,他冲我摇了头!”
袁来认为这个暗示已经太明显了。
关西闻言呃道:“我想,韩擒虎八成也没有想到申屠将军会这么做吧。”
“……”
袁来沉默下来,他无言地拿起烙饼,咬了一口,的确还热且很软。
“这位申屠将军……以往也这么行事么?”袁来咽下这口热食,无奈地问。
哪知关西摇头说:“其实,要我看,这个决定并不是申屠做的,而可能是他的夫人的手笔。你应该也早听说过吧,在西北这片地域上,主兵事的是申屠将军,主内政的却是他的那位正室夫人,要我看,这种让人猜不透的做法很像出自那位夫人之手。”
“申屠夫人?”袁来有些头疼地揉揉脑子,说:“她在这里?”
“不在,她此时应该坐镇西北首府。”
没等袁来发问,关西立即补充道:“不过首府与这里用军中最快的讯鹰来传递消息的话,所要的时间并不长。”
“我……好吧。”袁来叹气,心中很无奈,申屠沃甲不按套路出牌,要是早知道他本就打算公布此事,那自己干嘛还要费那个力气想辙?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不过……想来,那议事堂中不仅仅是他,便是所有的其他人估计也没谁能预料到吧?
袁来又咬下一口烙饼,定了定神,问:“所以,下午我就可以离开了是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偶遇】
袁来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
留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太难,但是他还是决定要回天门城。
只因为……真的要过年了。
启国的新年与他记忆中的是同样的算法,所以按照他上辈子的风俗,除夕夜无论如何也要吃一顿团圆饭的。
当然,这里指的团圆不是家人的,按照血统论,他的家还在沈城,距离西北颇为遥远,家里还有个见面不多的做生意的父亲,京城里的铺子还有个待他很好的刘温。
回家过年显然是不可能了,所以他可以选择在西北过,和住在柳家的呦呦、天门城里的大野等人一起过,不过或许对韩大野而言,这个年是残缺的。
总之,马上就是他降临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头了,他觉得有必要郑重地纪念一番。
况且,留在关外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他没有太多考虑便准备回天门城。
下午的时候雪果然停了,但有趣的是寒风会将山峰等高处的雪沫吹起来,吹到好远之外,所以行走在关外大地上行走偶尔会被雪沫砸到脸。
袁来也没谁需要告别,也拒绝了关西的护送,既然申屠已经将啥都说了出去那么他这个人也就没有了价值,孤单上路更好。
午时刚过,吃罢了西北军的午饭,袁来便收拾了一下回返天门关。
雪很大,骑马不是个好的选择,当然更重要的则是经过昨日在草原上重阅黄庭经的事情,袁来觉得若是通过脚步行走,丈量这片粗糙的地域或许会让自己的心更贴合天道。
所以他选择步行。
他也不着急,也不奔行,只是慢慢走,这样也许到了天黑也无法返回天门城,但相比于感悟这片天地而言,耽误些日子便不重要了。
路很平坦,这得益于数万西北军对这条直路的修整,正因为平坦所以如今好像一道洁白的素绢,拉直了铺展在大地上,如果它是红色那就像是天门关吐出的一道很长的舌。
当然,更好的修辞是红毯。
红毯上行走的永远是不一般的人物。
袁来行于草原荒野。
脚步轻轻,留下一道绵长的脚印。
隆冬时节,又临佳节,恰逢暴雪,这条路上行人寥寥。
修行者从来不恐惧寂寞,寂寞与修行常在。
在路旁会有一些稀疏的树林,说是“树林”已是夸张的言辞,更像是一丛野蛮生长的很大很硬的草。
暴雪真的是大的,压满了不少枯枝的头。
袁来行走时候,每遇到便会轻轻扫去那雪,还光洁于枝头。
关外的植物总是坚强且顽强的,最让袁来感觉有趣的是他竟发现了一些很少的,但客观存在的嫩芽。
那是春天到来的前兆。
除夕之后,再过些日子就要入春,但此时距离入春终究差了好大的一段距离,这植物不知如何昏了头脑,竟然在这时候便为春发做准备。
许是估测时间错误,于是在昨夜的寒冷下冻得青黑。
“荒草尚且如此,人呢?”袁来轻轻一叹,心有所感。
其实,人命如草早在很久前便是一个通俗的比喻。
一路行来最大的感触反而不是其他而是在于人,他记得这条路线上原本是有几个势力的,但是如今也都已经不见了。
他忽地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场对逐日部落的屠杀,最后的结果他没看到,但听关西说这个部族血流成河,除了寥寥逃走的,整个部落几千人都死了。
作为杀鸡儆猴的鸡,它无疑是成功的。
只可惜,今年的扫荡还没有进行一半便被这件突发事件打断了,不过这并非意味着扫荡的结束,而是更大的来临。
据说为了扫清“世界”周围的势力,西北数万大军出动毫不手软地将营寨附近很大一片范围的所有敌对势力全数诛杀。
更听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西北军修行者全数出手,将所有接近“世界”的不安分的势力都血腥镇压了下去,死伤不知多少,但绝对够残酷。
这明显比预定的扫荡成果还要更大许多。
这件事也让草原上的很多外族人和邪修终于再次认清了一个事实,那便是……
之所以他们还能活着且活的不错并非是西北军无力打击,而仅仅是事态不够大而已。
袁来甚至相信,为了确保“世界”的所有,那帮子在议事堂中人甚至会眼睛也不眨地将整个草原的外族人和邪修杀光。
“这下子,草原能清净两年了吧。”他自顾自叹道。
叹息之后,便是莫名地苦笑。
太阳在移动,慢慢向西,关外海拔更高,这里既然能看见更明亮的星星自然也能看到更大的日。
太阳在灰色的天幕下,只成一个白色的惨淡的光斑,更像一个边缘模糊的枪眼。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容易得雪盲症,这时候修行者的好处便体现出来,袁来有时候不禁想,若是能将修行全面普及,让天下人都有元气在身,不需要多强大,只需要改善体质便是很好的。
可惜,这明显是个技术上的巨大难题。
转着这些杂乱的念头,他终于行走过了大半的路,在某一个时刻,习惯了孤独安静的他忽地停下了脚步,抬头遥望看见远处慢慢驶来的一辆车马。
“咦?”
袁来很惊讶,距离远所以他还看不清来者何人,但怎么想能在这样糟糕的路上驾车行走,这样平稳均匀地行走,本就是很让人佩服的一件事。
凡人不该有这样的驾车实力,便是京城最好的车夫在赶车也不行。
所以袁来下意识认为那该是修行者。
这不奇怪,这段时间正该有很多的修行者赶来,只不过大多数还是被天门关守将拦下了。
对于修行者而言,单个人偷偷地闯出关来并不难,但偷偷闯却无法进入关外大营,无法进入议事堂,所以几乎所有的赶来西北的正派修士都很守规矩,在现有的规则下,能直接奔关外来的,要么是有人召见,比如自己,要么是真正的有身份的人物,才能顺利通关。
“肯定是一位高人了吧。”袁来默默地想。
不过无论是谁都与他无关,所以他只是微微感慨了下便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对他而言,来者总归是陌生人就是了。
……
“哎呀,前面有人哎!”年轻的僧人惊喜道。
缘木依旧冷淡,他扭了扭坐的有些僵硬的身体,抱怨说:“不至于见到个人就这样吧。”
“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了啊!”
“很久?有多久?从天门关出来才几个时辰而已。”缘木无语道。
“啊!已经几个时辰了吗?真的很久了啊。”年轻的僧人感慨道。
缘木闭上了嘴巴,他觉得自己多嘴纯属于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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