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斩落的时候,却鲜少有人看懂这一剑早已经落下,而临江仙的反击更是藏在无形之中,而这一次交手看上去是临江仙吃了大亏。
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呢?既是再多上许多倍也肯定无法真的染红这大片江山,千百里方圆地界。
所以这里的血指的既是真实的鲜血淋漓更深层次的指的则是小天地。
与其说是这一剑大风雪打伤了临江仙倒不如说刺破了临江仙的小天地才更加合适一些。
在真正的三境玄关显现之人眼中,此刻表面上是两个人的对峙,而内里则是两片天地的对峙。在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两位顶尖高手的小天地已经互相碰撞然后重叠在了一起,三境的修行者面对低等级的人物之所以容易成碾压之态就在于可以将对手强行拉入自身的小天地,等于是死死地占据了地利。
但是这只是存在于三境之人面对三境之下的时候,而当两个同样都已经凝结本物,脚下已有自身领域的人对决的时候,情况就变成了重叠。
假使两个人的脚下是一大片平展的白纸,那么所谓的小天地就像是两人撑起的气泡。
气泡包裹着人的身体,随人而移动,当两人战在一处的时候,两个气泡就开始融合、重叠,然后进行更高层次的拼杀,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是一个人的天地将将另一个人的天地吞噬,化作更大的气泡,将两人都囊括于其中。
再之后,分出生死。
在三境之人眼中,方圆百里所有铺成雪原的地域都是武当归的天地,而临江仙的虽然不知以什么形式显现出来但是可以肯定必然已经与雪原重合。而假如将小天地也视作一种生命,那么这一剑,临江仙显然受了伤。
“好剑。”围观者中一位三境修行者不由开口赞叹道。
“确实,好剑。”也有人同样附和。
这一招显然奥妙非常,看不懂的犹自疑惑,而能看懂的人则纷纷眼露兴奋之光!
“大陆剑圣,名不虚传!”
“可惜……这一招终究还是没有杀到临江仙的根本。”
“哦?”屠苏看向身旁人,好奇道,“未伤根本?何以见得?”
“武当归这一剑实在强大,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若要你我来接恐怕无声无息就要殒命当场,四境无云晴空果然是厉害非常,但是你看……“
屠苏闻言看去,就只见河心处临江仙终于动了动身子。
他竟然是轻轻咳了一声,嘴边溢出鲜血,但虽然如此他却也仅是如此而已,在他的对面武当归徐徐放下这一剑,脸上却并无半分欣喜,在他的目光中临江仙慢慢伸出手,探入怀中,而后竟然从衣服中取出一只碧玉的护心镜。
护心镜从来都应该是属于战阵的东西,却不应该和高来高去的修行者扯上关系。但是在这个时候,临江仙却偏偏取出了一只护心镜,而且是碧玉的材质,其上刻着繁密的道纹,竟然是一件难得的法器。
而此时,当他将它取出,武当归便清楚地看到了上面新出现的巨大裂痕,而后只见临江仙手指微微一动,这件被大风雪剑毁坏的珍惜法器便崩碎成碎片,坠落在大河冰层之上!
在大陆之上,真正的能在四境领域出场的法器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若说二三境中还可以依赖些法器取胜,那么四境大修行者却都是从来不用这东西的,并非不愿用,而是能承受住他们力量的法器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而这等防御的法器更加是天下少有。
却没想到,临江仙手中竟然拥有一件!
也正是凭借此物,他才能消解了大风雪剑的四成威力。
现在屠苏理解了未伤根本的含义,临江仙竟然有如此等阶的法器在,这一剑虽在他眼中已经深奥到直抵剑道核心,然而却终究未能斩敌。
当然,无论是观看者还是武当归都从来未指望一剑就能结束临江仙的性命,但是当这一件碧玉护心镜拿出来的时候,武当归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很多围观的人也皆是变了颜色。
只因为……
“这不是你的。”
武当归终于面对敌手说出了第一句话,但是他却无论如何没想到竟然是这一句。
临江仙微微一笑,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回答说:“之前的确不是我的,但现在是了。”
“这是太一宗的玉心镜!”
“是,不过在昨天被我借到了。”
武当归闻言忽然长叹一口气,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带着自嘲。在此战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想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与这个人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战,但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即便是这么大的年纪,但还是太天真。
他本以为有肖白出面,所有的宗门势力都无法再偏帮临江仙,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帮助从来不仅仅只有一种形式。
没错,这一次各大宗门以及个人终于没办法直接出手,但是他们还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孤身一人真的难以面对各方猛虎。
这个道理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但是许是年轻的时候打了太多的胜仗,让他总是很执拗地在心中对此不很认同,于是这一次他再次吃了一口苦果。
”好,很好。“
武当归点头,而后重振精神,他紧握那把寻常铁剑,一击失败只能说暂落下风,他没有时间去痛骂太一宗的人,甚至没时间后悔先前为什么不一掌将那两个太一宗长老杀掉,他只能短暂地哼上一口气,然后迎接临江仙的反击。
他有一种预感,临江仙的反击绝对会威胁他的性命。
于是在他的眼前,临江山主人,在四境中已经坐稳许多年的临江宗主,终于抬起了双手,当他的手抬起的时候,浩荡的元气也随之释放出来,天光也随之忽暗忽明。
大雪突然停了,这意味着武当归开始转入守势。
而在围观者耳中,那熟悉的咔嚓声却再次出现了!
人们皆是一愣,心中想大河已经结冰,那么这声音从何而来?
慢慢的,当一道粗如手掌的巨大而弯曲的裂纹陡然出现在厚实的冰层之上的时候,终于,人们惊骇地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裂纹不断地产生,大股大股冰冷刺骨的河水重新从裂缝中涌出,蛛网一般的裂纹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就将整个冻得凝实的河面重新击得碎裂成一块块浮冰!而取代浮冰的则是暴虐的沧浪河水!
没错,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沧浪河,那就只有……
暴虐!
这一刻,仿佛只是转眼间,本来寂静的空间就被轰隆与狂吼占据!
这一瞬,临江仙抬手,沧浪河便随之……愤怒!。
a
第二百九十五章【飞起玉龙三百万】
巨大的蛛网般的龟裂填充着人们的视线。
从裂缝中涌出的大股冰水将小的冰层淹没,只留下大块的不规则形状四散开来。
那深红的雪也纷纷融化,而后这片河水也就染上了红。
在阵阵轰隆声中,临江仙与武当归中间出现了一道巨大裂痕,小船拦腰折断,大股冰水涌上,几乎是瞬间就将两人反向推开,本来相距只有数米,如今只一眨眼间就相距了数十米远。
在安河桥上的人们的惊呼声中,冰层的崩塌迅速向远处蔓延开去,几个呼吸就不见尽头,而真正让人们变色的则是……
“地脉……动了!”
屠苏不禁失语,原本平静的脸色也不禁动容。
“地脉?”他身边的施卿卓皱眉疑问道。
“就是地脉!沧浪河是大陆上最大的灵脉所在,河道源起千山终于东海,犹如大陆脊柱,其上一百零八个灵气聚集点尽是福地,临江占据的这最大的一个穴点更是不凡,临江仙这些年必然已经将地下灵脉掌控于手了,如今一出手就是大杀招!我还疑惑他将小天地藏在了哪里,现在看来果然是藏在了沧浪河中!”
屠苏目光闪烁,心绪激荡,四境宗师级的手段当真惊天,抬手沟通天地大势,将整条大陆地脉借来一用更是仿佛信手拈来。
他刚说完就是脸色顿变!
在屠苏的感知中,临江仙这奥妙手段一出,整个临江河段皆成他的臂膀,地脉有灵,此刻临江仙竟然强行将地脉唤醒这才有惊涛怒号,然而他震惊之后才意识到沧浪河一怒,他们这些身在河中的船舶也顿时陷入危险之中。
屠苏举目一望,便果然看到冰层龟裂下,周围的船只皆是被陡然愤怒的河水冲击摇晃起来,尤其是小型船只更是连人都已经站不稳,那些修行者则纷纷施展手段固定脚下,以强横的实力开始催动船只移动远离,在这等大势下他们若不退避恐怕就会被无辜波及。
“我们也躲远一些吧。”
他身旁的北宗长老叹了口气,猛然一挥大袖,一阵狂风凭空生出,高处船帆顿时鼓胀,北宗这一艘帝国最大型号的楼船也缓缓后退开去。
“天地之威,不可拂逆。”
红印僧人猛然将手中念珠打落河中,念珠坠落处河水突然仿佛被驯服的烈马一般平静下来,他摆摆手,顿时脚下船只也向后移动起来。
安和桥上的人们依旧平静,他们看着河中那千百只船飞快躲避不由心中庆幸之余也生出几分紧张来。
暴躁的沧浪河不停地发出犹如巨龙般的怒吼,掀起的大浪已有十数米高,拍打在安和桥上更是引得整座大桥都轻轻震动起来!
对桥上的人们而言,他们虽然不必远离但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脚下建筑,临江仙这一手不同于武当归的克制,而是肆意张扬的,暴起的河水犹如猛兽不停撞击着所看见的一切,这浩大景象不由让人心中揣揣,有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尖叫着闭上双眼。
肖白默默将小野揽入怀中,秋水般的双眼中注满了担忧。
袁来低头看到那高度已经几乎与桥面水平的大浪,身体也轻轻颤抖起来,然而他这却不是怕的,而是兴奋。
不同于大风雪剑那于平静中染红百里大地,临江仙这一招声势极大,这不禁也让许许多多的少年心驰神往,袁来也不能例外。奔腾的水汽浮上来打湿了大桥,也打湿了他的衣袍,一个大浪打来大滩的水就蔓延上了桥面,甚至浸湿了他的紧握桥杆的双手,手心冰冷,心却火热起来。
“呦呦。”
“恩?”
呦呦扭头看他,少女的脸色已经是雪白一片,但于惊恐中却也藏着一丝不须解释的亢奋。
“你害怕不?”
“不怕。”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怕。”呦呦答道。
袁来笑了笑,很开心地说:“很好,不过接下来希望你继续不怕下去。”
“你啥意思……”
袁来深深吸了口气,向下指着怒江道:“有东西要出来了。”
有东西要出来了。
愤怒的大河没办法对武当归造成任何伤害,临江仙的真正的杀招也还未出现,在开战之前袁来曾问武当归此战胜算几成,肖白答非所问地回答说,临江仙占据地利。
那么在袁来想来假如自己是临江主人,既然是出杀招,肯定要好好利用手中的优势牌,也就是所谓的地利。
然而这么明显的优势武当归不可能不知道,他主动选择在临江决战肯定有许多的考量,针对临江仙的杀招定然早做了准备,袁来在之前还不知道这杀招究竟是什么样,也不知他为此做了哪些准备,但是当他看到沧浪沸腾,并且真切地感知到一种莫大的危险在河底酝酿的时候,他忽然间就猜到了什么。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了一幕幕景色,那是他在安和桥悟剑的那个晚上,当时武当归在河中修行,练剑,在不停地挥斩着一道道破水而出的水柱。
形象点描述,便是水龙。
当时袁来还不清楚他究竟在做什么,也好奇他这么修行的意义何在。而现在,他隐隐猜测出了一个可能。
袁来伏下身子,双手死死握着大桥栏杆,半个身子却已经向桥下探了过去,他瞪大了眼睛,谨慎地没有动用神识而是单纯地去看,水面沸腾着,这种动荡影响着他的观察,但是慢慢的,他的视线终于穿透了浑浊的河水,进入水下,不停地下潜,直到……
看到想看的东西。
#######
船刚刚再次停稳,卢掌茶就开口说:“师兄,我感觉河下有东西。”
“是啊,的确是有东西,而且有很多很多。”
卢掌茶惊讶地看了师兄一眼,他不禁问道:“很多很多是多少?”
“……你觉得这千百里之内,能装下多少?那就是多少了。”
卢掌茶愕然,而后沉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