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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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城-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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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着掌心柔软细腻的手,王墨十分确定,在她忘记仇恨的时候,她并不排斥与自己亲近。只是,这样的时候实在不多。

    城门早已大开。孙青带着车队,正耐心等候两人归来。

    车队入城后,照例是寻找了客栈休整人马,采买一路需要的补给。

    梳洗更衣后,疏桐正准备上床补瞌睡,王墨便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药碗进来了。

    嗅着充盈满室的浓郁药味,疏桐皱起了眉头:“公子为何煎了药来?”

    “你在月牙泉采摘了‘七星草’,只怕花毒上身,须得喝下解毒的药。”

    疏桐接过药碗,凑近鼻底,那苦涩闷窒的味道令她有些作呕。她抬首问道:“一定得喝么?”

    “一定得喝。”王墨的表情十分沉稳。

    身上常云霁下的毒药尚未解除,疏桐不敢轻视,虽是抿唇皱眉,却还是选择了将药汁喝下。

    王墨接过空药碗道:“一共有三次,每四个时辰一剂。桐儿先上床休息,我会准点来叫醒你。”

    “三次?”疏桐诧异不已,“我不过就摘了两串花穗,就算中毒,也不必喝这么多药吧?”

    王墨淡淡一笑:“这药材也是不便宜的,桐儿嫌命长的话,我就不熬后面两次了。”

    疏桐忙道:“奴婢不懂医药,听凭公子安排。”

    在廷尉府大牢见过程据后,疏桐已经很确定,若不是王墨,自己活不到这么久。

    王墨点点头,端了药碗走了出去。

    这一日,王墨总是掐着时间送药进来。喝下王墨送来的苦药汁后,疏桐不但胃口全无不想进食,还屡屡恶心作呕。

    将最后一剂药喝下后,疏桐恶心的感觉越发明显。在她又一次呕得眼泪花花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这药真的是解毒的?”

    “自然是解毒的。”王墨将手中捏着的陶罐打开,递给疏桐道,“这是客栈掌柜娘子腌制的梅子,你含着可能会好一些。”

    取了梅子含在嘴里,疏桐后悔不迭道:“以后再不能乱碰花花草草了。”

    第二日,疏桐恶心作呕的感觉有所缓解,人却疲软无力,整日都陷在昏睡之中。

    她又梦见了那个奇怪的梦,她拿着一把银刀刺杀王墨。这一次和上次王墨反手用刀插进她的肚腹不同,她在王墨不备之时,狠狠的将银刀扎进了他的腰背。王墨倏忽转身,扭曲着五官狠狠道:“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看着王墨伤口上不断翻涌的血珠,疏桐在快意中又感觉恐惧。她惊慌记起,王墨事先给她喂过一粒毒药,他若死了,没了解药,她也的确活不了。看着王墨晕厥倒地,她惊恐的扑上前去,摇晃着他的手臂呼喊道:“公子!公子——!”

    “桐儿,我在。”

    “我在。”

    王墨抱住梦魇中的疏桐,一边用手安抚她的脊背,一边耐心回答。

 第一四四章 大漠琴音

    疏桐睁开眼眸,望见眼前犹如隔着一道水幕的王墨,疑惑道:“公子?”

    “嗯,是我。”

    疏桐愣愣怔住,清幽沉郁的衣香,温热舒适的怀抱,这分明不是梦中。她再次仰首,待看清眼前这张清俊的脸庞,顿时羞红了脸。

    “桐儿梦见什么了?”

    疏桐垂眸道:“没什么。”

    王墨笑道:“可是桐儿一直在唤我。”

    回想先前的梦境,疏桐唯恐王墨想歪了,便如实将自己的梦说了出来。只是,在描述刺杀那一幕时,她说是自己“失手”误伤了王墨。

    “那把银刀,是插在这个位置么?”王墨反手指着自己腰部右后侧。

    疏桐一脸愕然:“公,公子如何知道?”

    “你我夫妻同心,自然心有灵犀。”

    疏桐望着王墨,如陷梦中。

    “此事,我早就不介意了。桐儿不必一直放在心上。”王墨站起身来,“你两日未曾进食了,我去让掌柜娘子替你熬些米粥来。”

    看王墨离开客房,疏桐愣愣发怔:早就不介意了,这是什么意思?说得自己好像真的刺过他一刀一般……

    在客栈里养了几日,疏桐觉得有些奇怪,自从服过那三剂苦涩恶心的药汁后,她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身体一日比一日清爽利落。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催促王墨启程,想去看看真正的塞外风光了。

    在这日用早餐的时候,疏桐便开口问道:“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随时都可以。”

    “若不是我乱碰花草,也不至于耽误大家这几日的行程。”想起那日在月牙泉边的事,疏桐有些歉然。

    王墨道:“没有耽误大家,车队早就走了。”

    疏桐一怔:“他们先走了?”

    “孙青带着车队送药材去伊吾了。这往后的路。就是我们两人同行了。”

    “我们晚走几日,还追得上他们么?”

    “我们不用追去伊吾,直接取中道去龟兹。”

    “公子不是要去伊吾的新馆查看么?”

    “原本是打算去看看的。可算来这千余里的路途,往来也颇为劳累。还是以后再去。”顿了顿,王墨又道,“张掖和敦煌的新馆,我都亲自过问过了,在建馆方面,孙青也通晓了关键,有他守着我很放心。”

    从敦煌到龟兹。还有三千多里路,要穿越西北的碱滩和荒漠,在这样漫长的旅途和严苛的环境中,就自己与他同行?疏桐心下有些忐忑。

    车队离开后。只留下了“大黄”和“小黄”。待疏桐换了骑行的紧身衣袍,与王墨收拾了包裹出门时,她才发现此刻住的客栈,并不是先前入城时住的那家大客栈。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换的客栈?”

    “你昏睡不醒时。”

    看着自己一身轻敏的男装打扮。疏桐突然明白:调换客栈,易装出行,是王墨想用车队引开那些一路尾随跟踪的眼线!

    晨曦初起,敦煌西城门隐在高大门楼的暗影之中,两匹矫健的骏马轻敏驰过。迤逦留下两道长长的烟带。

    守城的兵士看着马匹上一青一白两道飘逸俊美的身影,无不啧啧赞叹:马俊,人更俊,赏心悦目!

    天地广漠,沙海无垠,骏马飞驰其上,风掀衣袂,猎猎而响。疏桐越发深刻的理解了父母当年游历西域时的所感所思。

    两人快马急行一日,在日落前找了处避风的山洼歇息。

    这处山洼很多年前想必曾有清泉流过,沿着干涸的河道,长满了胡杨树。水源枯竭后,胡杨林也相继死亡,留下的枯枝断木,遒劲参差,宛如白生生的兽骨零散在沙海之中,让这一片洼地显得格外荒凉。

    王墨在树桩上栓好马匹,将水囊取下递给疏桐道:“跑了一整日,也没见着有村落人迹。你先歇着,我去拾些木头来,夜里就在这里将就一下。”

    疏桐回头看了看四周,除了一只落在胡杨枝顶的乌鸦,再无其他活物,便觉得此处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喝了水,疏桐将水囊挂回马背,起身跟王墨一道捡拾起断木来。

    有风自远处刮过,沙山上扬起一层金黄细密的烟尘,很快四周便响起了“簌簌簌”的鸣沙声。

    “公子,你听!”疏桐直身惊道。

    王墨亦站直身来,侧耳倾听片刻,只觉金戈铁马之声,飒飒而来,不觉便勾起了唇角:“桐儿,这是沙鸣之声。如此气势,堪比王寺村后山落日岭的松涛了。”

    原来只是沙鸣声。疏桐松了口气。

    收捡了一堆枯木后,太阳便斜过了四面的沙山。血色的天空,金红的沙丘,鬼魅的暗影,色彩在变幻中凝聚加深,越发绚烂迷离。

    沙山投下的阴影,朝着两人歇息的地方,一寸寸爬行过来。黑夜即将来临,四面的空气渐渐清凉起来。

    王墨从马背上卸下包裹物资,又点燃了篝火,用铁架吊着一只不过五六寸口径的小铜壶烧水。

    听着壶里“吱吱”的水声,看着壶口徐徐升腾的水雾,疏桐道:“这一路很少看见水源,公子这般滚沸煮水,浪费了。”

    “吃了一日的干粮,再不喝点儿热茶,肠胃只怕受不了。至于水源,这一路权叔都替我做了标记,应该不难找到。”

    王墨从密闭的竹筒中取了一撮茶叶沏进壶中。待滚沸的铜壶在沙地上温凉片刻,他又从包裹中取出了两只翠碧的小茶盏,拎壶斟了茶,递给疏桐。

    端着一盏碧莹莹的热茶,看着眼前这个在沙漠里还讲究喝茶的男人,疏桐无奈摇了摇头。

    王墨喝了几口热茶,惬意的仰躺在身后的沙丘上,感叹道:“此时此刻,若有琴曲佐茶,只怕神仙也得羡慕了。”

    疏桐回头瞥一眼搁在身后的琴匣,心里还在寻思什么曲子才配得起这天高地旷的场景,耳畔便突然滚过一串低沉厚重的琴音。

    难道自己出现幻听了?这分明是《广陵止息》的散板!

    疏桐诧异看向王墨,王墨抬手指了指了对面的沙丘:“有个不知死活的人跟来了。”

    疏桐顺着王墨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惊诧不已。

    金色的沙山之上,一袭清绝的白衣正合着袅袅的琴音在晚风中飞扬。那般优雅,那般出尘,除了名盛京师的优渥公子,还能是谁?!

 第一四五章 千里相随

    石拓弹奏的,正是疏桐那日在芳兰演奏的《广陵止息》。

    大序部分的柔美恬静,石拓处理得并不净纯。或许是晚风过处,沙粒摩挲有声,令疏桐总感觉琴音之中隐藏着沙哑的噪点。

    直到琴曲进入主调,那种沙哑的噪点才被铮铮的杀伐之声掩盖,令疏桐再次沉浸在聂政的仇恨之中。

    在那一段令人心悸的灭门故事中,就连一动不动静息在胡杨枝上的乌鸦,都似被琴音中的压抑和绝望感染,突然“呀——”的惨叫一声,拍翅飞走了。

    “它叫同伴去了。”王墨望着天空中渐行渐远的黑点,抿了口茶水道,“桐儿觉得会来几个?”

    疏桐转眸看着王墨,不明所以。

    一串低沉的呜鸣之后,琴音渐转密集。切切嘈嘈,绵密如急雨冰雹,铺天盖地。适逢又一阵风过,沙山上金雾弥漫,四周沙粒“簌簌”,转瞬便汇合成山呼海啸的铁戈之声,不绝于耳。

    疏桐听得心惊,只觉身下的沙丘也在暗暗震动,仿佛有千金万马疾驰而来。再看手中的茶盏,竟是水波起伏,跌宕不休。

    琴音与风沙共鸣,天地震动。这般气势,远比当日芳兰渚琴音与江水声混合营造的幻像更为磅礴汹涌!

    疏桐正惊疑不定,琴音便戛然而止。

    石拓抱琴起身,沿着舒缓的沙线,朝王墨和疏桐走来。

    疏桐心下竟是一阵慌乱:阊阖门失约,纸鸢之约失信,这几千里的路程,他抱琴而来,是为谁来?

    “他是来找我的。”王墨揽过疏桐的肩臂,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看着那道清俊出尘的身影越来越近,疏桐反手想要拉开王墨的手,王墨却死死扣住不放。那手臂间的力道,令疏桐觉得肩骨生生作痛。

    石拓终于走到面前,他瞥一眼面前相拥而坐的两人。脸上露出一道笑容:“子夜真性情,这般蛮荒之地也有品茶的兴致。”

    “展延兄才是真性情,这般蛮荒之地也有奏琴的雅趣。”王墨垂眸瞥一眼面前的铜壶,笑道,“可惜我只备了两只杯子,不然也请展延兄喝一盏。”

    “我却不是为了品茶而来。”石拓不理会王墨的调笑,转首询问疏桐,“白姑娘,这一路可好?”

    疏桐想起身施礼,肩膀却被王墨的手牢牢摁住。只得略略垂首尴尬道:“还好。多谢石公子挂记。”

    石拓自然看见了疏桐肩上王墨那只因加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王墨道:“我记得十个月前。子夜说白姑娘有孕在身,推算起来,应该是刚生产不久吧?”

    “难为展延兄替我记得这么清楚。若不是那几日在金谷园受了惊吓,桐儿也不会小产。此事想来也不全是展延兄的错。你当时毕竟不知道她有孕在身,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疏桐愕然道:“公子,你……”

    王墨另一只手抚上疏桐的脸颊,拇指指腹摁在她微微张合的唇瓣上道:“桐儿也不必怨愤,我们都还年轻,迟早会儿女成群。”

    疏桐转眸望着石拓,眼神中俱是无力的辩解。

    王墨却又对石拓道:“展延兄风餐露宿追行几千里,竟是专程为了替我奏琴佐茶么?”

    “能在这大漠深处为子夜奏琴佐茶,也是一种缘分。”石拓侧首朝西北方向望去。叹息一声道:“此行大漠,却是为了来了两桩心事。”

    “愿闻其详。”

    “一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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