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五煞星”见麻雨体力渐衰,枪法凝滞,正是反击的最好时机,于是不约而同地发动了猛攻。
“白公子”最先发难,他的短棍挟着风雷之声向麻雨头顶击落,犹如一条乌龙从天而降。麻雨见不易躲闪,只得用长枪去格挡。而同时间,“红衣客”的毒蛇已窜向他的心口,“黑无常”的刀则从胯下反撩,削向他的双腿,“黄花佛”则挥拳猛击他的后心,“青竹居士”一纵身,竹笛已点向他的腰部。这一刻,麻雨上下左右前后均受袭,他已无法抵挡,当下长枪一抖,刺向“白公子”门户大开的前胸,同时左腿踢向“红衣客”,做最后的挣扎。
“白公子”见他长枪疾进,只得撤棍招架,“红衣客”也跳开以躲其飞腿,但他们知道,他们虽然未得手,可“黑无常”的刀、“黄花佛”的拳、“青竹居士”的笛一定会落在麻雨身上,他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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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又将飞舞。
这里已经流了够多的血,但是血还要流下去。杀戮不止,鲜血也将长流。难道非要鲜血染红大地,人类才会停止杀戮?
多么可悲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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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乌龙般的短枪凌厉地刺来,攻向“黄花佛”和“黑无常”。
枪身漆黑,枪尖铮亮,红缨飘洒如同烈火燃烧。
这一刹那,竟是那样得凄艳!
如流星划破夜空,如花瓣在风雨中零落,如夕阳留下的最后一抹胭脂,动人中,却又充满着哀婉,恰似美丽的弃妇,眼里总是噙着无奈的泪花。
这是什么枪?竟然洋溢着人的七情六欲,充满着人的灵性。
这一枪,让人的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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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佛”只有退,他感到了一种象心爱的女人在怀里香消玉殒般的痛苦。
“黑无常”只有退,他感到了一种如遭人囚禁无处可逃惶惶不可终日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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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不知道,心底怎会有这种浮躁,这枪竟带着人的情感,充满伤感,让人心碎。
他们无力抵挡这销魂一枪,他们只有退。
“青竹居士”见势不妙,连忙跃开。他的武功向来中看不中用,只能干些趁火打劫、混水摸鱼之事,却不能独挡一面,这一点他倒颇有自知之明。
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心中问自己:“是谁救了麻雨?”
这枪,在刹那间逼退了“黄花佛”和“黑无常”,惊走了“青竹居士”,让他们的合力一击功败垂成,让麻雨踏进鬼门关的脚又缩了回来。谁有这样大的能耐?
五个人,十只眼睛,不约而同向枪的主人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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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老板脸上还带着笑,眼眸亮如星辰。
他的手里,握着两条短枪。
枪身漆黑,枪尖铮亮,红缨飘洒如同烈火燃烧。
“红衣客”眼如刀锋般锐利,他冷冷地道:“阁下原来是高人,‘天地五煞星’可看走了眼。”
酒店老板淡淡地道:“在下遁迹于此,本无意江湖纷争,但今日流的血已够多,我不想让小店处在一片被血浸染的地上,夜夜得闻鬼魂叫。”他神情甚是萧索。
“白公子”忽道:“天下最神妙的枪法是‘枪王’枪法,你是‘枪王’门下?”但他随即摇头道:“‘枪王’门下,以‘金枪公子’和‘四神枪’最为出色,但‘四神枪’与你相去甚远,诸葛心儿又为‘鹤王’所杀,你究竟是谁?”
酒店老板默默无语,眼里神色颇为古怪。
“红衣客”道:“麻雨是一个杀手,两手沾满鲜血,你为何要救他性命?”
酒店老板道:“杀手也罢,大侠也罢,我可不管那么多,我救他,只因为他是自然盟的朋友。”他看了眼麻雨,又道:“恰巧我也是自然盟的朋友,所以我绝不会让你们杀他。”
朋友,这是一个多么暖人心的字眼!
麻雨冰冷的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从来没有朋友,但他并不是不渴望朋友。
一个心高气傲、独来独往的人,也许内心最是寂寞的痛苦。越是不容易交朋友的人,他对朋友的渴望也许最热切。
这道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而别的人也永远不可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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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客”眼露讥讽之色,道:“凭你便救得了麻雨?”
他手一挥,五兄弟又将他们围在核心。
麻雨力已竭,他们所要对付的仅仅是这神秘的酒店老板。“五杀阵”应是绰绰有余。
杀手绝不会错过有利的时机,否则他便不是一名“合格”的杀手。而“天地五煞星”偏偏又是杀手行当中极为出色的人物。
酒店老板神情肃然,凝视着自己的双枪,眼里充满着崇敬之色。
这双枪,是不是曾带给他无上的荣耀?而他又赐予枪生命,铸就一段光辉的岁月?
“红衣客”冷笑道:“‘大红袍’麻雨尚且破不了‘五杀阵’,你一个无名之辈还不是徒然送命?你若是知趣便赶紧走开,我们不会为难你。”
“青竹居士”接口道:“是啊,又没人花银子买你的人头,我们又何必非要杀你?”他刚才为枪法所惊,心里先自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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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老板却道:“生死由命,但求心安便可。”
“那你就去死吧!”“红衣客”恶狠狠地道:“这回没人会来救你的!”
五兄弟心意相通,“五杀阵”转眼又将发动凌厉的攻势。
这双枪,是不是能破得了极具威力的“五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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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动。
“天地五煞星”想动,但他们不敢动。
一股凌厉的杀气袭向他们。
只有一流的高手才会发出这种杀气,也只有一流的高手才能感觉到这种杀气。
“天地五煞星”若是莽撞之徒,他们的命也许早就丢了十七八次。
“红衣客”霍地转身,只见三双美丽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正是刚才在酒店内所见的中年美妇和清丽少女,还有一名手执柳叶刀的素洁少妇。那股杀气正是来自那中年美妇。
她们虽然都是女流之辈,但没人敢小觑她们。在江湖上,象僧、道、丐及女子一般都是不能轻易招惹的,因为这些人往往身怀绝技。“天地五煞星”都是老江湖,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杀手是绝不容许有一丝疏忽的。他们可以有九十九次成功,却不能有一次失败。对杀手而言,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杀手不正是在杀人与被人杀之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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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话是从“红衣客”牙缝里挤出来的,既不算友好,也没有敌视之意。
中年美妇淡淡地道:“这重要吗?”
“红衣客”道:“我们绝不会无缘无故撒手而去,你至少得让我们知难而退才行。做一杀手,成功也许重要,但与自己的性命相比,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青竹居士”略带揶揄地道:“其实杀手也是怕死的,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也许我们看过太多的人倒下,所以我们对生命格外珍惜。说不怕死的人,不是自欺欺人,就是从未认识到生命可贵的莽徒。”
“黄花佛”怪声怪气地道:“生命对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次,我可不想让人把黄花插在我的头上。”
“白公子”接口道:“所以我们一定要知道你是谁。”
中年美妇不再出声,她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这一刹那,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耀眼。
那夺目的光芒,是来自那绝世容光的脸。
她也许不再年轻,但那惊人的美貌,成熟的风韵,高贵的气质,足以使任何人窒息。
“水月山庄庄主水一清?”“红衣客”忍不住脱口而出。
一时间,“天地五煞星”的脸都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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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客”忽然对他的兄弟道:“‘天地五煞星’若是失手一次,你们是不是觉得难以容忍?”
“黑无常”小心地道:“万事总有第一次,我们只是杀手,不是神仙,所以我们迟早会失手的。”他为人虽然莽撞,却绝不笨。
“白公子”沉声道:“失败并不难以容忍,我们要不断成功,必须要以失败为代价。成功只会使人盲目自信,失败才能摧人奋进,成功与失败,我宁可选择失败。”
“青竹居士”立刻表示同意:“失手总比丧命好,失手了还能重振旗鼓,命丧了就万事皆休了。”
“黄花佛”还是拖着他的阴阳怪调,说着那句老掉牙的话:“我可不想让人在我的头上插一朵黄花。”
“红衣客”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都无心恋战,我做大哥的也不能勉为其难。今日虽然功败垂成,但我们可以卷土重来。‘天地五煞星’要杀一个人,就算天涯海角也无处可逃。”
他突然回头;朝身后的山林深深地瞄了一眼,唿哨一声,他们五兄弟说走就走,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是杀手,他们只信奉一条:绝不打无把握之仗。失手了,他们可以等,但命只有一条,却是谁也丢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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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洁少妇的额上渗满了密密的汗珠,直到“天地五煞星”走远了,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刚才竟是说不出得紧张,松驰下来才觉得疲惫不堪。
酒店老板急忙过来扶住她,关切而又有些埋怨道:“你身体虚弱,何苦跑下楼来?刚才多危险哪!”
那少妇强作笑颜道:“有水庄主在,怕什么?”
水一清摇了摇头,道:“‘天地五煞星’好生了得,就算我与尊夫联手,胜负也难料啊!”
水无心不服气地道:“可他们一见娘,还不是灰溜溜地走了?我看他们的胆子比兔子还小,还是什么天下第一流的杀手呢,真没羞!”
水一清摇了摇头,心下也着实纳闷:“天地五煞星”是何等样的人物,怎会一见她就不战而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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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雨走过来,恭声道:“水庄主,二十年不见,想不到你依然风采依旧,我却已经老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欧阳先生若在,你们不正是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属吗?”
水一清眼眶一红,竟是泪眼欲滴,她凄然道:“他心时就装着别人,又怎会念到我?”
水无心忍不住好奇地问:“娘,他是谁?是爹爹吗?”在她很少的时候,她的父亲便已过世,但合庄的人都哄她说是在外行侠仗义,后来知道了真相;但心里仍充满幻想,把自己的父亲想象成一位盖世英雄。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孩不崇拜自己的父亲?而她更是坚信:只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才能配得上她绝代风华的母亲。
水一清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才能回答她。
麻雨也是神色黯然,喃喃自语道:“情到浓时情转薄,多情自古空余恨。‘情’这一字,当真难说。你们本是天造之合,岂知到头来仍不免两相别离,世事变幻,实在太难预料了。”
他呆呆地望着峰顶飘浮的白云,神情落寞地道:“他已经有近十年未出江湖,他究竟在哪儿呢?”
水一清的内心深处也有个声音在不停地问:“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二十年来,她始终忘不了那一段令她刻骨铭心的岁月,抛不下对心中的他的满腔思恋。而今她已不再是韶华少女,红颜渐衰,连她的女儿都长得和她一般高了,她为什么还如少女般充满幻想?爱情不再属于她这个年龄,除了一腔怀忆,岁月还留给她什么呢?天妒红颜,老天既然给了她花容月貌,为何不让她花好月圆呢?有时她真羡慕普通人家夫妻;平平淡淡,却能白头如老,而自己虽然惊才绝艳,却只能独守空房,对月无言。她的心实在伤透了。
“水庄主,你不要灰心,他一定会来找你的。他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从未负过任何人,又怎么会辜负你呢?”麻雨在试图安慰她。
水一清道:“将来如何,就看缘份吧。倒是你,‘天地五煞星’虽然暂时离去,但绝不会轻易罢休,你欲何往?”
麻雨道:“我这就回‘金玉满堂’,当面向金银儿辟谣,免得她为宵小之言所蒙蔽,误以为麻某对她不够忠心。其实在她身边,象麻某这样的人已实在太少,充满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她一个女人家,也着实不易啊!”
水一清道:“金银儿正要杀你,你这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麻雨傲然道:“没有我‘大红袍’麻雨的出生入死,怎么会有‘金玉满堂’之今日?我跟了她二十年,历经风雨,从无动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不相信她会真要杀我!”
水一清见他甚是坚决,不便相劝,便道:“那你多保重。“
麻雨咧嘴一笑,道:“他日我还要亲眼看到你们破镜重圆,我又怎么舍得轻易去死?再说我麻雨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腩,下次遇到‘天地五煞星’,先出其不意杀他一个,让他们不能结成‘五杀阵’,看他们还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