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风夺过书信,匆匆一览,顿时脸色大变,额上出现了密密的汗珠。他低下头沉思了半晌,把信递给杜一山,道:“此事关系太大,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辞和一封真伪难辨的信便认定华山派掌门有通敌之嫌。我需和长歌师兄、长发师弟二人商议一番方能定夺。”
他想了想,又道:“近来花迎剑是有些神神秘秘,我还以为他是在精研本派武功,如今看来,确有令人费解之处。”
杜一山道:“还望师叔早日洞察花师兄的阴谋,若等他羽翼丰满,到时恐奈何不了他。”
盛长风点头道:“此事你不要泄露出去。老夫这就回华山去,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确有其事,花迎剑掌门之位难保,若纯属子虚乌有,老夫就算天涯海角也要取你的人头!”
杜一山道:“一山对华山派忠心耿耿,绝无贰心。若是一山有只言片字欺瞒师叔,定遭天打雷轰。”
盛长风道:“你与自然盟又有什么关连,他们肯苦苦维护于你?”
杜一山道:“弟子三年前便已投身自然盟,蒙李大哥信任,现在是自然盟川陕部负责人。”
盛长风脸一板,道:“未经长辈许可,私自加入帮会,也是华山派门规所不准的。你身为华山派出类拔萃的弟子,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杜一山道:“师叔息怒,其实何止华山派,少林、武当等七大门派,莫不有弟子投身自然盟。我们行的是正义之事,走的是光明之道,绝不会辱没师门。”
盛长风道:“自然盟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杜一山昂首道:“弟子只知道成为自然盟弟兄后,便有了人生的目标,有了前进的动力,生活也变得有意义了。若是三年前,一山纵有十颗胆,也断不敢私入掌门卧室窃取信件。”
盛长风道:“此事暂且不谈。近年来华山派人才凋零,象你这样有作为的弟子已是凤毛麟角,江湖路漫漫,还望你好自为知。”他神色一黯,眼角有泪光闪烁,此时的他,已不再是辞严句厉的师叔,而象真情流露的慈父一般。
杜一山哽咽道;“弟子明白,师叔也要保重。”
盛长风朝杨大眼拱手道:“此次来得匆忙,未及拜见杨老先生,请杨公子代盛某问候一声。”
杨大眼恭声答应了。
盛长风大喝一声,领着华山派弟子出门而去。吴家花园顿时又安静下来。
杨大眼向李无为眨眨眼,笑道:“大哥,你看小弟处事可还得当?”
李无为含笑道:“二弟办事,我当然放心。扬威镖局化敌为友,周老爷子也表明了立场。徐氏兄弟铩羽而归,对他们有益无害,反正有徐老太太压着,他哥俩兴不起什么风浪。倒是华山派祸起萧墙,内乱难免。盛长风刚猛有余,谋略不足,他不是花迎剑的对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所虑者,实是怕他被宵小所害。”他说着说着便皱起眉来。
杜一山走上几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李大哥,可还记得杜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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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为握住他的手,道:“你我长安一别业已数载,相处虽短却是胆肝相照,一见倾心。做哥哥的也时常牵挂你啊!”
杜一山道:“一山奉兄长之命在川陕一带开创局面,如今已小有成就,自然盟在西北颇具影响。但此次华山派祸起萧墙,一山不得已千里南下,不免有碍自然盟大业,还请大哥见谅。”
李无为正色地说:“何罪之有?你出身华山派,理应为师门出力,倘若你对其荣辱兴衰漠不关心,任其堕入魔道,做哥哥的反而不喜。”
杜一山叹道:“李大哥真是待人赤忱,难怪无数兄弟齐效死力。一山本打算留在大哥身旁干一番事业,但师门面临生死存亡,我实不忍袖手旁观。先师长虹公对我有养育之恩,亦师亦父,他临终前切切嘱咐,要我以华山派大业为重,勿计个人得失。先师之言,不敢或忘。此次华山派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山断不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李无为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虽然你已被逐出华山派,但你仍然把自己当作华山派弟子,仍然想为师门出力。不过华山派内部关系复杂,除掌门花迎剑外,长歌、长风、长发三长老也极有权势,不知他们之间关系如何?”
杜一山道:“自前任掌门长河师伯病逝关中,华山派掌门之位顺理成章由他的大弟子花迎剑承袭。花师兄风流儒雅,文采焕然,剑术华山第一,由他担任掌门,当真是众望所归。近年来他拉拢亲善,排斥异已,掌门之位已日趋稳固。但他仍得受三位师叔节制。家师长虹过世已久。长风师叔性情刚猛,众弟子对他敬畏有余而亲近不足,加之他门下弟子寥寥,花师兄向对他敬而远之。长发师叔为人懦弱,不大有自己的主见,花师兄对他也只是表面恭敬而已。只有长歌师伯,城府既深,门下弟子又多,花师兄对他言听计从,很是巴结。因此花师兄羽翼未满之际,华山派最有实力的人物当数长歌师伯,而武功最高的长风师叔反而形单影孤,稍不留神便会落入奸人陷阱。若是三位师叔能深明大义,花师兄纵有阴谋也难得逞,但长歌师伯如何举措,一山实难猜度。故而我想赶回华山,劝动师伯师叔,联合师兄师弟,以众人之力挫败花师兄倒向魔教之举。华山派百年基业,又怎能毁在他一个人手里?”
李无为叹道:“其实又何止华山派,整个武林都是动荡不安。诸事繁多,我也难以分身前来助你,但你回华山若无强援,事恐难成。你既为自然盟川陕部负责人,有权调动当地的弟兄以作呼应。若难以撼动花迎剑,也勿轻躁冒进,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以求一举成功方对。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自然盟都是你的坚强后盾。”
杜一山道:“多谢大哥,一山一定铭记在怀。”
他又朝杨大眼行了礼,道:“此次多蒙二哥和众位弟兄相助,这里一并谢过了。”说完告辞而去。
李无为叹道:“当年在长安初遇杜一山,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如今却是心如油煎,日夜不安,真是难为他了。华山派新一代弟子中以他和花迎剑最是出类拔萃,二虎相争,却不知伤者何人,好生令人不安。”
杨大眼道:“江南武林已是动荡,中原之地魔焰更炽,大哥有多少大事要办,这华山派内部纷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还当以大局为重才是。”
李无为道:“这我知道,魔教虽然在江南遭受了点小小挫折,但在其它各地却是无往不胜,武林的上空已笼罩着一片阴云,真不知它的前途会是如何。”
杨大眼道:“江南有周老爷子、水庄主和家父主持,当可以稳住大局。自然盟当务之急是要把各地的弟兄组织好,否则纵然人数众多,也难是组织严密的魔教的对手。”
李无为道:“中原为兵家必争之地,魔教的主力也一定屯积于斯,自然盟的实力还不足以与魔教全面抗衡,只有联络天下英雄,联手共抗魔教。即便如此,胜败仍是未知。但我辈遏抑魔教,乃是义不容辞之责,纵然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杨大眼道:“当今武林已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迟早会被逐个击破,若真能如大哥所言精诚团结,同仇敌忾,我们就多一份对付魔教的把握了。”他随即皱起了眉,眼睛眯成一条线,道:“四大山庄、五大世家、七大门派、八大帮会向来明争暗斗,从不服人,要把它们拧成一股蝇,当真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
“二哥也有发愁的时候,可真是件稀罕事。”红衣童子展一笑蹦蹦跳跳过来了。
李无为笑道:“你二哥忧国忧民,没有一天不生愁,哪象你这只快乐鸟,整在嘻嘻哈哈,吃饱喝足,蒙头便睡,一点不识愁滋味。”
展一笑嘻嘻道:“既然少年不识愁滋味,何必为扮老成强说愁?大哥你也一样的忧国忧民,怎得却没那么多烦恼?
他瞄了眼燕自怜,眼露黠色,得意地道:“我知道了,大哥这么开心,一定是遇上了这位小姐的缘故。”
南荷道:“没遇到这位小姐前,李大哥就不开心吗?”
展一笑想了想道:“恐怕没这么开心。现在的大哥,眼里露着笑,嘴边含着笑,脸上挂着笑,全身上下都在笑哩!”
大家都笑了,只有南荷咕哝一声:“我看不见得。”
李无为对燕自怜道:“这是我们四兄弟中的老么,天生的鬼精灵,还是小不点的时候便让我们上当了。”
燕自怜笑道:“这位小兄弟的剑法使得真不赖,恐怕比我常师哥还高明。”
展一笑顿时兴趣大增,道:“谁是你常师哥?让他与我比试一下。”
杨大眼笑道:“看你,剑瘾又上来了。”
李无为道:“展四弟幼有奇遇,由高人授与剑法,加之他有练剑的天赋,身手已可跻身于天下剑客前三十位中。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只有自愧不如啊!”
展一笑高兴地道:“大哥这么说,一定假不了。我还从没听到大哥这么夸我,真得谢谢这位天仙一样的小姐。”
杨大眼道:“大哥夸你,你为何要谢燕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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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一笑一本正经地道:“因为在这位小姐面前,大哥才肯夸我,不然我展一笑若是象徐氏兄弟一样脓包,他做大哥的也没什么光彩。这叫有其兄必有其弟,自古以来,莫不如此。”
南荷笑嘻嘻道:“我看你的外号还得改一改,什么神气剑客老风流,该叫大话剑客厚脸皮才对。天下厚脸皮者,唯君与徐氏兄弟尔。”
燕自怜轻声问:“他小小年纪,怎得便是老风流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南荷道:“这位展大剑客风流倜傥,在外面颇有几个相好的,有的还缠着他不放,不过她们年纪是小了点,七八岁的小丫头,当然被他猴一样精的人骗得团团转了。”
“什么骗,这叫魅力!”展一笑忽然大皱其眉,“虽然我是当世的大剑客,可惜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我这小不点也是风流好儿郎。一剑光寒天下,十万天兵弃甲,一旦身材高大,天下美女归心。男儿哪个不风流,首推我神气剑客展一笑。”
南荷把头一扭,道;“瞧你神气活现的样子,你还真以为是当世的大剑客大侠了?”
却听杨大眼道:“四弟,今日大哥夸你,乃是另有深意。你剑法虽然小有成就,但自信心仍嫌不足,遇到高手难免吃亏。所以大哥是想树立你的自信心。但你也不能就此骄傲自满,否则在剑术上难以更上一层楼。想当年,‘剑魔’和你一般年纪,已经冲破了武当派的太极剑阵,击败了昆仑派掌门雪泥子的四名师弟‘雪山四鹰’,你若想赶上他,还得走很长的路。你不是一直以他为榜样的吗?”
展一笑眼里发着光,喃喃自语道:“剑魔……欧阳前辈……这才是天下大英雄、人间真豪杰……我何时才能一睹他天人风采……”
***
天空似乎蒙上了一块灰色幕布,将大花园严严实实地盖住。
日月无光,飞鸟绝迹,天空好象忽然间凝滞一般,呈现出死一样的沉寂。
李无为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杨大眼双眼眯成一条线,透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
南荷则有些紧张,她不安地望着李无为,流露出些许恐惧之色。
连欢蹦乱跳的展一笑也绷起了脸,手握着剑,因为用力而青筋凸现、指尖发白。
燕自怜看着他们,一颗心也不觉急剧跳动起来,她知道一定有不祥的事要发生了。
李无为沉声道:“我们到红亭去。”
他又朝展一笑道:“四弟,快去通知竹大侠,让他将自然盟弟兄带出安平镇。”
杨大眼道:“毒雾弥漫,恐难离开此地。”
李无为道:“四弟水性极佳,可由水渠潜出,水渠直通长江,曹不祥纵然狠毒,也难想到这一点。”
杨大眼喜道:“还是大哥有主意,我怎得把这点忘了。”
吴家花园兴建时,耗资千万,构思也确实巧妙。因为安平镇濒临长江,于是挖一深渠将活水引进园内,注入水池以作灌溉或饮用,也可植萍养鱼作观赏,最后再迂回而出汇入长江。当时的构思者正是江南杨氏子弟,他们因势得导、煞费心思,确有匠心独具之处。如今人去园空,花枯草败,只有一池春水依然微波不兴。岁月催人老,唯有水长流。变者可以永继,固执不变终将走向灭亡。
展一笑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进水池,眨眼便失去了影子。半杯茶的时间,池水颜色渐渐由绿变灰,由清澈变浑浊,水面上漂着翻白肚皮的死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杨大眼恨声道:“曹不祥果然心思周密,毒辣无比,居然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