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精打采的?约摸十天半月,行围结束我便会回去的。你身体不好,又昏了这次,我是不许你再跟着了。”
“恩,我与哥哥回去,你不要担心。”我低着头轻声说道。
“可是还想着那头白虎?”他揉着我额前的发,问道。
“胤禛!”我猛地伏在他肩上哭了起来。
“怎么了?不想回去么?”他不知所措的轻轻拍着我的背,说道,“别哭了,惠儿在你肚中也跟着哭了。”
他的笑话儿,我却笑不出声,紧拉着他的手,我说道:“胤禛,不管二哥做什么事,他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你不说,我亦知道啊。”他拭去我眼角的泪,叹息着说道。
“你一辈子都记得么?”我不放心的又问道。
“此生难忘。”
有了他的保证,我放心不少,终于安心的睡下。
第二日,二哥哥遵命送我回狮子园后便启程返回四川任上。
“二哥哥,”我唤住哥哥离别的脚步,“还记得我们幼时的约定么?”
哥哥一改平日的豪爽,严肃了眼神,看着我。
“如今,我身边的这个人,”我指了指围场的方向,说道,“就是我舍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人。请哥哥,答应我,保护他。”
“我知道了。”二哥哥温柔了眼神看着我,说道。
“即使,将来有一天……”我脑海中浮现他箭杀白虎的画面,艰难的接着说道,“即使因此而丧命,也要为我保护他。二哥哥,你能保证么?”
“我保证。”哥哥跨上马,留下坚定的话语后迎风离去。
二哥哥,你舍命护他,若应了这白虎之兆,我……扯紧了披风,我看着眼前如血的朝阳染红天地,心中已经坚定了誓言。
***《白虎之兆》一章后紧接番外《大梦》,特注***
大梦
(康熙三十五年…雍正三年事)
康熙三十五年四月——
看着这个粉嘟嘟的小女婴,我莫名的生出一阵疼爱,但是想到娘亲,我转头撂下一屋子欢天喜地的人,独自出府游荡。
始终无法抹去阿玛对娘亲绝情的介怀,若无意,为何还要去招惹作为府上侍婢的娘亲?
我出生的那日,阿玛可会流露这样的欣喜?
府里人都说我闹事,我不服教管,又怎样?阿玛、大哥对我的打骂,我全然不放在眼里。
大街上,遇到个凄惨述说身世的老伯,原来欠了钱,欲用命抵。
我问清缘由,欠的却是我家的银子,“无妨,你且等我。”说着我跑回府,偷拿了老伯的借据。
“如今我当着你的面撕了这借据,从此,你再不欠我家半分。”
老伯千跪万谢,我又给了十两银子,让他自去营生。
待回到家,阿玛已知晓这件事,少不了又一顿教训。
我无谓的承受,不去解释所作为何。只是,挨打之后,我会躲到无人的角落,偷偷想念未曾谋面的娘亲。
相士说,我是白虎转世,身负灾星的不祥命运,小可克亲人,大则乱社稷。
周围人都害怕这个预言。难道娘亲的去世是因为我么?难道破相士说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我的未来么?
我握紧了拳,心里满是愤恨。
“哥、哥……”小丫头发现了躲在角落的我,高兴的叫着。
我摇摇手,说道:“小点声。”她听懂了似的点点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
面对这样天真的小妹妹,我哪里还能对她疏远,不自觉地将她抱过来。
便见她伸出小手放到我的脸上,嘟囔道:“暖、暖。”
妹妹的手,有些冷,我忙捂着她的手,轻轻的呵气,为她取暖。她开心的看着我,挣扎着拿出袋里挤得变了形的点心,送到我面前。
“傻妹妹!”我好笑的看着她。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愤恨,对阿玛、对她额娘、对这个家的不满,全都消散在她的笑容中。
眼看着她一日日长大,像春日里灿烂的桃花一般,接受全家人的宠爱,无忧虑的玩乐。
“馨儿不要夫子教,馨儿只要二哥哥。”妹妹坚决反对阿玛安排教书的先生,倔强的说道。
阿玛无可奈何的看着我。
许是亲密的缘故,府里人都说,她固执的脾气像我。可我不会在她面前固执,上次不知何事与她吵嘴,她竟然两日不吃东西,虽然知晓她偷藏了点心在屋里,但,面对她的眼泪,我怎能不心软……
“二弟,你去劝劝那个倔丫头。”大哥对我说道。他的亲妹妹,却与我更亲密,他总是淡淡的不介怀,但我知道,对妹妹的疼爱,他不比我少半分。
我笑着走到妹妹身边,说道:“馨儿,你看这样可好。上午乖乖跟夫子学书,下午哥哥带你玩。”抱起妹妹,只有对她,我才有这份耐性。
“还有晚上呢。”她看着我,补充道。
“好。”见我应允,她方才妥协。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是个男子,怕不输我与大哥吧。今生却注定是个女子,不知她未来的夫君能否容下她的天真与聪慧。
“二哥哥,馨儿喜欢灿烂的桃花。”她笑着在风里说。
“到你及笄时,起个‘灼’作字,可好?”
“为何起个‘灼’字呢?”她歪着脑袋好奇的问道。
“馨儿不是喜欢桃花么,难道不知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诗句?”
“那馨儿可不可以叫‘幺幺’呢?我是最小的幺妹妹。”她天真的问我。
“此‘夭’非彼‘幺’,”我笑着抚着她可爱的额发,说道,“不过,‘幺幺’倒是很适合馨儿。以后二哥便叫馨儿‘幺幺’,好么?”她高兴的点点头。
我蹲下来,捏捏她粉嫩的小脸,说道:“幺幺,以后若遇到心仪的人,要告诉哥哥。二哥定会为你守护那个人一辈子,即使失去性命也不后悔。”
她看着我,虽然并不甚明了我所言的“心仪之人”是何意,却拉着我的手,说道:“二哥哥最重要的人,幺幺也会为哥哥保护。”
傻妹妹,哥哥最想保护的,是你天真的笑颜啊……
康熙四十二年三月——
自三十九年进京得中进士后,便很少回乡。三年来在京为官,经历了结婚生子,发妻离世,复又娶妻等等变化。
是年,我陪同皇帝南巡。到了妹夫府上,才知道她偷跑出去玩耍。
她,还是那样,只是,她不知道,现下外面的险恶,太子一党分外横行,甚至随手抓了南边女子回府。她,才七岁啊。
一家人闹哄哄的没个主意,我与大哥、妹夫正欲去寻她,却见个穿龙褂,着黄带的黑衣男子抱着她,与另一位天青色衣着的男子同时出现在我们面前。
“主子吉祥,给主子请安。”我们一家跪下的时候,妹妹还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眼前的男子。
如此,每个人的命运都已被决定。我外放作了巡抚,而她却是交换。
她不知道,若她不愿,我可以不要官位,不要前程,只希望保护她最天真的笑……
康熙六十年五月——
她,真正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我怀里微笑的小妹妹。
“二哥哥,”她说,“我身边的这个人,是我舍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人。请你发誓,向他效忠一辈子,即使,失去性命也……”
“我知道了。”我抚着她的发,小妹妹终于找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我会守护他,为了妹妹……
她,却不知晓,她心仪的男子多么聪明,动静之间,控制了一切,最终夺得皇位。
雍正三年十二月——
监狱中的墙壁分外冷,却比不过人情的淡漠。
人们都说我向皇帝求情免死1。,呵呵……何其可笑,死又何惧?!我今生唯对不起阿玛、大哥,累他们于此番境地,失了官职、前程。
欣慰的是,我却未对不起妹妹,允诺她的事,我做到了,此生已无憾。
我的梦,终于醒了。
“二哥哥……”我眼前出现她的身影,“随我离去吧。”她轻声对我说。
好的,馨儿,我用我的生命换他明日朝政的辉煌。你既来接我,我们便同去了吧……
闭上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我未怕,走过忘川,饮下孟婆汤,我仍会记得妹妹天真的笑容。
注:
1。有二哥哥临死乞命折:“臣今日一万分知道自己的罪了,若是主子天恩怜臣悔罪,求主子饶了臣,臣年纪不老,留下这一个犬马慢慢的给主子效力。若是主子必欲执法,臣的罪过不论哪一条哪一件皆可以问死罪而有余,臣如何回奏得来。除了皈命竭诚恳求主子,臣再无一线之生路。伏地哀鸣,望主子施恩,臣实不胜呜咽,谨冒死奏闻。”
附录:雍正给二哥哥的最后上谕:“尔自尽后,稍有含怨之意,则佛书所谓永坠地狱者,虽万劫亦不能消汝罪孽也。”(冯尔康《雍正传》)
其六十五 牡丹台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事)
早春柔和的阳光里,我轻轻摇动拨浪鼓,惠儿乌黑的大眼睛盯着我手中咚咚响动的鼓,伸出粉嫩的小手,看着他想夺过这会声响的物件的可爱样子,我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
“妹妹!”突然见李姐姐急急闯了进来,我放下拨浪鼓,命了红鸾下去备茶。
我拉着李姐姐的手,道:“姐姐怎的这样着急,有什么事慢慢儿说。”
“大福金不在府里,妹妹快随我去,若晚了,我怕爷他……”
“爷他这么了?”我慌忙问道。
“爷他要打死弘时了!”说着她竟急哭了起来,“妹妹快帮我劝劝吧,弘时不过是背书不出……”
“大福金进宫去了么?姐姐,我们边走边说。”我唤来奶嬷嬷照顾惠儿,便匆匆随了李姐姐赶到书斋。
未进门,看见格格们围在院外不敢进去,额因姐慌忙对我说道:“福金,方才元寿、天申都被责打手板,三阿哥嘴倔,爷气不过,便命抽鞭子了。”
我忙拉着李姐姐的手,示意她冷静些,又转头对众人说道:“大家且先回去,等会阿哥们会回屋的。”
进了屋,见他冷着脸坐于上座,看着太监一鞭一鞭的抽打三阿哥,弘时紧咬牙关,默默的忍受着疼痛。元寿、天申害怕的站在一旁看着,我忙低声吩咐跟在身后的红鸾道:“赶紧回去把六十阿哥抱过来。”
“爷,”我上前给他请安后,又问道:“这是怎么了,要打要杀的。”
“你不要管。”他看了我一眼,说道。
李姐姐拼命拉着我,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焦急的心。
走上前,我继续说道:“背书不过,应该循序渐进教导才是,这样责打,于学业未有半点帮助。况且三阿哥已为人父,爷也要念及三阿哥的颜面。”我看着他的眼,无声的对他说道:是要给我个面子呢!
他挑了挑眉,又转过头,不作声。谁叫你多管闲事,仿佛见他这样跟我说道。
我保持笑容,移步到他视线可及的地方,心里想道:我有什么办法,人家都找上门了,能不来劝么?!
僵持之间,见红鸾抱着惠儿过来,我呼出一口气,看着他,无声道:好了,大家都有台阶下,别打了。
我接过惠儿,小家伙看见这么多人,咯咯的笑了起来,我无耐地偷偷拧了他的小手一把,福惠才适时地哭出声来。
我心疼地看着福惠的泪眼,心里哀叹道:好孩子,别怪额娘狠心,你就当为哥哥们遭回罪吧。
“爷看把惠儿都吓哭了,快收了吧。”我笑着一面对他如此说,一面对旁边执鞭的小太监挥挥手。
看见福惠哭泣,他心软下来,对三位阿哥们说道:“且先回屋用膳,晚上再考,若还是背不出,可没有饶恕了。”
李姐姐连忙领了阿哥们下去。
众人退去之后,他从我手中接过惠儿,责怪道:“哪有这么狠心掐自己儿子的!”
我掀起惠儿的衣袖,看着只有个小红印,放下心来,对他说道:“三阿哥他们就不疼么,你怎么往死里打。”
他不作声,良久才开口道:“过几日皇阿玛来园子进宴,你准备一下。”
我惊讶道:“不是前几日才来的么?怎么又来?1。”
“听听你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皇阿玛来你还敢不欢迎么?”
“我的意思是皇帝一个月来两次,太频繁了些,给其他阿哥们看见,怕会有想法呢。”
他冷冷哼了一声,说道:“都忙着巴结十四,哪里会对我有想法。”
暗自好笑,自去岁十一月大将军王回京陛辞,他倒宴请了十四阿哥数次,现下倒说旁人“巴结”了。
“今儿是怎么了,脾气这么大?”我看着惠儿含泪拿起颈上戴着的长命锁玩耍,轻声问道。
“皇阿玛来,要考阿哥们的功课,我想他们能背下四书五经。”
“背不下,打也无用,何必如此急躁呢?”
“老三、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