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帆到张福海的面前,从塑料袋里面拎出那块怀表,“张福海,这个玩意,你应该见过吧!”
张福海回应李云帆的有三个动作——也可以说是三个细节:
第一,张福海一连吸了三口烟——在此之前,张福海从来没有一口气连抽三口烟,连两口烟都不曾有过。
第二,张福海的腰由直线变成了曲线,原来,他的后背是非常完整地靠在椅背上的,现在,腰的上半部分和椅背渐行渐远。
第三,由于脑袋位置的改变,原先支援西部的头发耷拉了下来——他慢慢地低下了头。
李云帆从事刑侦工作多少年,最痛快淋漓的就是这时候,当犯罪分子,面对铁一样的证据的时候,那种心理防线完全崩溃的状态,正是大家孜孜以求的结果。
张福海现在的样子就属于这种状态。
大家都从张福海的身上看到了这种状态。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状态中又加进了一些新的内容:
第一,张福海的脑袋完全耷拉下去了,现在,同志们只能看到他的头顶。
第二,张福海的头顶上已经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第三,张福海的四肢开始朝身体的中心部位收缩,先收缩的是腰和脑袋,接着收缩的是两只手,虽然张福海两只手收缩的幅度有限——因为手铐的存在限制了两只手的活动范围,所以,张福海只能将两只手紧紧地抄在一起,最后收缩的是两条腿。大该是张福海嫌脚镣之间的铁链子过长,所以将两只脚并在一起。
李云帆将银链子和怀表的一截银链子接在一起:“张福海,这两根银链子,原本就是一根银链子,感谢你为我们保存了这块怀表和这截银链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福海已无退路
张福海没有回答李云帆的话,他现在连说话的心气都没有了。
李云帆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然后厉声道:“张福海,你还不愿意彻底交代你们父子俩的罪行吗?”
张福海慢慢抬起头来:“我想喝水——我口渴的厉害。”
马子腾站起身,他大概是想给张福海倒水。
李云帆举起右手,手心向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马子腾的屁股慢慢落在椅子上。
张福海眼睛吧嗒吧嗒地望着李云帆。
“张福海,你以为我们是在跟你闹着玩啊!我们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敷衍欺骗了我们,同时敷衍欺骗了自己,你对自己采取了很不严肃的态度。”李云帆厉声道。
张福海望着李云帆,他的眼睛先眨了两下,紧接着眨个不停。
“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张福海,我从事刑侦工作多少年,像你这样的犯罪嫌疑人,还是第一次见识。”李云帆的目的非常明确,他想趁热打铁,完全摧毁张福海的心理防线。张福海的眼睛和表情向同志们发出了明显的信号,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松动。
香烟在张福海的手中燃烧着,张福海已经忘记抽香烟的事情了。
“你经不住贪念的诱惑,毁了自己,你还把儿子往火坑里面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你这样的父亲了。”
“公安同志,你不要再说了,我愿意交代——我愿意坦白。”
李云帆要的就是这句话。
同志们期待的就是这句话。不打到蛇的七寸,是制服不了毒蛇的,在捏住蛇的七寸的时候,手是不能松开的。
李云帆朝马子腾点了点头。
马子腾站起身,打开茶杯的盖子,王萍走过去,打开茶叶罐,往茶杯里面放了一小撮茶叶。马子腾,拎起水瓶,将茶杯倒满了。
马子腾盖好茶杯盖,将茶杯放到张福海的椅子上,张福海将屁股朝旁边挪了挪。
张福海打开茶杯盖,端起茶杯,用嘴唇在茶杯口上浅浅地试了试,水太烫,便将茶杯放下。
我们都知道,既然案子是张福海父子俩做的,那么,张东旭提供给同志们的版本就得全部推翻。
“张福海,茶也给你泡好了,你可以交代问题了吧!”
“公安同志,我——我的脑子很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就从你发现姚虹桥是盗墓贼之后开始交代吧。”
因为有了前面的铺垫,张福海的交代比较顺畅。虽然张东旭的交代已经不作数,但一部分内容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突破张东旭的防线,为突破张福海的防线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下面就是张福海的交代,请大家耐着性子往下看吧:
姚虹桥一家在张家堡落脚之后,因为张福海和姚虹桥都会下棋,所以两个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了。当然,让两个人熟络起来的主要原因,不是两个人都会下棋,而是因为张福海的眼睛瞄上了姚虹桥的大女儿冬妮,儿子张东旭身体上有缺陷,这一直是张福海的心病。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意接近姚家
当时,姚虹桥一家四口落脚张家堡,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张福海想让姚冬妮做自己的儿媳妇,既然是逃难到此,东妮嫁到张家,至少能解决温饱和归宿的问题,人在衣食无着的时候,是不会有太多讲究的,等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设法领养一个孩子,儿子张东旭这辈子不就有着落了吗?此时,张东旭并不知道姚虹桥是冲山神庙下面的古墓来的。
张福海也曾对咬虹桥夫妻俩面前做过一些暗示,也许姚虹桥能看出张福海的意图,也听出了张福海的弦外之音,但他对张福海的暗示没有任何积极的响应。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姚虹桥才没有看出张福海后来的企图和险恶用心。
张福海经常请姚虹桥到他家去下棋,只要是下雨天,姚虹桥就会到张福海家切磋棋艺,有时候,张福海还会留姚虹桥喝点小酒。
有一年的春天——大概是姚虹桥一家在山神缪落脚后的第三年的春天,那是一个下雨天,当时,老天爷一连下了七八天的雨,有一天,姚虹桥到张福海家下棋。就是在这一天,张福海有两个重要的发现:
第一,在一盘棋下到难分难解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姚虹桥太过性急,抑或是天气有点燥热,姚红桥脱掉了身上的棉袄,姚虹桥脱衣服的方式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一般人脱衣服——特别是脱棉袄,先脱掉一只衣袖,然后,再脱掉另外一只衣袖,那么,姚虹桥是怎么脱的呢?他用右手拽住左手的衣袖,身子抖动了几下,衣服就从两只手臂上脱下来了。
“张福海,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姚虹桥会缩骨功。”
“缩骨功?”
“对,他的骨头很软,关节非常灵活。一般人是没法这么脱衣服的。”
“于是,你就认定姚虹桥是一个盗墓贼,是不是这样?”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吗呢?”
“从小,我跟我爹干过这个。”
“你见识过这种缩骨功吗?”
“我爹就会缩骨功。”
难道盗墓贼一定要会缩骨功,或者说,会缩骨功的人一定是盗墓贼吗?
“盗墓贼一定要会缩骨功吗?”
“在死人身上找饭吃,最难的是挖盗洞,洞挖的太大,一费时费工,二容易被人发现,如果会缩骨功,那就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些人为了吃挖坟掘墓这碗饭,从小就连这种功夫?”
“那倒不是,我父亲,从小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多,吃不饱肚子,就跟着一个跑江湖的一人出去闯荡,师傅让他练这种功夫,是为了走码头,卖艺为生,师傅死了以后,就跟了盗墓贼。你们知道此人是谁吗?”
“难道是后标营的?”
“不错,正是后标营管郑伯的父亲。”
管张两家果然缘分不浅啦。
“照这么讲,你和你的父亲表面上是卖货郎,实际上干的是挖坟掘墓的营生。”
“不错。”
“为什么管家后来发迹,而你家却如此败落呢?”
“我父亲嗜赌成性,又贪念女色,所以,没有攒下多少钱。”
第一百八十章 暗中跟踪虹桥
“我呢?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不能生养——我一生下来,就是病秧子——我出生之前,正是我爹大烟抽的昏天黑地的时候,抽大烟的人是生不出健康的娃的。这男人一旦不能生养,就是再有钱,家道也不会兴旺起来。”
“那姚虹桥就不怕你看出来吗?”
“他怎么会知道我懂这个呢?单凭姚虹桥会缩骨功,我还不敢确定他是盗墓贼。”
“你还发现了什么?”
“不是我发现了什么,还是我从他身上闻出了什么?”
下面就是张福海第二个重要的发现:
张福海从姚虹桥的身上闻出了墓室和棺椁的味道。而此时,姚虹桥可能已经完成了第一个古墓的挖掘工作。
“你就这么肯定?”
“我从小随父亲干过这个养生,别说姚虹桥身上的味道,就是那些小小的随葬品,我也能从它们的身上闻出死尸,棺材和墓室里面的味道。”
“于是,你就盯上了姚虹桥?”
“是的。”
敢情盯上姚虹桥的不仅仅是张东旭一个人,这也就是说,最早盯上姚虹桥的人是他张福海。
“你在暗中监视和跟踪姚虹桥了?”
“是的。”
“你发现了什么?”
“在张家堡人的眼睛里面,姚虹桥不是在生产队上工,就是呆在家里,谁都不知道他经常昼伏夜出。有两次,我跟踪他到县城。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在县城,有一个叫‘文昌阁’的古董店,是专门收购古董文物的。过去,我从乡亲们家里淘换来的古董,都拿到‘文昌阁’去,姚虹桥经常往那里跑,呆子都能看出他是干什么的了。”
“你儿子张东旭监视和跟踪姚虹桥,是你指使的吗?”
“是的。”
“我发现姚虹桥的底细之后,就到山上去转了几回,因为姚虹桥已经在山上转了很多回了,最后,我终于发现凤凰岭上面两个山丘原来是土丘,玉皇山和黑风岭是石头山,而两个土丘上,竟然连一块石头都挖不到。”
“你挖过?”
“我试着在两个土丘上挖了几个套野猪和獐子的陷阱,结果一块石头都没有挖到。我就知道姚虹桥为什么要长期住下去,并到凤凰岭上转悠了。”
“但奇怪的是,姚虹桥迟迟没有动手,等三个外地人到姚家落脚以后,他们才动手。”
关景儒、柴二得和霍金柱难道是姚虹桥请来的吗?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如果姚虹桥不想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任何人,那么,关景儒等人是不会找到张家堡来的。
按照姚虹桥的本意,他大概是想独吞两个古墓里面的财宝,但由于工程太大,他和老婆恐怕完不成这么大的工程。所以,才把关景儒等人招来了。
当然,上面只是笔者的猜测,姚虹桥和关景儒等人已经不在了,真实的情况,已经无从知晓了。
张福海提到了一个细节,使同志们恍然大悟,原来关景儒等人在向张福清和张东旭打听姚虹桥家住处之前,还向另外一个人问过路,这个人就是张福海,在一九六九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张福海正在张集街上卖货,有三个人向张福海打听张家堡怎么走?这三个人就是关景儒、柴二得和霍金柱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锹把泄露天机
这三个人的出现,引起了张福海的高度重视,当然,引起张福海高度重视的,还包括三个人身上携带的工具,当时,在霍金柱的肩膀上扛着两根鸭蛋粗的树棍,这两根树棍很像是铁锹的把子,但又比铁锹的把子要长出六七十公分,在比较细的那一头,有安装铁锹后留下来的痕迹,别人也许看不出什么名堂,张福海就不一样了,他原本是一个盗墓贼,所以,他一眼就看出那两根树棍是洛阳铲的把柄,关景儒一行三人怕别人看出他们的身份,所以将铲头卸了下来装在包裹之中。
从这时候开始,张福海已经确认,姚虹桥就是盗墓贼,他同时还确认,关景儒一行三人来找姚虹桥,一定有一笔很大的买卖。
现在,同志们终于明白,从姚虹桥身上闻出墓室和棺椁味道来的不是张东旭,而是张东旭的父亲张福海。
“张福海,你的儿子是什么时候搅合到这个案子里面来的呢?”
“唉,这都怨我,是我把他带进火坑的。我有罪,我糊涂,我财迷心窍。”
“说。”
“那天傍晚回到家,我就把姚虹桥和关老大的事情跟东旭说了。人一旦沾上一个‘财’字,那他就不是自己了,我没有想到东旭比我还上心,他立马跑到豆腐坊去了。天黑要黑没黑的时候,关老大一行三人果然到豆腐坊打听姚虹桥家的住处。而我——”
“你怎么了?”
“我亲眼看见关老大他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