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宗族中人也不会同意,你若强要娶她为妻,反而是害了她,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小云,事情不要想得太简单,你神通再大,也不可能分分秒秒守在她的身边,更不可能预料到谁在暗处算计着她,所谓防不胜防,哪怕只有那么一丝疏忽都有可能成为无可挽回的悲剧。小云,你若当真想为她好,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纳她为妾,可以给她宠爱,但给不了她正室的名分;要么,你就放她走,让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自去寻她自己的幸福,不会被我们这样人心复杂规矩繁多的大家族误了终生。明白我的话么?”
“爹爹,你答应过我,要让我自己选老婆的。”白大少爷道。
“我也说过,你的妻子必须同你门当户对。”白大老爷丝毫不肯让步。
“好,我同意你的要求,你也不能反悔不许我自己选老婆。”白大少爷道。
白大老爷吁了口气,疲倦地闭上眼睛,半晌方喃喃地道:“小云,爹爹累了……早些成家罢,让爹爹了却仅剩的这桩心事,好早些和你娘亲团聚……爹爹想她了……”
白大少爷蹙起修眉望向面前这男人的面容,岁月并未在他完美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只是他看得到他的那颗心早已不堪情殇的重负,也许有些答案他早已经知晓,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心都死了,真相如何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白大少爷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也许是他误会了他,他小时候确实偶尔曾在心中暗暗怨恨过自己的父亲太过软性子,太过纵容二叔白莲衣,甚至不该就那么轻易地原谅了老太太逼死他母亲的过错,可直到现在,白大少爷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就要失去父亲了,才忽然醒悟到,父亲不是狠不下心肠,也不是耳根子软没有脾气,更不是懦弱无能得过且过,他只是……他只是想保住一个完整的家,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白大少爷自小失怙,生命里对他最好的血缘至亲只有这个父亲,他从前年轻气盛时并没有意识到亲人这个字眼对他有多么的重要,因为他吃够了卫氏明明暗暗给他的苦头,亲情在他眼里简直比纸还薄,比水还淡。而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这世上最难爱恨分明地去解决的事情,就是亲情。他这一刻才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思,父亲对他有多疼爱,老太太就可能对他父亲有多疼爱,换个位置去想一想,只怕心狠如他也会像父亲一样,最终还是选择放下恨意。
那么以后该怎么做呢?白大少爷第一次产生了犹豫,他已经设下了大网,就等着将这个盛满了他幼年失母的终生遗憾和母亲被人逼死的无穷恨意的家族一举搞垮,让他们失去所在意的地位和骄傲——母亲的悲剧就是因此才发生的,所以他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尽情地嘲笑他们来为母亲出气!可……父亲却一直在矛盾痛苦中艰难地维护着这个家庭的完整,他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让父亲的苦心化为了乌有?
究竟该怎么做呢?娘,您若在天有灵,请给云儿个提示罢……白大少爷握紧了手掌。
166吃货归来
之后的数日,白大少爷似乎有些懒怠;每天只在枕梦居里泡着;逗虫逗鸟逗罗扇,白大老爷被他缠得每晚也都跑到枕梦居来睡;爷儿俩闲侃打屁对着发呆;转眼便进入了多雨时节。
今年雨水似乎格外的多,自入夏以来大大小小已经下了七八场雨,这一次更是接连下了两天还没有要停的迹象,好容易下午的时候变成了毛毛雨,晚饭后却又电闪雷鸣地再度转为了大暴雨。
夜半罗扇正睡得死沉,梦里头就觉得有人拍自己脸蛋子,道了声“猪肉不是这么挑滴”就醒了过来;睁眼时正有一道亮闪劈过;把床前站着的黑乎乎一坨物事照得锃亮,却见是湿漉漉浑身滴水的白大少爷,身上只穿了冰蚕丝质地的中衣,早被淋得透透的,全都贴在身上,乍一看就像没穿衣服,罗扇混沌间“哈”了一声:“还是高清无。码哒!”
“说什么胡话?”白大少爷语气里带了几分如释重负,“罗小扇回魂儿!要把为夫冻伤风不成?赶紧拿身衣服出来。”
罗扇揉了揉眼睛,“嗷”了一声叉开手指捂住脸:“你干啥?!大晚上的光着屁股到处乱跑?!赶紧拿身衣服出来!想冻得伤风不成!?”
白大少爷伸手点在罗扇指缝间的额头上:“鹦鹉学舌呢?赶紧,迟一步我就脱衣服了,湿巴巴的贴在身上难受。”
罗扇连忙一手挡着脸翻身下地,从柜子里取出白大少爷一身干衣服来丢到床上,然后挑亮灯去拿干巾子:“怎么回事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儿来?还冒着这么大的雨,也不打个伞!”
白大少爷接过干巾子擦头发:“也就你这头小猪睡得死,方才一个雷把正房外头的廊顶给劈掉了一大片,柱子也断了一个,我怕你被雷惊醒了害怕,遛过来看看你。”
罗扇知他嘴上说得浑不在意,实则是极担心的,否则也不会伞也顾不得打就跑过来,再看下头竟然赤着脚,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心下升起融融暖意,过去替他脱身上水湿的中衣,抢过他手中的巾子替他擦后背,柔声道:“我看这房子还算结实,你不必担心,何况我在床上睡着,上头还有床架子挡着呢,砸不着我的。好了,背上干了,把裤子脱了,我给你擦……咳,我给你沏茶,你自己擦擦把衣服换上,待会儿喝口热茶祛祛寒气。”
白大少爷转过身来弯下腰盯住罗扇:“不许胡思乱想我脱了裤子的样子,听到没?”
——你——你妹啊!你不说老娘还不会想啊!这么一说就不由自主受到引导控制不住地要想了啊!你就是故意的啊混蛋!
罗扇红着脸瞪他一眼,顶着一头乱发跑出房间去了。
茶没沏,只熬了一碗姜糖水回来,逼着白大少爷一边用热水泡脚一边喝了,这才坐到旁边问他:“大老爷呢?你跑过来他没问?”
“他睡得比你还死。”白大少爷擦了脚,盘膝坐在椅子上,罗扇起身要去倒水,被他拦住,“大半夜的别忙了,明儿再倒。我有事同你商量,老实坐着。”
罗扇就老实地坐回去看着他,白大少爷伸手给她理了理鸟窝似的乱发,道:“上房被雷劈坏了,爹他必然要叫人来修葺,若换了别处他至多哪儿坏了修哪儿,枕梦居这里只怕要整个地重新翻修了,届时这里到处都是工匠,你不好再待在这儿,我就是想同你商量这个:你若想住到府外去,我是绝不会同意的,因我不放心,所以你只能待在府内,而待在府内相对安全些的地方就是我那绿院,你愿不愿去?”
罗扇没有怎么犹豫,点头道:“我可以去,但是要约法三章……”
“我全部都不同意,”白大少爷轻描淡写地拒绝,“现在说下一个问题:你若去了绿院也有两个选择,要么终日藏在我的房中,如此不会被人发现,避免各种麻烦,要么就光明正大地出现,但很可能身处危险之中——我那绿院里并非都是我的心腹之人,也有卫氏和二房的眼线,我留着他们不过是为了时时给卫氏和二房传递些假的消息以方便我行事罢了,这些人暂时不能动,所以你若不想成天憋在房内,就只能壮起胆子来应对这些。你选哪个?”
罗扇挠了挠脸蛋子:“我选后者,反正有些事迟早要面对,我不可能躲一辈子不出头。”
“不错,有点儿我白沐云的女人的样儿了,”白大少爷兜了罗扇下巴一下,“我也是这个意思,原本让你躲在枕梦居里足不出户就已经很委屈你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如此强行剥夺你的自由,与囚禁人犯有何两样?不过有些话我要提醒在先:若你决定了要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某些人必然会找到你面前来,届时如果被我发现你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可莫要怪我直接施行第三步。”
“霸道!”罗扇白他一眼,“你若不信我就趁早撂开手!”
白大少爷灯光里望着她:“我从小到大除了自己从未相信过别人,可你不是别人。”
罗扇心中一热,轻声地问:“那我是谁?”
白大少爷看了罗扇一阵,突地哼笑一声:“谁知道你是谁,半路窜出来这么一只小怪物。”
——擦!罗扇才刚酝酿出的一腔纯美情怀立刻被一棒子打散了个干净。
白大少爷看了看架子上的漏壶,不过才三更时分,便让罗扇上床去睡,罗扇轰他回房,白大少爷借口脚上没鞋回不去赖着不肯走,罗扇猫腰从床底下拽出自己一双绣花鞋来丢在他面前:“凑合着垫脚,快回房去!否则我就去上房给你拿鞋过来!”
白大少爷不愿她冒雨出去再受了风寒,最终只得委委屈屈地穿着罗扇的绣花鞋走了,大脚丫子只能勉强撑进去脚掌部分,打了她的伞一路踮着脚踉踉跄跄地回了上房,翻出条汗巾子把这双小绣鞋包起来塞在了自己外衣兜里。
次日一早起来白大老爷立在窗前目瞪口呆:“昨晚打雷了?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见?!”
那厢穿衣梳头的白大少爷心道小时候我在你窗根儿下放一千响的大鞭炮都没能吵醒你,甭说外头只断了个细廊柱、掉了一堆瓦了。
“这房子得重新修!”白大老爷果断地道。
料个中。白大少爷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全部重新修!这房子年头也久了,是该重建了。”白大老爷那厢感慨,“雨一停就叫工匠来,小云你晚上先同爹爹睡到外书房去罢。”
“我回绿院睡,”白大少爷伸个懒腰,看了看外头即将放晴的天,“爹爹,你去绿院告诉绿田,让他抬轿子来接我,路上全是水,我才不要走回去!”
“臭小子,把你爹当跑腿儿的使!”白大老爷好笑地抬手一掌轻轻拍在立在身旁的白大少爷的后脑勺上,这才蓦然发觉,自己的大儿子早已不再是当年拽着他衣衫下摆跟着到处跑的毛头小鬼了,如今这身高早已高出了他大半头,身板儿也比他强壮厚实得多,若不是还未成家,根本就不再需要他的照顾了……
白大老爷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在年轻人朝气充沛的活力面前,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光彩,也许……是时候该放手了,放下所有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爹爹,”白大少爷的声音打断了白大老爷的思路,见他用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唇角勾着灿灿的笑,“爹爹真好,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不打我不骂我不生我的气,什么都答应我,和爹爹在一起可开心了!没有人能像爹爹这样对我好!”
白大老爷微微一怔,转而笑了起来:是啊,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亲爹亲妈对自己的孩子更好呢?小云……小云已经没了娘,不能再没了爹啊……那就这样罢,就是为了孩子也该继续撑下去,也该尽全力给孩子一个像样的家才是。
白大少爷移开目光,袖中的手再一次握紧——究竟该怎么做呢?是为母亲讨回公道,还是支持父亲维持这个所谓的家?若没有家与亲情的牵绊,自己这个痴情的老爹怕是早就撒手人寰追随母亲而去了,而现在自己却在想方设法地毁掉这个唯一能留住去意坚决的父亲的理由,这,这岂不是在生生将父亲往死路上逼么?!
雨又下了半个时辰方才停了,一时绿田带了几个小厮抬了白大少爷的轿子过来,罗扇带着自己的行李趁人不注意藏进去,然后白大少爷才上轿,一路去了绿院——虽说已经准备好要曝光于人前了,可罗扇从枕梦居出去的事还是不好被其他人知道,免得又徒生流言和事端。
轿子停在绿院门前罗扇方下了轿,跟在白大少爷屁股后面大大方方地进了院子,日月如梭,转眼间她离开绿院已经三年了,院中景物都还是老样子,人却少了几张老面孔、多了几张新面孔,罗扇在悄眼打量他们的同时也在被他们审视着,在枕梦居里过惯了相对自由散漫日子的她不由得真有些紧张起来——终于,终于又回归了烟火人间,在前路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风景呢?山川湖海,还是沼泽流沙?
白大少爷大步走在前面,还未踏上正房台阶,一个熟悉的面孔就从里面迎了出来,却是绿蕉,先行礼道了声“爷回来了”,而后才看见立在白大少爷身后抱着包袱冲她挤眉弄眼的罗扇,小嘴儿一张惊在当场——这不是传说中得恶疾死掉的病死鬼大眼扇嘛?!她、她怎么还阳了?!
罗扇打了个大喷嚏。
白大少爷一指罗扇,向绿蕉道:“她好像是个厨娘来着,带她去伙房,以后让她给爷做饭。”
绿蕉连忙应了,冲着罗扇一使眼色,罗扇连忙跟过去,两人向着后院走,绿蕉回头见白大少爷进了正房,这才拿眼使劲儿盯了罗扇一阵,确认了这是个活物,方才惊奇不已地道:“他们都说你死……咳,病得很重,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病得挺重,”罗扇干笑着按来之前同白大少爷商量好的话说道,“主子怕我留在府里过了病气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