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吃饭,这次秘密长谈才告结束。饭桌上,美蓉盯了丈夫半天,丈夫也不透露谈话内容。到了睡觉的时候,美蓉禁不住直言相问,丈夫才迟迟疑疑地告诉她:“你知道吗?虎子恋爱了。”
“什么,虎子早恋?谁说的?”美蓉一听,大吃一惊。
“是美玉说的。”丈夫的口气不慌不忙,“今天她找我,谈的就是这件事。”
“她怎么知道的?”美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信口开河。乱说。”
不知怎么,此时的美蓉只想否认这件事的存在,她希望美玉只是恶意地撒了一个谎。
“昨天,她们公司在花花世界答谢客户,碰巧,蓟原二中搞新年文娱晚会;舞台上,一个女孩子扮演歌剧《原野》的金子,她唱到‘虎子哥哥……’一句时,热泪盈眶,把在场的老师同学都唱哭了。你说,她这不是唱给虎子的歌吗?”
“人家唱个‘虎子哥’,不过是表演节目,就凭这说虎子早恋,纯粹是瞎掰!”
“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丈夫有些发愁了,“明天,去学校问问吧!”
“学校的人我也不熟悉……”美蓉也愁了,“这事儿,问谁呀?一般人都会推托不知的。”
“让美玉去问……”
“凭什么让她去?”美蓉一听,自己也没想到突然生起气来,“虎子是我的儿子,你让她去问,是什么意思?”
“你看你看……就是让她问一问,你生什么气嘛!”
黑暗中,她看不见丈夫的表情,却能觉出丈夫的惊讶。
“我是虎子的妈妈,这事儿,应该我去问。”她说出这句话,觉得自己增添了不少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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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问。也可以……”丈夫嘟囔着向她解释,“不过,美玉认识虎子的班主任,她这个当姨的去了,说话方便些。你这当妈的一去,人家会觉得省长夫人大驾光临,像是去兴师问罪;弄不好,人家就会遮遮掩掩,你连句实话也问不出来。”
“嗯……”她想了想,觉得丈夫的话有道理,本想点点头,但是一想妹妹的样子,还是摇头反对说,“我是妈妈,问儿子的事儿,他们凭什么遮掩?我去就是了。这事,你不用管了!”
上学后,狄花儿不见了虎子的面,心里又急又闷。她一有空就打电话,打了半天,虎子也没回;后来,她用手机发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差不多连续发了九十九条短信,虎子仍然沉默着,一条也没回。晚上,她来到网吧,打开QQ;看是否有虎子的留言。但是,虎头头像的他黑黑地呆在那儿,一点反映也没有……
咦?失踪了?蒸发了?
……
第三天中午到了,她似乎明白自己几天的努力是陡劳了,便扔掉了手机,疯狂地跑到公园,来到了那座二人最后见面的山冈,一溜烟隐没在密密的树林里。
“虎子,虎子……你他妈的在哪儿?你为什么不答理我?”
“你个坏蛋!你是想甩掉我吗?你他妈的休想!”
“先烈们,前辈们,我的虎子在哪儿?他去哪儿了?你们一定知道,你们告诉我好吗?我爱他,爱得要死;他现在躲开了我,我要急死了,啊呀呀!”
……
绝望加上愤怒,让她失去了少女的矜持,她蹦着、跳着、使劲地跺着脚,穿过密密的丛林和一尊尊耸立着的烈士墓碑,肆意地发泄着,呼喊着……
这片小树林长满了松柏,很密,此时,正午的阳光变成金色的细线,穿过枝桠的缝隙,无声地坠落,似乎是不愿意惊扰那些安息在地下的灵魂。她在林子里转啊转啊,喊了喊啊,还是没有找到她与虎子亲热时的那一块墓碑。沉寂阴冷的空气里,时间像是处于了休眠状态,她对虎子思念的焦灼在一点一点地集聚,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在中间高岗处的那块墓碑前……可是,现在她竟然找不到了。她的脚步越来越快,随着喊叫和奔跑,一棵棵松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周围依然很安静,没有谁回答她的焦虑,没有谁回答她的询问,她像是有些累了,渐渐放慢了脚步,周围更静了;静得让她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随之,无言的恐惧带着某种节奏向她逼近,虎子彻底在她的视野消失了。在这陌生的墓地,在所有生命的终点,她被她的心上彻底遗弃,她的双腿开始发软,她看见了那块墓碑。墓碑上面空空如也,没有纸片,没有信物;没有任何传达彼此信息的象征性的哪怕是蛛丝马迹的东西……那儿,只有烈士坟头的枯草在轻轻摇摆,她像是看到了一个死亡的噩梦,一片死去的阳光,一片死去的白昼,一个人狐独的灵魂在悄悄死去,为了情,为了爱,人们常常这样情不自禁地去死,死后,白骨的光辉照耀一切,墓碑上会光秃秃的,没有名字,没有年龄,一个个坟墓也是狐零零的,彼此毫不相干。虎子……仿佛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她的喊叫,凄厉地再次响起,然而,回应她的,除了回声还是回声,没有应答,她的汗珠滴落眉稍,眼前的天空开始旋转,旋转,接着,她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一个动物的眼睛,冰冷没有声音,眼睛中央的光点地扩散,扩散成她的脸,五步之外,她重新发现了她的爱人,她的虎子。虎子手里举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正静静地站在一块墓碑前。她奋力地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他,虎子,我可找到你了!我们结婚吧,结婚。现在就结,然后我们永远不分离,永远不,永远不……
时光和灵魂的火车在黑暗里穿行,无边无际的黑暗,像穿越无尽的长长的隧道。少女的相思到了极致,疲倦、枯燥、悲哀聚集在这冬日的旷野间,她顺势倒在了她与虎子坐过的墓碑上,二人依依惜别的场景时隐时现;她的柔弱的躯体俯在那儿,犹如幽灵一般飘渺。
记得当时她向他提示了什么,他摇起了头,他看到了他天生的弯曲的头发,那是她最喜欢的,这美丽的柔顺的发丝,常常覆盖了他的眼神。让他在她面前充满了一种神秘感;夏天,他一脱下校服,就会穿一件碎格子立领衬衫,砖红色,水洗布的休闲裤,很宽松的那种,裤腿上有大大小小的口袋,像是一个艺术家,更像是一个成熟了的大男人。这符合她追求的品位。奇怪,当时,她的欲念不知怎么越来越猛烈,于是,树林里出现了梅花鹿与猎手的对峙,就像是在一片原始森林里,一头梅花鹿被箭击中,哀鸣,奔跑,颓然倒下,在那个时刻,在这个地方,宇宙逻辑突然断裂。夜禽在低空滑翔,黑暗和天幕,他们俩,谁也无法摆脱谁了。
然而,仅仅两天的工夫,两个整天,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消失了……她的疼她爱她的妈妈,她心上的帅哥虎子,都像影子一般,飘飘渺渺地没有了踪迹──
苦啊!
㊣第156章 … ~慈母心怀~㊣
美蓉按照“低调、平民化”的处事原则,一清早收拾好了家务;待庾明去省城上班走了;便走出住宅小区,站在了马路边公交站牌子下面。
早晨吃饭时,庾明曾经关照她:“去学校,要不要坐我的车捎你一段?”
她摇头说:“不用。”
庾明又问:“用不用我和学校联系一下?”
她又摇头说:“不用。”
她觉得,这是自己处理家里的事情,犯不上动用丈夫的权力和影响。
候车的人很多,拥拥挤挤的,来了一辆车,人们就蜂拥而上,都是怕抢不到座位。一个穿了高跟鞋的时髦女郎好不容易挤到了车门口,却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撞了一下,她的身体摇晃了半天,几乎要倒下来。美蓉看到这个景象,觉得这么跟众人挤车肯定会吃亏,要是让人家撞倒了,狼狈不堪地有失仪态,便后悔不该拒绝坐庾明的蹭车。正想着,一辆蓝色的出租车滴滴滴地响着喇叭开了过来,司机一面开着车子往路边靠着,一边朝美蓉伸出五个手巴掌。那用意是:五元钱,你坐不坐?美蓉立刻点了点头,出租车就停了下来。
“去二中。”美蓉坐在出租车上,顺口喊了一声,司机便摘掉了挡在车窗前的“空车”标识牌,鸣着喇叭向前开去。
车子拐了一个弯,又往前行驶一会儿,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街上。
“这儿就是二中。”司机把车子开到一个很气派的大门前,用手指了指大门左侧镶在墙壁上的金字说。
大门没有开,严严地拦了一道电动闸门。美蓉的目光越过电动闸门往院子往里探望。院子很深,一条平坦坦的水泥路一直通到一幢白色的建筑跟前,两边全是绿色的植物,此时已经上课了吧,院子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美蓉下了车,从开着的偏门往里面走,刚刚迈动脚步,就被门卫喊住了。
这门卫是个胖子,胖的眼都快陷入到肉里去了。由于胖得厉害,美蓉实在猜不出他的年龄。他坐在守卫室窗户前,朝她扬了扬手说。哎,干什么的?
办事。美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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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卫说,办什么事?正上课呢!
“我找你们校长!”美蓉理直气壮地喊了一声。她本来想说“我找高二一班的老师。”但是一看到守卫这股神情,立刻把老师改口为“校长”了。
“找校长?预约了吗?”
“没有。”
“校长是大忙人,不预约她怎么会见你?”守卫朝她撇撇嘴。
“我有特殊事儿,需要找她。”美蓉看到守卫的样子,不由地来了几分气,“怎么,你们校长这么大的架子?学生家长来了,连个面也见不到?”
“学生的事儿,开家长会可以说嘛!”守卫接着解释说,“现在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校长正忙考试的事儿呢……”
“我有急事,好不容易请假跑出来一趟;难道就这么让我回去?”美蓉想不到,见一个校长的面竟这么麻烦,心里生了几分气。脸上露了些愠色。声调也提高了几个分贝。
“请问……您是?”美蓉这一喊,老头儿的旁边立刻出现了一个穿保安服的小伙子。这小伙儿眼睛一眨一眨,机灵鬼儿似的。他看到美蓉气势不凡,马上要动怒的样子,立刻上前问了一句。
“我是庾……庾明的爱人。”美蓉吞吞吐吐,本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她觉得这个社会也太势力眼了,若是继续扮演平民的角色,今天恐怕连学校的大门也进不去。
“庾,庾明是谁?”老头儿听了,张大了嘴,一脸无知的样子。
“你个老糊涂,连庾明是谁都不知道。”保安小伙子上来就抢白了老头儿一句,“那是咱们的省长。”
“省长?”老头儿听到这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嫂子,你找校长有事吗?我马上联系。”小伙子热情地招呼了美蓉一声,随后将座位上的老头拨拉到一边去,自己哗哗地拨起桌子上的电话,“嗯,嫂子,实在是对不起。您……请进来坐坐吧!”
小伙子这一客气,美蓉倒不得不端起了几分架子,“嗯,让你们校长快点儿……”
“啊呀呀!是省长夫人驾到哇!对不起,本校有失远迎了。”美蓉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穿了花罩衣的胖子女人一摇一摆地朝门卫走了过来。看到美蓉转过身子瞅她,她还特意讨好似地加快了步伐,踉踉跄跄地小跑了几步。
“您是……”看到这个胖子女人,美蓉猜想她一定是校长了。
“我姓韩。”胖子女人谦虚地点头哈腰,“我是这儿的校长。夫人,你要来,事先打个招呼,我好派人迎接啊。这……多不好,让你等了半天。”
校长办公室里装修得宽敞,明亮,办公用具也很时髦。比政府那些个局长的办公用品还讲究。美蓉一进屋子,就有一个年轻的老师送来了水果、饮料。不时地有人推开门缝,像是要请示工作,韩校长的鼻子一哼,对方就立马吓得退了出去。这校长穿戴并不奢侈,但是衣、裤都是上等面料精制而成的。看上去,一副职场打扮,看见她也毕恭毕敬的。但是,她的神情里,分明透露了几分富婆大老板的派头和一副官场暴发户的优越感。
听庾明讲,现在,由于家长们望子成龙,花钱择名校成了时髦。一个重点学校的校长,被社会宠得上了天;一个个比教育局长还牛。美蓉虽然亮出了省长夫人的身份,心里依然忐忑,生怕自己哪儿说话不对头,让人家耻笑了。所以,先加了几分小心。
“夫人,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你大驾光临,可有什么吩咐?”校长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美蓉,觉得省长的夫人名不虚传,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可是,这衣服,怎么就这么随意呢!在她的印象中,一个省长的夫人,不穿金戴银,起码身上也得是名牌披挂,穿出点儿档次来吧!唉,可惜了这么一副窈窕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