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外商的宴会结束了。一走出开着冷气的宴会大厅,蒸人的热气刷地一下围拢了我的全身。
“这儿怎么这么热?走廊没安空调啊?你这上‘花总’,光顾省钱了。”
“这不怪我,谁让你市长选这介‘夏鸢’了。要是去‘冬原’,管保冻得你打哆嗦!”
“耍滑嘴!”我瞪了他一眼,然后招招手,以示告别。
走到大厅里,凉爽了不少。一盆一盆的巴西木立在门首,生气盎然地显出一层层翠绿的色彩。
“在这歇一会吧,车,马上就来。”铁玉和秘书劝我坐了下来。
“市长, 要不要上点儿茶?”大厅副理跑了过来。
“大热天,上什么茶?来几根冰淇淋!”铁玉吼着粗嗓门,到哪儿都显得咋咋呼呼。
我们正品尝美味的冰淇淋时,我看到季小霞着急地从舞厅那边走了过来。
“庾市长……”她看到我,低低地喊了一声,随后又神秘地冲我招了招手。
“小霞,有什么秘密,鬼鬼祟祟的……”
铁玉这一喊,季小霞不好意思了,索性一屁股坐到我身边,附在我身边耳语起来。
“那个花美玉,还记得吗?”
花美玉?噢,我想起来了。
“她要见你。”
“见我?”
……
我沉思了一下,觉得不去不太礼貌。但是,我单独去见她,又不合适。想了想,便邀秘书长和季小霞陪我一同前往。
在断定这个花美玉并非花美蓉之后,我的那部分情已经淡化了许多。
我想花美丽蓉一定是离开蓟原了。
即使她没有离开蓟原,我上钎大半年了,她照理应当给我一个讯息的。如果她知道我到了蓟原却不来见我的面。我们的情份也就无从提起了。
是她,就是她。如果不是她那木然、冰冷的态度,我真想忘情地大喊一声“美蓉!”
“请坐。”我耐住性子,挑了一张酒桌坐下来,尽量伏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谢谢!”她闪了一闪眼睛,露出一个青春焕发、精致华美的苦笑。
一位服务小姐端着方盘走了过来。她拿起一瓶枣红颜色的饮料,缓缓地注入到两只晶亮的高脚玻璃杯里。接着,随后跟来第二位小姐又将几样时令水果盛在暗花剔透的水晶盘里,摆到了桌子边沿。
“请!”小姐走后,我做了个让客的手势。
“市长大人!”她呷了一口饮料,并不抬头瞅我,“我是个陪舞女,从不陪人饮酒的。”
她愁溢眉宇,悒悒不欢,狷傲的性格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
“好吧,花美玉女士,今天是你主动找我的。有什么事,说吧!”
“市长大人,我的一个姐妹被人迷Jian了。这事,你管不管?”
姐妹?这个称呼,一下子让我联想起了花美蓉。
“对不起市长,她是我一个陪舞的小妹妹,才十九岁,是大学一年级学生。”
“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晚上的事。她陪家跳舞完事,喝了一杯饮料,就糊里糊涂地跟人家进了房间。我怀疑,那男人往饮料里放了东西……”
“她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
“她记住那人的长相了吗?”
“唉,别提了。那人戴了个大墨镜,从没摘过。这女孩,啥也没看清。太没心眼儿了。”
“报警了吗?”
“要是报警我就不找你了。报警没用的。”
“怎么讲?”
“据我们分析,糟蹋她的人肯定是个大干部。”
“大干部,你敢肯定?”
“敢。如果 不是大干部,谁能单独在‘花花世界’开房间?”
“花美玉,我是市长。我就没在这儿开过房间。”
这个花美玉,看来对干部的成见是很深的。
“你是另一路人。”她态度很坚决地说,“市长大人,反正我是告诉你了。你管不管?”
“当然管。”
“好,谢谢你。不过……”她冲我怀疑地瞪大了眼睛,“要管,就让省里来查。别让市公安局的人插手。他们看见大官就哆嗦。”
“花美玉女士……”当她起身要走时,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完,“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憎恨。……可是,恕我直言,你,还有你的那些姐妹们,能不能不干这一行呢?”
“不干,吃什么?
“你以为我们愿意干这玩艺儿?
“我们这些结婚了的姐妹,回家听到自己的男人问这问那,哪个流泪啊!到这儿来的,哪个不是背瞒老人、孩子、亲友谋这个饭碗儿……可是,不干这个,你要我们怎么办啊?谁管我们……呜──”
这个冷寞的女人,终于在我面前放情痛哭起来。
看到这种场面,秘书长和季小霞赶紧走了过来。
“花美玉女士,我也求你一件事。”听到自己的女同胞这种发自内心的倾诉,我觉得脸上发烧,“作为一市之长,看到你一排一排花枝招展地站在那儿招揽生意,我的心里比你们还苦。如果不介意,请写下你们姐妹们的名字和原来的职业,只要大家愿意凭双手劳动生存,我保证一个星期内为你们找到合适的工作。”
“真的?”她抬起头,睁开一双泪眼,明显地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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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写吧!”我的神情极其严肃。
季小霞立刻递过了纸和笔。
接过她写的那串名单,我在上面签了一行字交给秘书长,“马上送小金,让他一个星期内解决这些人的就业问题。如果需要我,可以动用再就业基金。告诉他,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必须按时完成。”
“谢谢市长。”她听到我的话,深深低下头去,“我代表我的姐妹们谢谢你!”
晚上,我把花美玉说的事想了半天,最后,拨通了新来的市纪委书记的电话。
市纪委书记爽快地接下了这个案子。
㊣第45章 … ~天上的意境~㊣
飞机驶入跑道,缓缓地滑动着,接近了起飞线时,轰隆隆……发动机全速推动,紧接着,机头一扬,旅客们便离开大地,升上了天空。
高高低低,几匝盘旋,到达预定高度,驾驶员便锁定航标,直飞西部欧洲方向,向着世界金融中心──法兰克福翱翔了。
天上的意境是美丽的。铁鸟大翅膀忽忽悠悠在浮在空中,载着几百名乘客的好奇、担心、幸福、性命和前程,一会儿扶摇直上,一会儿平稳滑行,一会儿又蓦然沉下去,让人的心提起来,胆战心惊地望着窗外。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以及高空鸟瞰下广阔壮丽的山川,平展展的绿地,小如蚁蝼的车马行人,人们才感觉出自己是在进行着腾云驾雾、一上筋头十万八千里程的壮举,心中充满了无限自豪。
初次坐飞机或者初次出国的人,在茫茫云海之上难免有一番心潮如涌的感慨。
民政局长老巴第一将从会飞机出国,觉得哪儿都新鲜!他一会儿好奇地试试机座扶手上的耳机,一会儿重复地翻腾着靠背夹层里的画报,一会儿又看看前面银幕上播放的外国电影,恐怕丢了哪一份享受,冤枉了这次难得的旅行。送餐的小姐来了。漂亮的姑娘轻轻地问他:先生你要什么?他看看餐车上堆放的形形色色的饮品和食品,恨不得都划拉过来。看到别人只拿了一样,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惦量了一下,要了规定的份饭,点了他认为最值钱的“可口可乐”。反正不花钱,干嘛不要最好、最贵的。吃饭了,喝足了,要收拾餐具了。听说这些刀刀叉叉的小玩艺儿可以装起来,带回去。他瞅了瞅周围的人,像做贼一样费力地把这些东西塞进裤兜里
物质上的享受结束了。老巴的心也未免空虚起来。这坐飞机,也不过如此。新鲜是新鲜;心里却玄玄的。一旦发动机出了故障,我这一百来斤就他娘的从这 和掉下去摔个粉碎。那样,还不如不来哪!
这次出国考察,是省长带领各市的市长和大企业领导人来欧洲寻找合资伙伴的。作为民政局长,当然没有他的份儿。可是,当了这么多年局长,没出过国,心里极不平衡。听说有这个考察团,他就去央求市委杨健副书记要求随这个团出来走一走。杨健副书记为此专门找了庾市长说情,才准许他出来。不过,出来是出来了,却不怎么名正言顺。在出国人员登记表上,他不能填民政局长的职务,要填矿册机械厂副厂长的职务。他妈的,还得给老金当一次部下。可是,为了开这次洋荤,顾不得了。
唉,这人生啊,就是怪。露多大脸,担多大险。这次,靠着个人锲而不舍的努力,总算是争到了出国的面子,可却要担惊受怕。让人焦虑不安。假若真出了事,怎么办呢?听说飞机出事之前会告诉大家写遗嘱。他写给谁呢?写给老婆,告诉她自己办公桌抽屉锁了一张五万元的存折。不,不行。那是他自己的私房钱──是留给情人用的。告诉了老婆,就太对不起自己的香香了。香香比自己小二十岁,对他这个老头子忠贞不渝,不能亏了她啊。这事要是通过遗嘱嚷出去,两个人的关系就完全暴露了。咳,怎么办呢?我的心肝宝贝……最好还是啥事也别出。这个团的出发日是八月六日,又发又顺的黄道吉日。香香为他算命了,他会胜利回到她身边的。
省长、市长们坐在前面头等舱里。开始人们还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沉闷不语,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喂,别睡了别睡了!”省长隔着座位伸过手来,拍拍庾明的肩膀。
“啊,省长,有事吗?”庾明睁开眼睛,瞅了瞅窗外飘浮的白云。
“来,换换位置。”省长让少经委主任坐到庾明的位置上去。
经委主任眨了眨眼,“省长,这点时间你还要和人家谈工作?”
“随便聊聊。”省长笑了笑说,“这庾明啊,是个欧洲通!”
“庾明,听说你是在斯图加特大学进修的?”
“不是大学,是斯图加特经济会馆。这是EMBA国际委员会下属的成员学校。”
“这工商硕士的进修课程,与一般大学不一样吧?”
“省长,我进修的不是 人们所说的那种工商硕士课程,是行政人员工商管理硕士。‘EMBA;’英文全称是ExetutiveMBA Programme。”
“嗨,反正都 是硕士学位。寒窗几年,总有些熟人吧?”
“省长,熟人是有。不过,招商引资的事,可走不得后门。”
“那了得有点儿感情因素。如果你碰到了当年的同学校友,谈起生意来比我们优越吧!起码有点儿信任感。”
“那不见得,人家一看你这省长亲自来了。这才是最大的信任呢!”
“我呀,充其量,只能增加官方的信任。或许他们能做点宣传推动工作。可是,真要从资本家的口袋里掏钱出来,就不那么简单了。我这省长啊,不见得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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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长这职务不好使,我这市长更废了。”
“庾明,别给我兜圈子啊。”
“谁敢和你省长兜圈子?有什么指示你明讲嘛!”
“好吧,庾明啊,咱们这个招商团,可是责任重大。咱们回去的时候,总不能向省委交白卷啊!”
“那哪儿能?有你省长带队,还有那么多专家、企业家……”
“哎,闲话咱不说了。庾明,对这次考察,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省长,不是我多嘴。咱们旅欧第一站,怎么选在了法兰克福呢?”
“你的意思是?”
“应该去鲁尔工业区。”
“鲁尔?”
“是啊,省长你看……”庾明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德国地图──
“省长,你顺着莱茵河这条线看,波恩、科隆、杜塞尔多夫、杜伊斯堡、埃森、多特蒙德,这都是工业名城啊,全德的大型工业企业,三分之一在这儿。他们的营业额,过去全都在三百亿马克以上。”
“嗯,这儿正是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地处莱茵河畔。啊,我想起来了,在德国,人们称这儿是‘煤窝子’啊。”
“过去是。现在可不同了。像……费巴有限公司,是以能源、化工为主业的;RWE股份公司,是以能源、建筑业为主;还有,蒂森股份公司,以钢铁、机器制造为主业;曼内斯曼股份公司,以机械及设备制造为主业。他们的大本营啊,都设在这儿。我是说,这个地区,与我们省的情况特别相似。”
“嗯,也和你们蓟原的情况相似。是吧?”省长听到这儿,笑了。“不过,我们省驻德办事处设在法兰克福,我们先来这儿,安排吃住方便些。嗯,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去一趟。这两个州邻近,去一趟花不了多长时间。”
“省长,不管你去不去,我肯定要去。我宁可牺牲一天观光时间。”
“好了庾明,你这个姿态高。我告诉你啊,不管别的市结果如何,你的钢铁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