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我扶着你呀!”美蓉看着他一人走开,急忙向前扶住了他。
嘿,你别说,庾明还真的能走几步了。只是,左边的膝盖软软的像棉花。影响了他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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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就让你有劲儿。”此时,金针的话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也许,这个姑娘能创造奇迹!
想到这里,他心里充满了希望。看到窗下那挤满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他再没有那种近乎绝望的心情了。
咦,美玉呢?
“铁羽的饭店有事,人家得先顾自己老公啊,谁能天天在这儿侍奉你?”美蓉的话里,一半是幽怨,一半是吃醋。
“我没要她天天侍奉我。”庾明反击道。他想,女人们怎么都这样,连自己的妹妹也容不下。
他突然觉得要去厕所了,就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儿地往前磨蹭着,虽然费力,却也一步一步挪到卫生间里了。
他看到,卫生间已经让美蓉收拾得干干净净,特别是大便器上,美蓉换上了新的座垫,这一下,他可以放心使用了。他伸出右手,扶着墙壁,慢慢坐到了便器上。
他抬手一看表,从窗台到卫生间,不过十几米,却花了十分钟;而且,像是长途跋涉似,他现在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坐在便器上,他只是撒了一泡尿。尿完了,他又试着蹲下来,拿出手纸,看看能不能自己用手去擦屁股,结果,试验成功。他想,即使将来大便,也不用美蓉来帮忙了。
自己的问题,自己可以解决了。他有点兴奋,哼起了小曲。
“干什么呢?上厕所还唱歌?”美蓉在外面问了他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可以自理了。”他愉快地告诉她。
他确实很愉快,因为,从此之后,他可以自理这件最麻烦的事情了。他不用再发愁了,也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尽管他声明不用她帮忙,她还是走进来扶住了他。还代他冲洗了便池子。
他忽然觉得,美蓉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唠唠叨叨的了,也许是美玉告诉了她,警告了她。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真有些自责。如果他一时糊涂了,现在的美蓉、虎子该是多么悲伤,多么凄惨!他们该如何面对世人的责难呢?!
回到床上,美蓉递过了降压药给他吃。吃完了药,实在是没事可做,他拿起手机,给美玉发短信:美玉,你干什么去了?告诉你,我可以自己上厕所了;我可以自理了。
美玉回应:市卫生防疫站来饭店检查卫生。我得应付一下。祝贺你可以自理了。看来,你不用害怕我帮助你上厕所了。哈哈!
小姨子总是这么风趣,真有意思。他本想再发一条逗她玩儿,一听说是防疫站来找饭店的麻烦,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 一会儿,手机响了,一看,是美玉的。
“美玉,什么事儿?”他接过来,问。
“他们硬说饭店卫生不合格。要封我们的门。”
“怎么不合格?前些天区里不是刚刚发了许可证吗?”
“不知道。我看,他们纯粹是来找麻烦的。”
“是市防疫站的人吗?”
“不是。是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的。”
“爱委会?”他皱起了眉头,“这个部门轻易不管具体事儿的,今天怎么也执法了?”
“姐夫,我好说歹说也不行。你找找鞠市长吧!”
“不用。”他突然想起市爱委会的主任就是他的一个老部下,立刻告诉美玉,“我找他们的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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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一听是省长的电话,立刻抱歉说:“对不起,老领导,给你添麻烦了。呵呵,‘爱委会’执法也是被逼的。省里卖给我们的灭鼠药,市财政至今也不给钱偿还。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呀。呵呵,省长,对不起,让你的亲戚买点儿灭鼠药吧!少买点儿。”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是,人家饭店里没有老鼠,你凭什么让人家买灭鼠药?他本想训斥对方几句,可一想对方是一位女同志,就不好意思张嘴了。
于是,他让美玉买了100元钱的灭鼠药,问题解决了。
妈的,纯粹是土匪行为!美蓉骂了一句:“美玉有你这省长姐夫还得拿钱买耗子药。要是平民老百姓,还有个活吗?”
这就叫,逼良为娼!
他发现,自己这几天,说话不注意影响了。
不过,这事儿也真没地方讲理去。如果说爱委会的人不应该逼铁羽的小饭店,那么,为什么省里要逼蓟原市爱卫会买耗子药?省里逼市里,市里不给钱,你要这爱卫会主任怎么办?只好运用权力,向老百姓下手了。这事儿,怪不得爱卫会,应该怪省里。可是,国家向省里推销了那么多耗子药,他不层层推销怎么办?说了半天,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他这个当省长的,对这事儿也没有好办法,所以,即使是麻烦到自己的亲属身上,他也只好委曲求全,凑和着给人家一个面子,要是硬,他也硬不起来。这就像是乌鸦落到了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了。
庾明正琢磨着这件事儿,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哇哇的哭声,是一个妇人的声音。这妇人一边哭,一边喊:“你这个老东西,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这一走,让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活呀?!啊呀呀……”
“喂,这是怎么了?”看到护士端了药盘来挂滴流,庾明随口问了一句。
“哦,对不起,庾省长,是一个患脑血拴的患者死了。他的妻子儿女来这儿哭闹呢。
“死了。为什么?是抢救不及时吗?”
“不是。”护士接着说,“是他们家太困难,付不起药费。医院就把药给停了。”
“医院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庾明发怒了。
“这也怪不得我们医院。”护士解释说:“今年,社保已经欠我们三个月的医保费用了。就说是财政没拨钱,社保没法垫付。这样,医院的资金就周转不开了。被逼无奈,院长只好下令:欠款就停药。”
“唉!”听着外面失去了丈夫的妇人的痛哭,庾明深深叹了一口气:改革改革,各部门都在报喜:采取了多少措施?节省了财政多少开支?可是,改革中出现这么多弊病,怎么就没人来正视,来提出解决办法呢?想一想也没办法。吕娴这副省长就是分管医疗战线的。这个女人一天到晚想的根本不是工作,而是如何整人?这样的人掌握了大权,老百姓能不遭罪吗?
“庾明,你现在是个病人。自己的病还治不好呢,咱别管人家的事了。好不好?”美蓉看见他皱起了眉头,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得连连劝解。心想,现在组织也不让你管事了,你何必操那份儿心?
“护士,这种事儿在你们医院里多吗?”庾明还是放心不下。
“这事儿,别说在我们医院,哪个医院都不少。嗯,尤其是心脑血管疾病,严重的糖尿病,几乎每月都会有人因为停药而丧生。省长,是不是打扰你了。我把门关严。”
关门?假装听不见。这岂不是掩耳盗铃?
护士正要去关门,美玉却突然进来了。她一看见庾明美蓉,便惊讶地告诉他们:哎呀,那女的哭闹得真邪乎!脑袋撞在墙上,都出血了!
“男人死了,她没有活路了。闹一闹也是人之常情。”美蓉倒是看开了,说着自己的道理。
“哇!”的一声,美蓉的话还没说完,庾明却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大声哭了起来。
“庾明、庾明,你怎么了?你有病,可不能激动啊!”美蓉赶忙上前,扶住了他。美玉则赶紧上前,伸出拳头为姐夫捶起背来。小护士看到省长这么激动,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儿道歉:“省长,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多嘴!”
“啊啊,这医疗改革改的是什么玩艺啊!”庾明边哭边骂起来,“老百姓连病都看不起,死在病房里,她还在那儿评功买好,胡说医疗改革取得新成效。这是什么玩艺儿啊!”
“庾明。你冷静一下。人都死了,你就是当着省长也没办法。何况你现在不管事儿了。”
“姐夫,你可不能这么激动。你刚刚能走路,我们正为你高兴呢。你要是这样, 人家护士就不让金针姑娘来了。”美玉假装吓唬着他。
庾明在几个人劝阻下,终于止住了哭声。但是,大家知道,他的心里很苦。改革改革,处处形势大好,老百姓却连生存的权力都没有了。这是改得个啥呀!
“喂,你们外面……肃静点儿!”小护士朝门外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果真有效,只听见走廊里一阵脚步声,人们纷纷撤退,哭声也嗄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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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庾省长,刚才吵了你。对不起……”这时,主治医生慌忙走进了屋子,点头哈腰地道起歉来。
“医生,你告诉我,这人欠了多少钱的药费?你们就停药了。”
“不多。才200元钱。”医生告诉他。
“什么,200元?是200元钱重要,还是一条命重要?你们医院办成这样,还有没有人性?!”庾明又火了。
“对不起,庾省长。这种事,下不为例。一定不会再发生了!”来人是孔田,医院死人的事经常发生。家属吵吵闹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是,今天,这个病人却死在了省长的病房外边,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前些日子,为了庾省长住院的事儿,吕娴把他一顿好训。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省长要是一高兴,就会像捏一支小鸡儿那样把他作弄下台去。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来立刻赶来道歉、赔罪。
看着孔田那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庾明觉得好笑,也觉得可怜。欠款停药的事儿是缺德,但也不能都怪他。是体制问题……
“喂,孔田!”庾明觉得自己与他老子是同事,这孔田就算了儿子辈,于是就直呼他的名字了。
“庾叔叔!”孔田反应很快,立刻改变了称呼,“你老,有什么吩咐?”
“哦……”庾明拿出一副长辈派头,“我请了一位中医给我针灸。她可以来医院行医吗?”
“针灸?呵呵……”孔田摇摇头,“这种病,针灸只能是辅助治疗。要想解决问题,还得靠输液啊!”
“输液?”庾明摇摇头,“从我住院,就开始输液。结果呢,来的时候,我大踏步从门诊部走到住院部,现在,输液输得半身不遂了……”
“庾叔叔,如果你觉得针灸有效果。也可以。”
“可是,我听说你们有些人排斥中医。”庾明说着,瞅了主治医生一眼。
“不会不会。现在号召中西医结合,我们哪儿会排斥?”主治医生答话了,“呵呵,过去,咱们国家没有西医时,治疗脑中风不全靠中医嘛!中医是咱们的宝贵文化遗产啊!”
“那就好。一会儿,我就请她来这儿,给我针灸。你们不能难为她!”
“不会的。我们一定配合好!”孔田再一次点头了。
㊣第277章 … ~走廊运动~㊣
“哪儿没劲儿?”金针扎完了针,问他。
“就是这儿。”庾明指了指膝盖。
“好,我加几针。”
左边的膝盖,是薄薄一层肉皮,里面是包着的骨头。然而,眼瞅着一颗钢针刺进去,却毫无疼的感觉,自己真是麻木不仁了。
金针扎完了针,没有走出去,而是与他聊起了天。
“姑娘,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爸爸送我上的北省中中医学院。可是,他不相信学院那些东西,只教我家传的方法。”
“嗯,针灸可以创造奇迹啊!”庾明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影《春苗》、《红雨》,耳畔又响起了歌唱赤脚医生的歌曲。
“嗯,这得看病情。”姑娘并不吹嘘,只是据实而述,“有的病人,可能一针见效。有的病人,可能扎多少针也不管用。”
“你爸爸,他一定很厉害吧?”庾明问。
“嗯,他是家传的。不过,他也上过卫生学校。”提起爸爸,金针显得非常自豪,“去年,蓟北县城有个交通局长患脑血拴瘫痪,让我爸爸扎好了,连拐棍都甩掉了!”
“是吗?那个人,多大年龄?”美蓉问。
“他都六十多岁了。”金针看看庾明,“庾省长,你这年纪,恢复会很快的,不用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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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人成了瘸子,能不急吗?”庾明叹了一口气。
“庾省长,如果想锻炼,你可以去走廊啊!”金针突然提了个建议,“走廊的墙上安装了扶手,是专为偏瘫病人锻炼准备的。”
“是吗?一会儿我扶他出去走走。”美蓉说。
“我看,不用扶也行,在一旁瞅着点儿就行。”
“大夫老说让我锻炼,这病锻炼有用吗?”庾明问。
“当然有用,起码,通过运动,可以增加心肺功能。心脏泵血有力了,血液流通就舒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