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个加减乘除都不明白,怎么学军事技术?
加减乘除不也是学来的吗?我看就让他学,下功夫学;只要有恒心,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指导员同志,20天之后就要上靶场了。听说,军区炮兵司令员还要来参观;到时候,这个家伙要是捅了漏子可怎么办啊!
嗯?大家发表意见吧!指导员将手里的老旱烟点燃了,吐出的烟圈里,掺和了一种辣椒粉似的呛人味道。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到会的支委都明白,庾连长讲的话有道理。炮兵是技术兵种,炮班长没有文化基础,军事训练就会遇到困难。庾顺舍己救人,固然令人尊重,但是他太笨了。笨得甚至在全师都出了名,继续让他当炮兵班长,炮弹不打飞了才怪!
可是,指导员毕竟是支部书记,庾顺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如果这时候撤掉庾顺,就等于否定了指导员的政治工作成绩,这是一件让他脸上很不光彩的事情。
面对党政首长的尖锐矛盾,参加会议的支委们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发言才对。于是,僵局出现了。
连队的三号首长是副连长,现在,连长指导员出现了矛盾,他应当出来圆场。
可是,这个大比武出身的军事技术尖子,在这种场合历来是不知所措的。他的眼睛冲着几个排长扫了一圈,然后求救似的把眼光转移到了天花板上。
怎么都不说话啊?指导员不高兴了。这个在连队里历来是一呼百应的政治首长,没想到今天遇上了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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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大家这么沉默,证明连长的话说到了人们的心坎上。人们只是不好意思当面反驳他就是了。
说实在的,自从那天庾顺子求情之后,庾虎也曾动摇过,算了吧,人家一个农村兵,熬个班长也真不容易;自己何必与他过不去?可是,最近,团长来到连队检查训练情况,对庾顺子极不满意。
他连加减乘除都弄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班长?团长明确指出,这个班长要换人。 最近,团里又传来消息,军区炮兵司令员要亲临靶场,检验训练成果。在这个关头,庾顺要是出了丑,怎么向上级交待?
可是,这件事儿一提出来,指导员就反对,他坚信思想工作的威力,坚信庾顺能通过刻苦训练打出好成绩来。这样,他就不得不把这个问题提到连支委会上来了。
凭直觉论,支委们觉得连长的话没有错,撤换庾顺是当务之急,谁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指导员讲的大道理上纲上线,涉及到政治问题,也不是一句话就否定了的。而且,指导员是政治干部,按道理,逢到军事演习的关键时刻,他应该支持军事干部的工作,可是,现在他竟是这样不让份,这说明,两个人矛盾有些加剧了。人们更不好发言了。
副连长,你别光看天花板,说说自己的意见嘛!指导员一看静了场,不得不点名了。
副连长毕竟年纪大,资格老。依他的经验,觉得在这时候最好采取拆衷办法。
我也说不好。副连长咳了咳嗓子,以示谦虚:我看,连长和指导员的意见都有道理。庾顺当炮兵班长可能不大合适;不过,人是会变的。如果经过个人努力,他的文化水平和军事技术都有长进,在实弹射击中也许能打出好成绩来。
那,你的具体意见?指导员着急了。
我看,再观察一个星期;以他的表现情况,再决定他的去留。
副连长的发言结束了。会场里出现了失望的叹息声。大家都知道这个意见并不高明;但是没有谁会拿出更高明的意见来。
会议不欢而散。
海风吹了过来,远方升腾起来的一缕缕烟雾,裹起了即逝的夕阳。
战士玩得正开心,欢乐的笑声响彻了海滩。
这时,庾虎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并没有随大家一起到海水里嬉水,而是一个人默默地打扫着营区的卫生。
这个人,正是庾顺。
看上去,庾顺也许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红红的脸膛,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再加上腿勤、手巧、嘴儿甜,一看就会让人产生信任感。
他入伍后,先是喂了一年猪。然后又到炊事班当班长。由于他不知疲倦的工作,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干,人缘儿很好,评功受奖非他莫属,自从他在海滩上救起游客之后,名气更大了。不到两年,就成了全师的先进典型人物。今年,指导员将他提拔为炮兵班长,是要证明一个真理:思想好的人通过勤学苦练,也能锻炼成为一个优秀的技术能手。
开始,连队军事训练的压力并不大。庾虎只得随合了指导员的意见。可是,通过半年训练,庾顺确实难以称职胜任,庾虎决心要向指导员摊牌了。
谁知道,这位指导员竟是这样的固执。他要顽强地坚持自己的意见,期待一个奇迹的出现。他要通过庾顺,向大家证明政治工作的万能作用,证明他所坚持的信念和理论没有错误。
而庾虎呢?这位在炮兵院校刚刚毕业的标准炮兵指挥员,觉得自己的决策没有错误,在这外关键时刻也是不能让份儿的。
两个人都是上级看好的后备干部。他们都清楚,自己的前程无量,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稍有一点儿闪失,就会成为别人的话柄。所以,在一些敏感问题上,他们谁也不肯让步。
庾顺啊庾顺,真是难为你了!想到连队首长之间隐秘斗争竟集中到了一个朴实的战士身上。庾虎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丝的怜悯。
刚刚住下的营房面积很大。庾顺扫了半天,还没有扫完半个院子。沉重的扫帚划在地面上,发出嚓嚓嚓的磨擦声。这声音盖过了海涛的呼啸,压倒了战士们的嬉闹声,一声一声重重地刺在庾虎的心上。
庾顺!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正在低头劳作的庾顺听到他的喊声怔了一下。弄清楚是在喊他,便放下扫把,端起两手,规规矩矩地跑步到了庾虎面前立定站好。
庾顺,你还记得学过的算术吗?
报告连长,记、记得!
“小九九”还会背吗?
会!
回答我,三乘以七等于多少?
三七、三七、三七……
唉,三七二十一,这是嘴边儿上的话,你怎么也不知道呢?庾虎心里暗暗替他着急。
报告连长,三七二十五!
嘿!他心里一乐,脸上露出一副苦笑:顺子,你别扫院子了,快去学习文化课吧!
㊣第190章 … ~风流炮班长~㊣
……大概庾顺听说自己成了一个有争议的炮兵班长,思想上承担了沉重的压力。他牢记连长的指示,不再打扫院子做好人好事,而是天天早上起来学习文化。
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五七三十五、六七四十二……
每当庾虎早晨起来到海边散步,总能在营房后面的山坳里听到庾顺背诵乘法口诀。
他想,依顺子这样的毅力,也许会出现奇迹。
有一天下午,连队正进行挖助锄坑训练。庾虎突然问庾顺:乘法口诀背会了吗?
报告连长,背会了。
背会了?庾虎噤了噤鼻子,有些不大相信:我问你,咱们连里有六门炮,考核时每门炮要打出七发炮弹,你说,全连一共要打出多少发炮弹?
六七、六七四十二。报告连长,一共要打出四十二发炮弹。
哟?!真是功夫不亏有心人。庾虎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冲大家做了个鬼脸儿。
依庾顺的精明程度,学会加减乘除并不是难事,难得是他能否持之以恒地坚持学下去。如果庾虎继续在他的身边,继续对他的学习进行督促,庾顺兴许会成为一个文化教育的速成者,继而成为一个合格的炮兵班长,
可惜,当时师部有一个重要会议要他去参加,他大约离开了连队一个星期的时间。
会议结束后,他急切地赶了回来。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了解庾顺的学习情况。可是,当他再次看到他时,庾顺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这是一个安静的早晨。一轮红日友好地在远方的天际线上冉冉升起,辽阔的海面显得安祥、平静。轻轻的风儿掠过去,海水微微拂动起来,在愈来愈强的霞照里熠熠地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庾虎手拿着收音机,转过了海岸线,习惯地走向那道山坳里。那里是庾顺清晨的课堂,在每天的晨光里,他总能听到这个战士刻苦的读书声。
可是,今天……这儿竟是如此的寂静。那位勤奋学习的小伙子,不见了踪影。
莫不是他有了别的什么事情?
不对呀,刚才值岗的战士还告诉说,他是朝这儿走来了。
哈哈哈哈……正当他胡乱猜测,不得要领的时候,一阵嘻嘻的笑声随着海风飘荡过来
噢,他看到了!那是在山下,连队经常训练的地方,出现了一帮穿了绿色军装的女兵。大概她们是靶场的后勤战士吧。此刻,她们每人拿了一把铁锹,正在将连队训练时挖过的助锄坑一个一个地填平。
一个细高挑个头儿的女兵,披着两缕细细的发辫,大声地指挥着女战友们干这干那。她的个头儿实在是太高了,在刚刚升起的朝阳里,长长的身影竟到达了庾虎的脚下。
庾班长,你们连队是不是把你们管得很严,不让你们接触女的?她像是女兵中的头目,分配完了任务,便大胆地与身旁的一个男兵开起了玩笑。
庾班长?庾虎心里一楞……
定神一看,站在那女兵旁边的人正是庾顺。
在女兵群里,庾顺鹤立鸡群,非常抢眼。他那微微显得羞涩的神情,农村小伙子见了女孩儿之后的那种拘泥,干起活儿来那种不藏奸、不耍滑的实干劲头儿,着实博得了这些女兵的好感!再说,当时凡是能当上女兵的人,家庭背景都很厉害。她们不是部队大首长的女儿,就是大城市里有实力的高档次人家。这些在部队呆得寂寞了的千金小姐,是不是要拿我们憨厚的庾顺当开心丸儿来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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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哪一种原因,他都不想让庾顺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庾顺啊庾顺,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处境吗?你难道不想学你的功课了吗?
伴着他糟糕的心情,他做了一件很不理智的事儿。他将庾顺从这帮女兵里拉了出来。而那些个女兵,则毫不留情地将他嘲笑了一番。
是的,他对这种事情不能视而不见。为了他的前途,为了连队的荣誉,他必须警告他,赶快收起心来,集中精力学文化。
可是,他对他的批评毫不在意,相反,庾顺倒是开导起他来了:连长,我是个先进人物,总不能天天学那些加减乘除,背那些计算公式吧!我是不是也该尽一尽“积极分子”的义务,抽时间做一点儿好人好事儿啊!
哟,这一下子把他造楞了。原来,这个表面上朴实憨厚的农村老乡,城府深着哪!他是想,如果现在只是一个劲儿地学文化,学军事技术,把先进人物的义务扔在一边,那么,万一文化课学不好,射击成绩上不去,就会落个一败涂地的下场;如果现在仍然抽时间做点儿好人好事儿,即使打靶后的成绩很糟糕,也可以有个托词,用做过的好人好事儿来搪塞。这就可以使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唉,这个小子,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呢!
好吧,你说得也许有道理。庾虎有些生气了。心想,怎么遇上这么个人,好心当了驴肝肺。
可是,更令人生气的是,指导员也来替他说情来了:连长啊,庾顺毕竟是一个政治标杆儿;如果让军事训练冲淡了他的政治影响,是不是不合适啊!
他彻底释然了,悔不该在那次紧急会议上随着副连长和了稀泥。早知道这样,他早就该坚持原则,将他撤换掉了。
于是,他不再关心他的文化课了,也不再跟随他的行踪。他的前程与进步,有指导员负着责任哪!他的射击成绩好坏,有大家顶着哪!他不过是一个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位置的人,他何必自做多情?
不过,依他对庾顺的了解,他有个预感:这个庾顺让指导员这么宠着,早晚得捅出点儿娄子来!
事实证明了他的预测。
事情发生在一个晚上,一个下着雨的晚上。恰巧,这个晚上轮值他查岗查哨。为了不耽误勤务,吹熄灯号时他喝了一大杯水,想让慢慢涨起来的膀胱提醒自己及时起床。不过,刚刚闭上眼睛,那杯水还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正值第二班岗的侦察班长将他推醒了。
哟,有情况?他以为自己睡过了头,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六班长和一个女的走了。
什么?!他急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说一遍。
庾顺,让一个女兵领走了!
那?他心里一惊:糟糕的事情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