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角落一片议论之后,迅速平静下来。
并非高登这个名字不为大众所熟识,而是温莎家族的奇怪态度。
既然主人家把他“冷冻”处理,在场的权贵自然也懂得望风而动。
高登一个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落地舷窗前,蔚蓝的辉光撒在他面庞上,脚下是金色的维纳斯。他对着虚空长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
接受这样一个上流社会宴会邀请,并不意味着他真正踏入了这个世界。
就在他驾驭着沙星战舰抵达的时候,温莎城堡看似隆重的迎接,现在回想起来,要么是一种满足权贵看热闹的心情,要么便是温莎大小姐的面子。
也许在他们眼中,他不过是军方派来的一个招惹眼球的代表;他们可以通过无数手段,巧取豪夺,得到沙星战舰。
他一个小小少尉,根本不值得拉拢和收买。
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嗨,也许我不得不吞回那句话,我们又见面了。”一个阴柔的年轻男子声音,从高登背后传来。
高登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看到了一张依旧那样让人厌恶的面孔。
蜜色的卷发,漂亮的碧眼,薄犀的嘴唇,削尖的下巴,这是一张漂亮不似男人的面孔,它的主人就叫——马里南。尼古拉。古斯塔夫。
“怎么,故人重逢,不打个招呼?”马里南手里漫不经心地掂着高脚杯,还是一贯的轻佻和傲慢。
高登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变得比以前更像个女人,我真为你悲哀。”
“我可以把你的话当作是赞美,或者嫉妒吗?”
马里南仰了仰身,跟着又凑了上来。
“坦白说,我睡过无数女人,他们不是为我的私人飞船,就是为我的信用卡陶醉,很少有为我脸蛋陶醉的女人。
“但在我心里,她们都比不上一个人,那个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女人。
所以我恨你,一直都在恨,直到把你赶出学校,甚至在宇宙港放了烟花来炸你,最后没想到流放你去那个叫红蝎的矿物星,反倒成全了你。我只能说,这一切是天意。”
一名侍者适时托盘走过,马里南抓过一个杯子递到高登面前,“为什么不让我们为天意乾上一杯?”
高登冷冷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啪!酒杯在甲板上摔得粉碎。
附近两名原本打算过来搭讪的年轻女郎,尖叫着跳脚跑了开去。
“我伟大的联邦英雄,作为你的老朋友、你的校友,我真为你感到不值。我敢担保,今天进入会场军衔最低的也是个准将。你别走,听我说……”
留给马里南的是一个孤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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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幽的瞳孔里有戏谑、有冷酷,还有一丝笑意。
第八章 … 月光
在飞翔走在电影一样的画面当中,高登浑然不觉四周关注和指点的目光。
他心中孤寂益深,想到阵亡的父亲,他突然迷惘起来。接到那张邀请卡的时候,他无法否认内心那股火热和振奋,甚至暂时忘记了丧亲的悲痛。
这里有舞池,有娱乐中心,最美的女人,最美味可口的食物,让人忘忧的香槟,但偏偏那些只能加重他内心的沉重,和脚步的轻浮。
“先生们,女士们,请静一静。下面有请全宇宙最美丽、最动人,属于全人类的天使——莎拉。布莱曼小姐。”
“莎拉这次带来了一首新歌——《月光在飞翔》,献给温莎城堡在场诸位来宾,也献给在“陨月浩劫”中英勇牺牲的战士。
“献给所有仍旧在战后苦难中挣扎的平民和公民,月亮虽然不再悬挂在我们的夜空,但她温情的光芒,永远飞翔在我们的心中。”
指尖天使丝绒般的声音,像婴儿的小手,不自觉触摸到了所有人的灵魂。那份发乎天然的生命感动和关爱,让全场各个角落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到处都升起了巨大的演唱台的全息影像,绅士淑女们翘首以待,连小孩子也停下了欢快的脚步。
“陨月浩劫”指的,自然是过去一个月,太阳系那场联邦与沙星人惨烈厮杀的战争。
高登此时正在广场一角,刚好可以看到那个以落地舷窗为背景的舞台;正巧舷窗外的金星就悬挂在了外面,蔚蓝和金色的光辉交相呼应,如梦似幻。
直播讯号立即传播到了整个太阳系,所有为生活、为伤痛、为移民奔波的人们,都暂缓了脚步,停驻了视线。
那个优美少女凝立在舞台上,深情凝望着宇宙深空,她一头金色瀑发像静止的河流,天使的面孔让人百看不厌。
当第一道低音从她喉咙深处飞逝出来的时候,冰封的精灵活了过来,在舞台上随着歌声起舞。
高登静静地听着,内心奔腾的心灵渐渐平静下来。他没有去听歌词,也不记得歌词,他只是回到了那场他亲自参与的战争,那场残酷、壮烈的战争。
那时候的他,冷静、果敢、大胆至乎疯狂,那时候的他只想着怎么去胜利,去击败沙星人,保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然后才是联邦。
而现在呢,他的眼睛被利益蒙蔽,被权势所吸引,他已经失去了那颗无畏无欲的心。
所以才会迷茫,才会痛苦。
“战争的阴影刚刚过去,无数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欢笑,但莎拉要说,我们不能失去对光明的向往,我们一定要对生活充满信心。希望远方的人们能听到莎拉的声音,莎拉一直跟你们在一起。
“下面莎拉再带给大家一首《你是我的天使》,希望所有人都能相亲相爱,没有战争,也再没有痛苦。”
听到那个美丽动人的声音再次飘扬起来,高登脚步不自觉开始移动起来,无所去,也无所踪,随着命运的呼声沉浮。
每走一步,都把他的心灵带到一个高处,他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以前也听过指尖天使的歌声,但从没有今天这样的感受。
恍然间,他有一种觉悟,他找到了原力修为一直难以突破的原因所在——他的心灵还不够坚定,还有缝隙,承受不起更高层次的力量。
在一间豪华包厢内,温莎家族最重要一名成员正通过全息影像,注视着舞台上那个天使,他宠爱的孙子和孙女左右相随。
老人须发皆白,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他已经两百八十岁了,身板依旧挺得笔直,像个军人。此刻他微醉的眼中,透着追忆的光芒。
威金斯。罗曼诺夫。温莎,这是一个温莎家族值得铭刻在历史上的名字。
在进入联邦纪元后,这个久经岁月沉淀,曾经的王室风光,渐渐远去,守旧刻板成了这个家族最大的绊脚石,几经沉浮,已经走到了被历史淘汰的边缘。
但威金斯这个男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他不顾家族顽固势力的反对,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放弃了家族血脉的矜持,广为结交新兴势力,将家族彻底融入了联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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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变卖掉大量继承自千多年前的宝藏,从银行风险投资,到飞船制造,甚至娱乐行业,只要有利润的地方几乎都能找到温莎家族。
温莎家族短短一百年就恢复了元气,重新跟上时代步伐,凭藉其历史地位,占据了联邦财阀势力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又一曲天籁结束,包厢内从天堂跌回了凡间。
“爷爷,回神,回神……”温莎搀扶着威金斯坐下,恰到好处地扮演了俏皮孙女的角色,“爷爷是不是在想念奶奶了?”
另一边的苏怒目瞪了妹妹一眼,“莎拉布莱曼的声音很纯粹,没有任何杂质,爷爷年轻时候就酷爱音乐。他常说,若不是温莎家族的子孙,他宁愿去组建一支乐队,当个吉他手。”
“这辈子唯一让我内疚的女人,就是莫尔尼,你们的奶奶。当年我跟莫尔尼就是在一场大学音乐会认识的,她虽然没有莎拉这个丫头唱的好,但那味道如出一辙。”威金斯声音犹若梦呓。
“爷爷,听过无数回啦!”温莎白了威金斯一眼。
“人老了,总会回想过去。”威金斯伸手拍了拍身边不安分的孙女,“我的嘉希亚也长大了。”
“爷爷只要接受火种,再活几百年一点都不难。”
温莎的话让包厢突然静了下来。苏对妹妹又提起这个禁忌的话题,只能表示苦笑。
“火种,火种,这个东西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你们还年轻,不会明白。”
威金斯出奇地没有动怒。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让莫尔尼陪我走到今天,但我必须为家族作出表率。如果家中多了一个、甚至一群老不死,对一个依靠血脉传承的家族来说,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温莎坚决地驳斥:“爷爷,我不同意这个观点,这仅仅是让家族内部竞争变得更激烈一些。何况整个家族现在都希望爷爷植入火种,保持青春,我们家族才能屹立不倒。”
威金斯摇头:“爷爷也不是顽固不化的人,我同意你们这一辈植入火种,就是想看看未来的可能性。你们看看现在的联邦,即便是没有这次战争,恐怕也维持不了太久。火种会改变人心,太可怕了,爷爷一想到未来人类为了自己理念自相残杀,就无法入睡。”
苏和温莎相顾一眼,知道无法说服爷爷,只得放弃。下面指尖天使的第三曲已经飘了上来。
在一名侍者带领下,高登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进入了一个包厢。
“少尉。”一个有着杀伐气息的声音,从观景台传来。
那里一个标枪一样的背影转过身来,那是一个饱经风霜的黄种人——尽管唐高斯没有戴上军帽,高登作为下级,还是立定致礼。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你所期待的一切?”唐高斯单手负后,严厉的目光逼着高登。
“将军,你心怀天下,可我的心却没有那么大。”高登似乎答非所问。
唐高斯露出一丝可气又可笑的无奈神情,他指着舞台方向,“几个小时前,你救了台上那个女孩?”
歌声依旧在飘扬,两人分席坐下。
高登坦然交代了救人前后发生的事,对于唐高斯将军,他除了敬重,还有几分说不清的畏惧。
“刚才温莎家族的人追问我,是否事先调查到了有人要绑架这个小姑娘,否则为何救援时机那么巧合……你后来又放掉了绑匪,他们也要解释,你让我怎么回答?”唐高斯目光炯炯。
高登恍然大悟。在很多人眼中,他仍旧是青色枪骑兵的人,唐高斯才是幕后主持者。
他斟酌了一下,“那些绑匪无意伤人命,我行程匆匆就懒得管了。”
“对方是谁?”唐高斯浓眉深蹙,心中暗惊此子目无军纪,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敲警钟的地步了。
“那些人确实是海盗,但雇主,我只知道一个姓氏……”高登压低了声音。
“好了,不用对我讲。”唐高斯眼中厉芒一闪,挥手打断了高登未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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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唐高斯又问:“我现在想听听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你真以为凭你手中那点本钱,与这些大家族、大财团周旋,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不等高登答话,他猛一拍桌面,“那是痴心妄想!”
高登作出一脸受教的样子,不敢反驳。
“现在军方对沙星战舰的处置意见不一,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青色枪骑兵。你难道不明白,唐某人即使有私心,也是为了联邦?
“现在好了,盖亚号事件你不听军令,让沙星战舰彻底暴露世人面前,我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到军部台面上,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盯着。你要明白,我不可能永远替你擦屁股。”
高登低着头,“将军,其中有些关于联邦科学院的内幕,您不清楚……
为了找到我失踪的母亲,我可能太心急了一些。”
“关于“上帝之手”?”唐高斯饶有深意地问。
高登抬头微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事情已经扩散到了这样大一个圈子。
“军部要求我交出沙星战舰,还有“上帝之手”的秘密,你让我怎么办?”
高登横下一条心,反问:“将军,军部现在还是联邦的军部吗?”
唐高斯这次被问住了。
良久,他叹息一声,“军队内部已经四分五裂,就算青色枪骑兵,暗中也有人倒向了亚速尔殖民星政府。只怕那边独立宣言一出来,地球联邦就彻底完蛋了。”
“那将军站在哪一边?”高登心中盘算起来。
“地球联邦。”唐高斯斩钉截铁地回答。
高登起身,大步朝大门走去,出门前,他留下一句话,“将军,说句我不该说的话,您不该为一个即将破灭的信念战斗。”
唐高斯目光追随那道背影,徐徐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决定与他分道扬镳。
他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苍凉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