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心这位雍正帝,自从狠心辣手收拾诸王子和各亲贵后,深怕外间不服,常常改扮剑客模样,亲自出来私访。他手下的同党又多,耳目又远,任凭你在深房密室,倘然有半句诽谤皇帝的的话,立刻叫你脑袋搬家。秘密杀死的人,也不知多少,弄得人人害怕,绝口不敢提起朝政。雍正帝到这时,才高枕无忧,天天在宫里和那班妃嫔宫女调笑寻乐。他最喜欢的,就是佐领的女儿,把她封做贵妃,早晚和她在一处说笑。这位贵妃,又有特别动人处每展眉一笑,双眼微斜,真叫人失了魂魄。皇帝称她做温柔仙子。那大喇嘛打听得皇帝爱好风流,便打发喇嘛送上一瓶阿肌酥丸。这阿肌酥丸,原是一种媚药,若服一二丸,精神顿觉兴奋。倘然多吃了,便要发狂。那大阿哥胤,便是误服了阿肌酥丸,直疯狂到死。皇帝得了这瓶妙药,越发快乐。可以称得当者披靡,所向无敌。因此越加感念那大喇嘛,况且谋夺皇位时,得他帮助不少,便常常请他进宫,谈笑饮食,赏赐珍宝。大喇嘛又传授许多秘术。皇帝更是感激,下旨替大喇嘛另建一座宫殿。宫中原有一座喇嘛庙,在西山上,如今皇帝吩咐在皇宫后面,另造一处宫殿,便朝夕往来。内务府奉了圣旨,立刻召集京中巧匠,派内监去江南采办木料。皇帝又加派一个喇嘛充钦差大臣,这钦差大臣,到了江南,十分骚扰,沿途勒索孝敬,又挑选良家妇女去供他的淫乐。还有一班蠢男子,特意把自己的妻女,送进喇嘛行辕去伴宿,说得了喇嘛的好处,便可以长生不老。这个风声一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妇女,都来自献,弄得这喇嘛应接不暇。后来索性定出一个规矩来。凡官家女眷的见大喇嘛须先送贽见礼,少则一百两,多则一千两。江南地方,被他搅得秽亵不堪。正是可怜亦复可恨。直到第二年回京,集了五六百名工匠,造了三年工夫,才把一座喇嘛宫殿造成。开殿的第一天,便由大喇嘛收皇帝为弟子,封他为曼殊师利太皇帝。当时大喇嘛陪着皇帝去游殿,殿中供着欢喜佛,一个个都塑得活泼玲珑。奇形怪状,妖态百出。里面又有鬼神殿,中间供着丈二长的恶魔,塑着人的身体,狗的脸面,头上长两条角,抱着一个美貌女神,做狎昵的样子。这恶魔脚下踏着许多赤裸体的女人。皇帝看了,非常愉快。便把这座宫殿,称做雍和宫,算是皇帝皈依喇嘛教的意思。同时京城内外敕建的喇嘛寺,触目皆是。那班喇嘛,便横行不法,一个个都做起官来。当时京城里有一句俗语,叫做在京和尚出京官。而皇帝的意思,也是借此报答大喇嘛从前拥立的大功。但是那时有拥戴大功的,除大喇嘛和国舅隆科多以外,还有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人。皇帝便下旨,着海望替鄂尔泰在大市街北建一所第宅。宅中应有陈设,都由官家赏赐,整整花了四百万银子。便是那张廷玉,也拜为首相,军国大事,凡是张廷玉出的主意,便十有九准。待他死后,又拿他的神主配享太庙。这个宠,也算到了极点。到第二年上,年羹尧和岳钟琪打平青海西藏,皇帝下旨,封年羹尧为一等公。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也封一等公。又加太傅衔,岳钟琪封三等公。又授年羹尧为陕甘总督,先行班师,再去到任。那年羹尧奉了圣旨,一路上耀武扬威冲州撞县的班师回京。沿路的州县官,在他马前马后迎来送去,就是那各省的大吏,文自巡抚司道,武自将军提镇,谁不见他害怕。惟是他们怕虽是怕,心中却个个含恨,一有机会,便要报仇。年羹尧手下有一个心腹军官陆虎臣,见他作威作福,难免招尤惹祸。在无人的时候,便劝大将军稍敛锋芒,免招物议。谁知年羹尧恼羞成怒,顿时拍案大骂,说俺如今替皇家打下江山,便是皇上见了俺,也要畏惧三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诽谤俺家,喝一声,“斩”,帐下的刀斧手,上前把他绑住,正要行刑,亏得岳种琪赶来,替他讨情,才饶他一死。这时军队前锋已到芦沟桥,便罚陆虎臣在桥下做一个更夫。年羹尧和岳钟琪两将军带领大队人马,直向京城奔来。宫里早得了消息,传谕年大将军兵马暂驻城外,皇上要出城亲自劳军。这时正是六月大热天,御驾出得城来,已是热得一把大汗,淌个不住,好不容易,走到大树林子里,张着黄缎子的行帐,中央设着宝座,皇帝坐下休息,一会儿听得远远的军号响,知道年大将军到了,皇帝踱出帐去,骑在马背上候着。只见前面旌旗对对,刀戟森森,在烈日下一队一队地走着,静悄悄鸦雀无声。那兵士们脸上的汗珠,和雨一般淌着,却没有一个敢拿手抹一抹的。前锋到了御驾跟前,行过军礼,向左右分开。中间出现一大纛旗来,上面绣着一个大年字。年大将军顶盔贯甲,立马在门旗下。这边皇帝两旁,文自尚书侍郎以下,武自九门提督以下,都按品穿着蟒袍箭衣,个个挥汗如雨。那年大将军和岳钟琪,一见了皇上,忙滚下鞍马,匍匐在地,行过大礼。接着那总兵提镇协镇都统等一班武官,一个个上来朝见。皇帝吩咐赐宴。年大将军跟着皇上走进行帐去,一同坐席。那班王公大学士贝勒贝子,在左右陪宴。九卿提督兵部尚书和一班武官,陪着岳钟琪及一班出征的官员,在帐外坐席,一时觥筹交措,君臣同乐。正是:将军凯唱敷奇绩皇帝郊迎犒六师欲知年大将军班师后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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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拥佳人提督吹号角 训骄子教读建高墙
却说皇帝和年大将军在帐中饮宴,席间皇帝谈起处死胤祀弟兄几人的事体。大将军听了,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嘴里虽不说什么,心中却想到好一个阴狠的皇帝,我以后总要留心一二。接着皇帝又问起那班出征的英雄好汉,都如何了,年大将军回奏,臣奉了皇上的密旨,到青海西藏,掳得敌将的妻子,选那美貌的,赏给他们做了妻室。便是那罗卜的母妹,臣也作主,赏了那叫血滴子的做了妻妾。如今他们个个被美色迷恋住了,却愿意老死在那地方,不愿再回京来了。皇帝笑道:“国舅妙算,人不可及。”
看看酒已吃完了,年大将军起身告辞,说道:“微臣军务在身,不敢久留。”
皇帝格外殷勤,亲自送他出帐,一看见那班兵士,依然甲胄重重,直立在太阳光下,脸上被日光晒得黝黑光亮,却不敢动一动皇帝心中有些不忍,便对内监说道,传谕下去,叫他们快卸了甲吧。内监忙出去高声叫道“皇上有旨,兵士们卸甲。”
谁知连呼了三回,那班兵士好似不曾听得一般,依旧站着不动。那太监没奈何,只得回来奏明皇帝。这时年大将军和皇帝说着话,也不曾留心皇帝传谕。后来,皇帝听了太监的话,知道自己的圣旨不中用,便对年大将军说道:“天气太热,大将军可传令兵士们卸了甲吧。”
年大将军便从袖里掏出一角小红旗来,只一闪,但听得哗啦啦一阵响,那几万人马一齐卸下甲来,一片平阳上,那盔甲顿时堆积如山。皇帝看了,心中不觉一跳。暗想这还了得,他倘然一旦变起心来,朕的性命,岂不是在其手掌之中么。皇帝一面想着,大将军却十分得意,奏道:“军中只知道有军令,不知有皇命,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听了这话,越加不快,便也不做声。年大将军看看皇上脸色不对,已有几分明白,忙告辞回营。从此以后,皇帝看待年羹尧,虽外面礼貌格外隆重,暗地里却步步留心。一面派人在京里替他收拾一座大将军的府第,却派着许多侦探在府中监察着。后来年羹尧赴陕甘总督任所,随从人员里,也夹着几个皇帝的暗探。以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秘密报告。年羹尧却睡在鼓里。他自己仗着拥戴功臣,新近又打平了青海,在陕甘一带地方,天高皇帝远,渐渐有点胡作妄为。有一次,出巡到西宁地方,在一位西藏贝勒名叫信诚的府里作行辕。这信贝勒,有一位女儿,名叫佳特格格,却长得天仙也似的面貌,又妩媚又华贵。年羹尧见了,不觉动了心。睡到半夜里,想起这位美人,便唤心腹小僮来,命他拿着军令,到内院传佳特格格来侍寝。佳特格格见了军令,一半有些害怕,一半羡慕大将军的威势,便悄悄地跟着僮儿到外院去便与年大将军伴宿。一宵风流,万分恩爱。第二天,信贝勒知道了这件事,见木已成舟,便把这位掌上明珠,送给了大将军。大将军得了这位美人,宠爱逾恒。一路出巡,都带着她在帐中。因为要讨好美人,又要卖弄自己的势力,传下将令去,着军门提督富山,在帐外吹角守夜。你想堂堂一位提督,叫他打更守夜,未免太下不过去。但在威力之下,也是无可如何。年大将军夜夜和佳特格格睡在帐中,只听得帐门外一声高一声低的吹着角,觉得十分适意。佳特格格便问谁在外面吹着角儿,大将军笑道:“因为格格睡在里面,我吩咐提督在外面把门。”
那格格听了,把小嘴儿一撅,说道:“俺不信,哪有做提督大人,肯替将军把门的。”
大将军说道:“你若不信可以立刻唤来给你看。”
说着,吩咐僮儿把富提督唤进来。那僮儿便出帐去,停了一会,领进一个人来。大将军看看不是提督富山,却是富山手下一个参将,便问富提督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参将知道事情不妙,忙跪下来说:“富提督因要事,回帐去一趟,唤卑职暂时替代。”
大将军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大胆的富山,竟敢不守军令,给我一齐砍了。”
这句话一出口,便有刀爷手进来,把这个参将揪出营去,过了一会,便送进两颗首级。一个是富提督,一个是那参将。大将军吩咐拿出去。这些兵士们看见这个情景,暗里不免有些闲话,渐渐有点不服。年羹尧却依旧作威作富,他的大儿子年斌,已封了子爵。第二个儿子年富,也封了一等男爵,都带着兵马,驻扎在外。年斌打听得父亲杀了富提督,心下大不谓然。待他出巡回来,立刻进省拜见。说道:“俺们父子,全仗军心,军心一散,万分危险。如今父亲杀了没有罪的富提督,实在叫兵士们寒心。”
那年斌话犹未了,年羹尧早已大怒,喝一声:“孽畜!你敢是煽动部下来谋害父亲吗?俺如今先杀了你。”
接着喝一声绑出去。便有四个如狼似虎的家将进来,把年斌绑住。这时年斌的妻子于夫人,正在屏后偷听,闻公公要杀她的丈夫,如何不急。忙到内院跪在婆婆跟前,求她快快去救丈夫的性命。她婆婆陈夫人,只生得年斌一个儿子,听了这话很着急。自念老夫妻两人,早已没有恩情,量来自己去求,是不中用的。便想起家中的教书先生王涵春,是年羹尧最敬重的人,凡是先生的话,他没有不依的。当下婆媳两人,匆匆跑到书房,见了王先生,双双跪倒,不住的求着他去救年斌的性命。王先生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是于夫人先说了几句,王函春听了,拔起脚来便走。赶到大厅上,只见那大公子正被四个家将押着,垂头丧气地出去。王涵春忙上前拦住,一面走进大厅去,见年羹尧气愤愤地坐在上面。谁知他一见了王涵春,却又满面堆下笑来,起身迎接。王涵春坐下,先说了些套话,再慢慢谈起年斌的事,用极和顺的口气反复劝说了一番。又说大公子是一位孝子,他怕大将军中了部下暗算,才敢直言进谏。年羹尧平日是十分信这位王先生的,如今被他再三劝说,不觉恍然大悟,忙传下令去叫把大公子放了。那年斌进来,谢了父亲的恩典,退入后院,拜见母亲去了。这里年羹尧吩咐上酒菜来,和王先生开怀畅饮。看官,你道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何却敬重这位教读老夫子。原来,这里边却有一个缘故。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家赀百万,在三十岁上,生了一个儿子名希尧。到了四十岁,又生下一个年羹尧来。把个年遐龄快活到不知什么似的。老人少子,自然倍加宠爱。看看到了八岁年纪,还不曾上学,年遐龄便去请一位饱学先生来教他。谁知年羹尧自小生性粗蛮,不愿读书。见了老师,开口便骂,那老师生气便辞馆回去。一连换了五六个师傅,他总是不肯上课。他年纪慢慢的长大起来,又天生就一副铜筋铁骨,后来不但见老师要骂,且还要打。许多老师都被他气走。从此以后,没有人敢上门来做他的教师。年羹尧见没有人管束,乐得放胆游玩。直到十二岁,还是一个大字也不识,年遐龄心中十分烦闷。有一天,他带着儿子在门外闲玩,忽然一个走方郎中,摇着串铃儿踱来,走到年家的门口,向年羹尧脸上一看,便对年遐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