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那匹马有些惊栗,仇烈香用手去摸摸马脸颊,柔声说:
“别怕。”
那匹黑色健马又唏律律的长啸,换了几下前蹄,马尾高高的拍下来,好像真的镇定了许多似的。而且脸部向仇烈香那儿挨过去,那马脸还箍着皮质罩套,在摇首的时候,刮破了仇烈香的一角衣袖。
仇烈香露出了一截玉腕,白得似玉一样,这样一截皓腕,在也下,仿佛是千手观音的一次遗忘,留下一截玉手在人间。
三鞭道人看了,喉咙忽地“咕”了一声,叹道:“腕骨那么美的女子,一定很好操!”
追命乍听,就要发作。
仇烈香露齿一笑。
这一笑,比什么都美,这回,不只是三鞭道人看痴了,衣襟间起了异样,连任劳的眼睛也发出异样的光芒,而任怨忽然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谁也没注意到他,就在这一刻偷偷拔下了自己左手无名指的一片指甲。
连血带肉的。
仇烈香向追命笑着细声道:“怎么明明要惹怒人却给人惹怒了呢?犯不着。”
追命本待发作,一听忍下。
然后仇烈香转首向三鞭道人:“像你那么丑恶的人,为啥不回去找你妈!?”
“绝!”追命哈哈大笑,捧腹。
三鞭道人变了脸色。
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这样说话。
从来没有。
──更何况仇烈香是女子。
而且还是那么美丽的女子。
──这样美丽的女子居然不怕他!
一点也不怕他!
这使他心里有更特别的感觉:
刺激,而且,心痒难搔!
“小蹄子,你得要为这句话付出很深很深、很痛很痛的代价哦,”三鞭道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显得很恐怖很恐怖,“相信我,你那时一定后悔为何要把你生出来,而且,你现在就得要开始后悔了,不然,恐怕就来不及了。”
少年无情 … 第五章 怕怕
他这样说的时候,很阴森。
任何人听了,都会不寒而栗。
何况,大殿的火正熊熊的燃烧着,映着三鞭道人一张残花败柳的脸,连同他那残山剩水的语音和蠢蠢欲动的诡怪影子,更是乍寒还热,森冷得像一把扎入胃里烤焦的利刃。
谁都怕。
更何况是女人。
仇烈香听了,向追命闪了闪眼睛,又伸了伸舌尖,说:“好可怕。”
说罢便咯吱吱咯的笑了起来,还拍拍心口。
追命看了。
也乐了。
这女子笑的时候好可爱。
不知怎的,看到她笑的开心,他也开心得心都开了花,也学她拍拍心口,还拍得啪啪有声,伸了伸舌头,笑道:
“好害怕哦。”
两人相视而笑。
非常投契。
无情就在他们之间,左看看仇烈香,右看看崔略商。
仇烈香侧视无情。
只见他脸色苍白,还有点寒。
崔略商俯身看无情。
只见月光下他的眉很浓。
然后,无情冷峻的脸,忽然,变了。
他吐了吐舌头。
舌很红。
绯红绯红的。
舌尖很尖,还有点跷。
然后,他也拍拍自己胸口:
“怕怕。”
然后,三个人,都一齐笑了起来。
这已成为他们的默契。
他们的记号!
他们有了共同的语言。
共同的手势。
这使得他们生起了:“同是一家人的感觉”!
三人一同拍拍心口。
笑了起来。
却居然没有人害怕三鞭。
和他所说的话。
这对三鞭道人出道以来,尤其是成名以来,是从来未有过的事。
只要一听他的名字,是无人不怕,无人不畏,无人不惧的──就连号称武林中的“元神”:元十三限,他的夫人小镜,也一样遭他污辱,元十三限一样奈不了他的何,还几乎给他故意提供倒错、假版、伪作的“山字经”,弄得走火入魔,枉送性命!
谁不怕他?
──居然他们不怕!
这三个年轻人!
仇烈香一面笑一面说:“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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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笑容仍留在脸上:“没想到什么?”
仇烈香指着无情:“没想到他笑起来那么可爱。”
追命也十分同意:“我也很少看到他笑的。”
无情仍在笑。
眼睛成了… …状。
他一面笑一面说:“我也没想到。”
追命又拿葫芦饮酒:“没想到什么?”
无情笑着说:“她那么会打。”
追命附和说:“我也没想到。”
无情接下去说:“她那么勇敢。”
追命向仇烈香眨了眨眼睛:“这次你来问──别老是我问。”
仇烈香笑嘻嘻的道:“还没想到什么?”
无情道:“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将来也一定了不起。”
“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不是了不起,而是幸福……”仇烈香仿佛不经意的接道:“你能给我吗?”
无情一下子楞住了。
接不下话了。
“能能能能能能能能……”追命“能”个不停,乃至酒沫星子沾到唇上来了,“他一定能的。他发的暗器中,有一门最厉害的,就叫‘幸福’。”
追命当然是信口开河。
仇烈香倒听的认真:“是真的吗?你有吗?有这样的暗器吗?──有一天,我倒真想见识一下。”
无情只好傻笑。
笑的连嘴巴也成了O型。
大家都好高兴,而且,竟然都没把头号大敌、武林煞星:三鞭道人乃至任劳、任怨瞧在眼底!
此可忍,孰不可忍也!
三鞭道人怒啸一声,拔出了长鞭。
长鞭舞动,劲气过处,拍拍裂响。
“你们三人,都得死。”三鞭狞笑道:“瘸子,我先断你一双手,再废你招子。蹄子,我先奸你,玩足你三十天才杀你。酒鬼,你最后一个死──还会活上很久很久,决不让你轻易咽上最后一口气!”
仇烈香睨了一眼,看到漫天鞭丝,拂击无定,当下庄重起来:“娘说过,他的‘三鞭一枪二杀手’,确是武林中非常歹毒的杀法,不可轻忽。”
追命忽嚷了一声:“慢着,道士,我问你:那次你在‘知不足斋’盗了‘毒步天下’温蛇遗下的‘山字经’,不是被‘山东神枪会’的孙加零,‘毁尸灭迹’何大恨,‘永不认错’梁深仇,‘黑杀神君’詹远草,‘毒你千遍君不知’温汝他们随后追击你,一路冲出花生堂,而你,居然能在这一众出了名歹毒的人物、武林中闻风色变的煞星追击之下,仍能保命(此故事详见“山字经”,刊于今古传奇武侠版创刊号),可见你真有过人之能。”
三鞭道人一听,倒没想到追命会在此时开口赞他,所谓:千穿百穿,马屁不穿,这样听来,也挺舒身的,于是略缓鞭劲,一吸鼻,汲回了两条正自人中左右缓缓淌下的“青龙”,一昂首,傲然道:
“就凭他们,还逮不住我。”
追命笑道:“据我所知,非但抓不住,还伤亡惨重。”
三鞭脸有得色,“那是他们不知好歹的代价──恐怕你们今晚也得付出这种代价。“
无论再有定力的人,听到人家提到他以前的辉煌战绩,谁都难免飘飘然一阵子。
追命仍接着这话题:“听说,他们是给炸伤的,而且还爆炸得十分出其不意。”
三鞭忽生警觉:“你要替他们报仇?你是他们派来的走狗?
追命忙道:“他们各隶门派,三山五岳,我有的认识,有的只听过大号,但都算不上朋友。“
三鞭冷笑佯作恍然道:“当然了当然了,你们自在门的,自份名门正派,才不跟那些宵小邪派往来结交──那你又问来作甚?”
仇烈香笑着插了一句:“牛鼻子老道大概忘了,追命大哥是办案刑捕。”
三鞭脸色倏地一变:“我是相爷的人,谁敢查我!?”
仇烈香道:“刚才少保府的人还大力撤清,与蔡少保无关;看来相爷府的人更穷凶极恶,直认不讳,天下还真莫奈之何!”
三鞭怒道:“小丫头,你们母女逃到了少保府,只图个安身立命,不给门人追杀于道,已属万幸,还来刁嘴,图个早死么!”
仇烈香脸色一寒,无情忽道:“那干追击你的温、何、梁、孙、詹……五大高手,全伤在炸药下,是不?”
三鞭一呆,遂重重哼了一声:“又一个多事的家伙!”
无情不管他说什么,再下一句:“可是,你的精专不在炸药。”
三鞭心中震动,口里却说:“是呀,我又不是霹雳堂的人,不谙炸药又如何!”
少年无情 … 第六章 因怕深情伤人情
无情缓缓地道:“可是,当晚夜闯‘知不足斋’的,并没有江南霹雳堂的高手,却有一位罕有的在‘山东神枪会’专攻炸药的‘炸王’孙炸。”
三鞭蹙蹙眉:“狗腿子果然鼻子灵敏。”心中却愈渐震撼。
无情眼帘低垂。
他好像是望着地上。
草地已不再柔软嫩绿,因为已铺了尸身,洇了血水。
草地上本有的一簇簇小黄花,现在都给压得七零八落,垂头丧气,颜色消淡,不过,却还有一团团白茫茫的蓬草花、蒲公英,交错生长,在月下摇曳生姿。
无情好象只在看着白毛毛的花,脸上又回到平时的冷峻清奇。
好像他办案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他要把情和理,分得一情二楚,对事和对人,是两回事,不能混着来谈。
这样做,要很自制,很辛苦。
对他的年少与激|情而言,更是艰辛、约制,何其不易。
是以,他给舒无戏笑骂过:“年纪小小,就如此不近人情!”
也曾给喝得半醉的轩辕东方痛斥过:“冷漠无情,年少便不流露真情,年长了之后便一定冷血无情,果然只宜在六扇门混个执法行刑的!”
那时,诸葛先生还为他笑着开解:“他?因怕深情伤人情,惟恐多情作无情。你不知道他。不过,轩辕兄弟口占‘冷血无情’,日后我得再收个门生,就叫‘冷血’,给你再气得个吹胡子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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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前事。
不提。
然而无情追查的就是前事:
“不过,当晚,有人通知孙炸在‘花生堂’内灵堂之前,有一个檀木盒子藏有用毒宝典。”
三鞭脸颏抽搐:“你知道的还不算少。”
无情缓缓道:“可是孙炸一入‘花生堂’,毒典尚未到手,人已受袭,给分了尸。”
三鞭冷笑道:“太贪心的人总没有好下场。”
无情冷冷的道:“对。太贪心的人没有好下场。不过,通知孙炸‘花生堂’有‘毒步天下’温蛇用毒秘笈的人,好像是一个道人。”
三鞭“哈、哈、哈”干笑道:“道人?今大宋天子崇仰道教,天下无处不道人。刚刚就来了三个,来探你的!”
无情双目仍垂注在白蓬蓬的花球上:“当天晚上,埋伏在灵堂前的,也有一个道人。”
三鞭道人仍然笑着,笑声又干又哽:“我就说嘛,方今圣上,道行天下,天下道人,络绎于道,一个招牌砸下来,砸中十个有七个是道人。”
无情道:“那道人就是你。”
三鞭道:“好说好说。我只是去‘花生堂’守灵的。”
仇烈香听得噗嗤一笑:“你不如说你是剥花生的!”
三鞭恨恨的盯了仇烈香一眼,心中晃过了七八种要她落在自己手上整治修理折磨她的狠方法。
无情却道:“据我们所悉,通知孙炸来盗毒经的,也是你。”
三鞭索性横了心:“反正孙炸已经死了,你又不是他孙子。”
无情道:“然而,炸伤温汝、何大恨、梁深仇、孙加零、詹远草五大高手的炸药,就是孙炸仗以成名的‘一顿眼泪’。“
三鞭的脸颊在火光中,似闪过五、六条青色鞭影:“哈哈,他们杀死了孙炸,孙炸的绝活炸伤了他们,这不是报应循环吗?”
无情道:“可是天网恢恢,仍有疏漏。你通知了孙炸,‘毒步天下’温蛇的毒经就在灵堂,他感谢你,把独门绝活‘一顿眼泪’相赠,你收下了,伙同温、孙、何、梁、詹五大高手,伏杀了他。然后,趁他们互相殴斗,争夺毒经之际,你夺了木盒便走。五人穷追不舍,你就故意遗下木盒,让他们争夺到手,其实已取走毒经,把‘一顿眼泪’置于盒内,于是──”
追命接到:“轰隆。”
无情道:“炸了。”
追命道:“敌手不死即伤,你夺得宝鉴,远走高飞。”
无情道:“可是又怕那五大家族追杀,所以躲入相爷府里。”
追命道:“从此,那部毒经,就落在你手里。”
无情道:“那部毒经,听说是温蛇毕生心血所聚,叫做……”
追命道:“山字经。”
两人一唱一和,一对一答,说到这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