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听了,低下了头。
好半晌,才微微抬头,而色苍白,叹了口气。
箫僮忍不住问:“公子,什么事?”
无情挥挥了手,道:“没什么事……只不过,我现在才知道,世叔已一早料定我会选择办理此案了。”
少年铁手 … 第八章 爱拼不是赢
大家走到灵堂内进,只见堂前有一张破竹席,就那么躺了个块头极巨的汉子,上而盖了张薄麻,还遮盖不了一双大脚,大脚全是坭垢,连趾甲已冻成了电殛过的紫蓝色。
尽管天寒地冻,但尸身已开始发出了异臭。
死尸的头前脚后,都含含糊糊的点了几根白烛,白惨惨的亮着,烛影晃晃的,显得死的人特别魁梧,而刚好站到烛光前陈自陈的倒影也特别肥大臃肿。
“拼将”陆破执见陈自陈硕大的身躯遮挡了无情的视线,便挥手道:
“你走开,让盛捕头、铁捕头前来看仔细点儿。”
陈自陈冷笑道:“京里来的捕头,架子就是大一点儿。”
说着忽尔斜睨着无情:“只怪人挡着他,不争自己长高一点儿。”
这一句,可把铁手也给惹毛了,站了过去,尽管陈自陈长得相当大块肥硕,但铁手更加高大雄壮,一站过去,已比陈自陈高上大半个头。
铁手干咳声:“高手高在出手,不高在身影──有些人,蹲在地上,也比别人高大。”
陈自陈冷笑道:“不过,我却知道,有些人,不自量力,学人闯荡江湖,作威作福,坐稳些吧,免得给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哪!”
笛僮一听,气上了头,公子无情一向是他们所敬重、敬爱的人,过句话摆明是冲着无情来的,笛僮雨凝,笛子自腰畔一拎,即“呜”划了一道剑花,怒指陈自陈,叱道:“谁趴在地上,你说!”
陈自陈只冷冷望了笛僮一眼,“你还小,不要趴,还不够味儿。”
笛僮雨凝脑袋轰的一炸,正要出手,严魂灵一把手拽往了他,怕他吃亏,对陈自陈道:“陈自陈,我知道你狠,不然你也不包揽了‘三陈’中的两陈了,但在六扇门里,还轮不到你独家说了算。”
陈自陈冷哼声:“那也是,六扇门里,谁及得上诸葛小花狠!”
这一下,连严魂灵也禁不往要发作了,把大辫子往后甩,怒叱道:“陈自陈,你们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无情忽然说话了。
他的语音冷。
──就好像给冰镇过一样。
他的脸色白。
──就像给冰浸过一样。
但他好像完全不生气。
好像完全没听到陈自陈说的话。
他只是问,问了一句题外话:“独占了‘两陈’,‘两陈’是什么?”
他问的是陈自陈的名字。
但问的是严魂灵。
然后,他又悠悠问了一句:“你和阿拉伯是什么关系?他是你亲伯?你们真的姓‘阿’?”
严魂灵还没回答,陈自陈已冷冷截道:“我有没问过你,为什么有的人叫你做盛捕头,有的人叫你做成捕头呢?”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无情依然毫不动怒,“家父以前是武林人,人称‘盛鼎天’,后来入朝拜官,由圣上赐名为‘成亭田’,这在官籍录事薄上早有记载,可没混了套。”
陈自陈冷哼一声:“我只以为令尊大人改名字改了姓,忘了宗了。得罪得罪。”
铁手沉着气道:“‘三陈’,就是陈鹰得、陈自陈,陈鹰得曾经成功追缉到了‘双棍大盗’陈单东,而陈自陈则曾格杀了‘拳擂上面’陈要权、‘独力难持’陈历持──陈单东、陈要权、陈历持这三个人,都是‘四分半坛’里的一级高手,三个人联手做案,在一个神秘组织的领导下,三人就曾经把‘路见不平帮’四十七徒众屠杀殆尽、杀人越货、不计其数,但却全折在你们两位手下,陈自陈还杀了共中两个。”
陈自陈冷哼声:“铁捕头记得倒清楚。我兄弟平生破案无算,你这不提,我倒不太记得了。锄暴灭恶,尽一己力,拼三条命,划得来之至。”
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有人不喜欢别人提他当年威风事,就连性情看来乖戾无常的陈自陈,也不例外。
陆破执嘿声道:“拼命算啥,遇上非拼不可的,我一个拼他七七四十九条命!”
严魂灵看着陆破执那付狠色,爱惜地道:“小执子,爱拼不就能赢,保命才能取胜。”
陆破执反驳道:“这还用得着你提,我要不知道这道理,早已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严魂灵也不服气,觉得陆破执不体会她的爱心和好意,嘟着腮帮子道:“这里有的是坑,拼死人不要命,你逞勇的就自己摔进去!活埋了吧!老娘才不理你!”
就在二人吵吵闹闹对话之际,铁手已缓步到无情身后,低声道:“我看,这两个姓陈的,好像故意要激怒你。”
无情淡淡地道:“我知道。”
铁手道:“他们这样做,必定另有用心。”
无情道:“你放心,我只想先找出原因。”
铁手这才暗里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受铁手示意下,陆破执和严魂灵的“打情骂俏”才语音一歇,无情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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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表诚意,我已先说明我姓氏,免得你们说我是混的,”他很耐性的道,“你们两位,一死一活,别告诉我你们真的姓‘阿’……”
他脸上有点困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迤逦行来,他有点倦了:
“你们原来都是姓何的,都是邻近绿杨县莲亭村的人,是吧?”
这两句话一出,陈鹰得脸色大变。
陈自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试图激怒无情不成,反而给他这两句话震住了,他转头盯住阿丙,厉声道:
“你们……”
阿丙“噗”地跪了下米,捣蒜似的向无情叩首:
“成捕头饶命,各位捕爷饶命,阿丙从来没有想过杀拉伯,阿丙真的没有要杀死拉伯……”
无情使了使眼色。
铁手跟陆破执便去扶起了阿丙,好不容易才劝他止住了激动,停止了呜咽,无情淡淡的道:“我们来过儿之前稍稍作了些调查而已。”然后他吩咐道:
“掀开殓尸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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殓尸布打开了。
臭味更是浓烈。
死的是一名魁梧的老汉,十分健硕,身体上有多处伤痕,看来死前很是受了点折磨,眼睛瞪大翻开,舌尖吐出,舌头已呈紫蓝,一只右手僵直半张半合,像拿着什么东西,但手里当然已空无一物,另一只紧紧握拳,这老汉混身上下,就是奇臭无比,仿佛就算他未死之前,也一直很臭的了,臭,仿佛跟随了他辛劳一生,而今死后,还要把臭味传给灵堂前这些相熟或全不相识的人。
笛僮箫僮,都捂住了鼻子,忍住了呕心,但仍禁不住要吐。
无情皱了皱眉心。
陆破执和严魂灵,仔细检查过老汉的尸体,铁手也上前去,动手翻掀老汉的尸体,谨慎的观察几处,然后不约而同,都凑近无情身侧,彼此密议了几句。
然后,拼将和嫁将,肯定阿丙情绪已较稳定下来,开始问阿丙:
“阿拉伯是你什么人?”
“他是怎么死的?”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赃物放在那里?交给了谁?”
阿丙张大了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铁手只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之后,阿丙就尽其所知的回答了。
“你别怕,你把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会替你作主,”铁手拍拍他肩膀,道,“只要你没犯法,谁都不能动你,谁要动你,我先动他。”
少年铁手 … 第九章 贞女空棺
本来,“天涯义庄”一向都是由老汉阿拉监管。
由于冢里葬的多是十数年前乃至几十年前抗边的军士,所以,这儿也没什么事干。
直至后来,“贞女坊”的墓日渐多了起来,阿拉老汉懒散惯了,有些应接不暇,何况,那些“烈女”的军属,也嫌阿拉老汉太脏太臭了,而附近“冷月庵”的女尼,也怨责老汉阿拉手脚不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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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请来了阿拉同乡的阿丙。
他们俩都是出身自绿杨县的莲亭村里,都姓何,阿拉老汉还特别把阿丙推介过来。
这份工作是替死人做事──死人,通常都不会翻身坐起怨责活人做事不力的,也不会打人赶人扣人饷粮的,有什么比替死人服务还省事的美差?
说什么,阿丙也是他远房子侄,阿拉宁可把优差引介给何阿丙。
原本,何阿拉名为何德,但阿拉没识几个字,“德”字实在太难写,他倒是一天到晚拉肚子,吃饭拉,吃粥拉,以为吃肉少,肚子搁不住,好不容易最近多挣几个钱多吃几两肉,但也样照拉,拉得好臭,连吃硬馍馍他也一样是拉肚子,所以,人称‘阿拉’,他自己也叫‘阿拉’,叫得乐了,也浑忘了自己还有别的名字了。
至于阿丙,也原名何能,但他在家里排第三,一向人称‘阿丙’。
他来到这‘天涯义庄’的时候,已发现棺木常遭人挖掘,里边陪葬品常给人偷窃,他也曾经跟阿拉伯建议去伺伏,把盗墓人抓住送官法办。
但阿拉伯明显对此不感兴趣,他每次喝得酒醺醺的,只嘱咐阿丙不要多管闲事,后来,还发现阿丙执意要有作为,还吓唬阿丙说:这义庄在半夜常有鬼魅出现,见人吸血,尤其女鬼……阿拉伯还告诉他:“不知怎的,贞女棺里有好几个都是空的……”
阿丙一方面也读书少,几乎不识字,另一方面十分相信阿拉伯的阅历和见识,宁可信其有,便不敢再轻提抓盗墓人的事了。
可是,墓园给挖掘和失窃的事层出不穷,终于惊动县令刑捕。
前几批来调查的差役,不过尔尔,也虚应事故,大概也给阿拉拉去喝了几坛后,吸血鬼啊妖啊魔啊的唬了几回,便空手回去向上面交差:
人的事好办,鬼的事人可没插手余地。
本来这事也算了。
可是‘烈女坊’有位刚安葬下去贞女的坟给掘了。
那贞女的父亲可是朝里的一等大官。
这件事自然非同小可。
更糟的是,那贞女的尸首也给人“动”过了,还有亵渎过的“迹象”。
这案一发,那大官震怒之余,马上给县令巨大的压力。
县令这次出去精锐的衙役和当地有名的捕头来办理,其中两人就是“猛鹫”陈鹰得和“生龙活虎”陈自陈。
他们曾仔细盘查过阿拉、阿丙两伯侄,均不得要领。
不过,阿丙终于对阿拉伯也动了疑。
有几个晚上,他佯作睡了,发现阿拉伯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回来之后,脸上洋溢着陶醉之色,有时候,手里还攥在襟里,直到他小心翼翼,左右看过确实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把怀里的珠饰呀、金钗呀、玉簪呀、戒指呀……一一掏了出来,把这些珍宝都裹成个小布包里,然后,就放在灶口内,用炭和灰、柴枝、禾杆将它掩埋了起来。
在这灵堂义庄里有三个灶口,一个是平常生火的,另一口比较大,是有拜祭香客来的时候,留下膳食时才烧用的。
剩下一个,是一向用不上的。
阿丙目睹阿拉把东西塞到那灶里去。
开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告官。
──不告,就成了从犯,追究起来,只怕一样要当殃。
──若告,阿拉伯只怕成了重犯,自己就是害死他的人。
所以阿丙他很矛盾。
后来,阿丙决定还是“大义灭亲”,那是因为据他的说法,他是想通“了”的:阿拉伯并没有拿他当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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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财物,一点也没分给他,甚至完全不打算告诉他。
阿拉伯是要独吞。
这点令阿丙无法原谅。
当转述到这里,铁手插嘴问了阿丙一句“阿拉伯的偷盗物品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例如是四块在一起的宝玉?”
●
“没有。他把东西都裹在小包里,分许多包包,全埋在灶下,到我发现的时候,都没有见过有这种东西,全是金呀银呀,亮花亮花眼的,拉伯看罢藏起,自说自笑,又醉又闹,就守口如瓶,从不告诉我知道……”
阿丙的答案很令大家失望。
“不过,有一件事物,却很特别,”阿丙忽然记起来了:
“拉伯常拿出来看,反复的看。”
“什么东西?!”
陆破执和严魂灵都异口同声的问。
“灯。”
“灯?”
“对,是一盏灯,很特别,不像灯,像只怪兽,又像头牛,守在灯座前,”阿丙回忆着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灯,那是一盏很奇怪的灯,拉伯对这盏灯,像对神明一样,常常对着它喃喃自语,又敬又爱,且一天到晚把玩着,爱不释手。”
“既然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