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江子本来对这人的一点谢意,此刻已经荡然无存,略带气愤地问他,如果此地即将失陷,那他身为此地军官,又要到哪里去?
“喔,敝人安危不劳二位费心,朋友替我报名了一个补习班,快要正式开课了,我得去那边上课……”
说完这句话,年轻军官从两人眼前离开。似乎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言行讨人厌,所以他转身离去时,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说,虚江子、虚河子皱起眉头,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
不久之后,经过打听,他们知道这个年轻军官的名字叫银劫,似乎是个颇有后台的权贵子弟,平时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本地军方也当他是一个麻烦人物。
尽管对银劫这人有点不良预感,虚江子和虚河子却难以想像,这人不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这些麻烦的持续时间更长达十数年之久,令他们常常感叹“早知道那时一见面就杀了他”,而不知道该说幸与不幸的是,有这种感叹的人,远远不只他们两人。
银劫离去之后,虚江子向弟弟询问状况,大致清楚了事发经过,对于自己总是莫名其妙昏迷一事,深感无可奈何,明明身体没有那么弱,却不知为何总是容易失去意识,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每次昏去之后,便狂性大发,爆发出不晓得哪里来的力量,大闹一场,所向无敌。
虚江子此生平淡,没什么出锋头的机会,难得这样威风一把,倒也过瘾,可惜每次威风的时候,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事后只能看到旁人怪怪的眼神,实在是令他扼腕。
上一次在不周山下闹了一场,又是威风,又是丢脸,事后被师兄弟耻笑了好一阵子,还给取了个绰号,人称河洛剑派的“金曲歌王”,真是可耻到家,但那次闹归闹,没有杀伤人命,也没见血,不比这次直接就辣手抓爆敌人脑袋,凶狠残忍,清醒后听说这事,还被吓一大跳。
“可惜啊……该说是晚了一步吗?”
没什么人听到自己变成冷血杀人魔,会觉得很开心,虚江子的情况也是一样,然而,他仍旧感到惋惜,即使变成杀人鬼也好,若这样的代价能救回同门性命,那就值得,可惜……发狂得太晚,就算杀了敌人,也无法让已死的师兄弟活过来。
虚江子心头郁闷,重重一拳猛然往下挥击,却被虚河子从旁伸手拦下,对着兄长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河洛本部,这张木板床也不是结实的紫檀桌,你这么一拳下去,把床给打垮了,后头会很麻烦的。”
虚河子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兄长,他们两人如今已身在异境,发怒可以算是一种发泄,但对现实却不会有什么帮助,尤其是自己兄弟还扛着责任,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站起来,适应当地,这样子对其他的河洛弟子才有帮助。
“我觉得……太平军用的那些法宝,我们应该多搜集点资料,了解一下。”
虚江子第一个想到的重点,就是这个,先前在路上听到种种传闻,对太平军所使用的法宝形容得极厉害,那时虚河子还对其余师兄弟打气,怎知道实际上阵,太平军的法宝只有比传闻中更强,连自己兄弟都险死还生,这件事传出去,对士气打击必大。
既然已经到了最前线,所有一切不再模糊不清,应当知己知彼,好好了解一下太平军的真面目,将来战场相逢,怎样都能减少些死伤。这是虚江子的想法,但虚河子却似乎不做如是想。
“比起这个,我倒觉得……大哥你那身力量,突如其来,如果能够善加利用,对我方一定大有帮助。”
虚河子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却似乎是在刻意压抑本身情绪,虚江子听在耳里,隐约感受得到弟弟语气中的渴望。
“这个就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也不晓得那种力量怎么得来的,就算想利用,也无从用起啊!”
一面这样说,虚江子想起了西门朱玉与姗拉朵,若说世上有什么人能在这方面帮到自己,那大概就是这两个人了。
两兄弟讨论了一下,但因为没有更多的资料,这些讨论并无意义,基本上只能算是闲聊。
谈话告一段落,虚河子去替兄长取来粮食与饮水,顺便也向外头的医护人员打听,知道此地名为李家屯,本是一个小村镇,大概两个月以前,军部遣人来此建立补给仓库、简易医院,源源不断地为前方提供运补,同时接纳前线的伤兵。
原本战火距离此地还有一小段路,但随着大武军的败退,这里现在是越来越危险,与虚河子说话的年轻女护士小声告诉他,说不定本月就守不住了,医院里头人心惶惶,都想早点离开此地。
“看来,我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虚河子回房之后,这样和兄长说着。
虚江子觉得,情况恶劣没关系,自己本就是以援军的身分来,如果不是来雪中送炭,难道是来锦上添花抢功的吗?问题是,自己才刚来,就被人杀得七零八落,这样根本没资格当什么援兵,大军败退时,自己这些伤兵还会成为负担,那才真是来错了。
“大哥你可真是好心,这种时候还在担心给人添麻烦,你为人着想,人家可未必替你着想,当心到时候被人当弃子用,那时才真的是呼天不应。”
虚河子认为该做点准备,虚江子也同意,但他们两兄弟都料不到,自己没有什么准备时间,因为太平军攻陷李家屯的时间,不用等到月底,甚至连几天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当天傍晚!
※※※
对虚江子两兄弟而言,这确实是一次记忆深刻的体验,两个人正在商议,如何请军方协助,让此刻同在医院内的五十几名河洛弟子,能够在全体撒退时不会被遗留下来,平安转移,忽然就听见外头隐约响起爆炸声。
声音很远,起码是从十几里外传来,若不是兄弟两人内功修为精湛,这一下还听不到。虚河子立刻有了警觉,拿起长剑就要外出看看情况,正在房内的一名大夫看到他这反应,还好整以暇地表示,这种事情常常有,代表大武军正与太平军交战,如无意外,等一下爆炸声会转强,还会逼近,但很快就会结束,这种情形已经反覆持续好一段时间了。
虚河子将信将疑,但这大夫说得果然不错,爆炸声迅速转大,还朝这边渐渐逼近,那名大夫露出一副“不用大惊小怪”的得意表情,虚河子也预备放下剑,重新与兄长讨论,哪知道应该要停歇的爆炸声未有减弱,还迅速朝这边逼近过来。
“敌人来得好快,这也是本地的常态吗?”
虚河子连忙追问,那名大夫呆了一下,侧耳听了听,皱眉苦笑道:“这……这倒是头一遭,不过战场上的事情难说得很,大概等一下就会停了,不用大惊小怪。”
“才怪!”
虚江子两兄弟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自己这时候没反应,那就不是处变不惊,而是麻木不仁了。
虽说身上有伤,两兄弟毕竟根基深厚,又都只是皮肉伤,并未伤筋断骨,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早就已经回复行动力,连忙提剑准备,那名大夫见到他们两人的动作,还劝他们不用自己吓自己,可以多相信军方一点,太平军的攻击很快就会停了。
这个说法,不只虚河子不信,连虚江子都不会蠢到相信,可是那个大夫却对此深信不疑,正当虚江子感到怀疑,想要再问问来确认,一阵尖锐的破风声由远而近,跟着便化作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冲击。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流、猛烈的冲击波,三者同时出现,一只脚刚踏下病床上的虚江子只觉得耳内一震,便被那股力量给抛出,连人带床飞坠数尺外,摔在地上时,全身剧痛,眼冒金星,暗叫厉害,要不是有这张木板床稍分了冲击力,自己伤上加伤,现在不晓得还能不能动了。
“大……大……”
耳内嗡嗡作响,隐约听到一点人声,很不清楚,虚江子站直起身,发现整个房间已陷入一片火海,弟弟虚河子灰头土脸,一副紧张的表情望向自己,而听力在这时恢复,这才听清楚他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大碍,至于本来在房间里的那位大夫,血肉模糊的尸体这时已被火焰吞噬了。
虚江子道:“太平军用的法宝是什么?好厉害!这一下起码炸了半间屋。”
虚河子道:“没时间管这个了,要是再来第二波,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此处不宜久留!”
这句话的实质意义最大,两人跑出房间,发现外头早已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末日景象,死者、伤者、尸体、血迹、哭叫哀号,场面乱得一塌糊涂,垂死的人在地上呻吟,还多一口气的人忙着逃命,就算两人冲出去大喊镇定,也不会有人理睬他们。
本来想要到外头,先顾全医院中的河洛子弟,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而外头除了密集的爆炸声响,还听见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太平军的攻击已到了李家屯,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只是疏散避难,马上就要与敌人短兵相接、正面厮杀了。
“大哥,先出去吧!”
“你下去看看情况,我去瞧瞧这层楼的情况,绝不能让本派弟子冤枉死在这里。”
虚江子的坚持,引来弟弟的反对,现场已经烧成这样,太平军的火器如此犀利,超乎想像,更非血肉之躯能抵挡,若是第二波攻击再来,这幢建筑物随时会倒会塌,留在这里救人太过危险。
“我知道,但是……”
“但是”两字后头要接什么东西,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因为太平军的第二波攻击已于此时杀到,又是一阵奇异的破空声响,虚江子、虚河子两人对看一眼,晓得情况不妙,连找楼梯逃走都来不及,急忙冲进前方大火中,踢开房门,进入另一侧房间,直接从那里破窗跳出。
几乎是两人才这么一跳,后头那股熟悉的冲击震撼,就伴随着火焰、暴风袭来,太平军的这一波攻击,比先前的更加厉害,有几个法宝同时击中建筑物的一面,爆炸开来,整幢建筑物在瞬间被烈火吞噬,两兄弟要不是及时破窗跳出,这时也早在里头成了焦尸。
两人身在半空,被火焰风暴席卷,给这股巨大力量抛甩出去,重重摔砸在地上,虚江子撞断了一棵小树,虚河子身上还着了火,滚了几滚才压灭火焰,狼狈异常,但幸好都没有受什么伤,当他们站立起身,看着大火中的楼房,表情就不是普通的难看。
没听到任何人声、叫喊声,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么熊熊燃烧的烈火,高热火舌从每一个窗户喷吐,建筑物里的人肯定死得一个也不剩下,无论是里头的医护人员、伤兵,还是正在里头休养的河洛子弟,都已经成为烈火中的牺牲者了。
虚江子又惊又怒,太平军攻击的狠辣程度,超乎想像,照理说,就算是两国交兵,也该遵守一定的原则,避开一些忌讳的所在,但太平军居然挑病院当首要攻击目标,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
“这些家伙……还算人吗?”
虚江子的喃喃自语,正是虚河子的心声,但却是为了不同的理由。虚河子以前也曾经见识过一些犀利的火器、威力非凡的爆裂物,在前往此地的路上,听人说起太平军的厉害法宝,更在实战中深切体验,但他真的没看过、没听过什么人或是什么武功,可以一击就这么轰掉一幢屋的。
太平军手上的武力强横至此,官兵怎么有能力抵挡?难怪连战皆败,能支撑到现在简直是不可思议,自己若不是亲自到前线走这一趟,怎么会知道此事?军方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东西?
不过,现在也无法追究这些问题,因为继连串轰炸之后,太平军的部队终于也杀进此地,而且还是一开始就直扑此地,虚江子两兄弟还没有能够多走出几步,就看到太平军的大队人马杀了过来。
当然,来到此地的并不只是太平军,还有那些败退中的大武军,而两者之间所发生的战斗,则是令虚江子两人瞠目结舌,实际目睹了只在传闻中听说、上一场战役中还未有机会见到的东西。
就虚江子看来,朝廷官兵所用的刀剑,品质并不差,毕竟是前线部队,这些刀剑都是精钢铸造,品质堪称上乘,但太平军那边使用的军械,就实在太诡异了,每个人拿着刀柄、剑柄,迎风一晃,就变成一束光,明亮夺目,而这束光所切过的地方,削铁如泥,轻易斩断官兵的刀剑、躯体,通常是强光一过,地上就留下被切成两段的人体,切口像是被高热火焰焚过,没有流血,一片焦黑,有些甚至还出现了近似融化的现象。
“这是什么鬼东西?”
先前与太平军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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