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一片狼籍,现在她不再呕吐。
现在她甚至已不再恐惧,不再愤怒,但却不能不思想,所以就不能不悲哀!
她望了一眼,浑身血污,双目已经阖上的沈星瑜,心中一悲。
“他还是个孩子,他做错了什么?”
一个健康少年,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谁也不能说他错。
可是现在他却像条野狗般被人吊在树上,——一条已被人用乱棒打死了的野狗。
他做错了什么?
他惟一做错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
唐奇冷冷笑道:“他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唐钰!”
他的笑声,很快便随他的人影走远
唐奇已经走远,唐婉却仍站在那株树下。
她望了沈星瑜渐渐僵直的躯体,温热的心,逐渐变得冷淡。
新月渐已偏西,一阵冷风吹来。
她想起了她最爱的玉箫哥哥,又自吟唱起今天早上那首她读了十五遍的词,那是她最喜欢的词。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第五卷 神龙契约
第七十二章 神龙大会
峨眉山,位于蜀中乐山一带,奇峰怪石,风光旖旎,引人入胜。
峨眉一派,自创立以来,已有数百年之久,典籍有载:“峨眉祖师为一道姑,崇佛好武,探各家之拳意,另辟蹊径,独创不接手拳,闻名天下。”
峨眉派在江湖之中,数百年来,盛名不坠,皆因峨嵋派人才辈出,在武林之中,实已是举足轻重。
此时已是深冬,一场大雪,峨眉山头,一片晶莹。
神龙山庄新主洪武、张敏夫妇,以神龙令、清风旗帜,号令天下英雄,齐聚峨眉,召开神龙大会。
各大门派,接到请帖,纷纷赶至峨眉,今日便是神龙大会召开的日子。
已近午时,峨眉金顶,会宾台上,笑语喧天,豪士云集。
正是龙虎际会,风云叱咤,于今之神龙大会,与三十年前在峨眉举行的武林大会相比,境况丝毫也不减当年。
峨眉一带,历史悠久,汉时的古城已废,只留一片平阳,广被百里。
此刻百里平阳之上,万头攒动,既瞧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也瞧不清他们是谁,但不用怀疑,每一颗头颅的价值至少也在千金之上。
人头仰望,十三面辉煌的旗帜迎风招展于白云青天下,围着一座四丈高台,台上有烟雾缭绕,如在云中。
十三面旗帜,随风飞舞,图案不同,颜色各异,分别代表参加神龙大会十三大门派。
便是在这十三面大旗的中央,更有一面锦帜黄旗,令人瞩目。
黄为正色,一般门派皆不敢随便使用,道家尚紫,紫色的旗帜便是武当,昆仑以青天为上,旗色为青色。
唯有这面大旗之上,通体金黄,其上刺着上绣两条张牙舞爪的飞龙,看来好不威风,众人皆知,此面绣龙黄旗便是神龙山庄的标志。
在雪地之上,支起十余座高达三丈的帐篷,帐篷之间相隔约摸二十丈,却有二三十个少年男女,往复巡逻,神情虽然都是矫健英悍,装束打扮却各各不同,想来亦是自十三派弟子中选出之精华。
十三座帐篷,合抱着一座高台,高台四周,冠盖云集,天下武林豪杰中之精华,十中有八,全站在这里。
台上一具千斤铜鼎,缭绕的烟云,便是自鼎中发出来的。
铜鼎两旁,有十三张紫檀交椅。
此刻椅子上已坐了八九个人,当首一个身着黄色袈裟的白髯僧人,卓立在铜鼎前,身形矮小,但神情却重如泰山,正是少林方丈无印大师。
在他身旁分别坐着武当掌门的丹阳子、峨眉掌门玉虚上人、昆仑掌门天门道长、崆峒神剑林麒。
台下一丈外,也有三排紫檀交椅,椅上坐着的自也俱都是气度威严之武林长者。
当首一人苍发白眉,正是丐帮帮主伍子风,其后分别是五岳剑派五位掌门,衡山掌门章九真、泰山派黄风玉、嵩山派于涛、华山掌门郭忠、恒山派苗凤娇,五人俱是衣着华丽,神情却颇显焦急。
但第一排的一张椅子却是空着的,站着数名青衣弟子,也不知是等谁来坐,但从那一面蓝色锦旗可知此位置是为点苍派掌门李北斗而留。
高台四周,围站着无数的武林豪士,每人俱是目不转睛的往台上望去。
台中央摆着两把交椅,左右两面各悬一面清风旗。
清风旗帜,随风飘舞,众人的目光皆往那两把交椅上望去。
这些倨傲的武林高手,居然也会虚位而待,礼让他人,这岂非怪事?
这高台之上的的两把交椅是为何人而留,竟会让十三派掌门人静心等待?
孟玉箫、朱宝婵、红凤凰三人亦在人群之列,红凤凰服用过朱宝婵的“护心丹”虽仍是昏迷不醒,但面上气血恢复了不少。
此刻孟玉箫背着红凤凰,带着遮面的箬笠,将黑纱垂下遮住面孔。
红凤凰伏在他的背上,因之也看不她的相貌。
朱宝婵站在孟玉箫的身侧,两道目光亦往台上望去。
突听“轰”的一声巨响,响声过后,帐篷外便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接着,一人大声道:“神龙大会开始,恭请各派掌门人入座。”
语声宛若洪钟,远及四方。
语声落处,躁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本在走动相互寒暄的各派掌门人也纷纷落座。
“有请峨眉掌门玉虚上人!”
帐篷外那个声音又自飘来。
但见峨嵋派掌门玉虚上人在众人目光之中,缓缓起身,一拂缁衣,执着拂尘,徐徐走到会宾台中,目光一扫众人,朗声道:“承蒙各位英雄赏脸,不远千里,赶来此地,参加神龙大会,当真是令峨眉蓬荜生辉,下面有请清风老人得意弟子洪武、张敏夫妇,给大家道明事情原委!”
她话音一落,右掌一让,众人的目光朝着她的手势望去,自台下缓缓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孟玉箫目光一落,心中一动,那两人,正是自己的师哥洪武、师嫂张敏。
但见他二人面目含笑,缓步而行。
他目光在二人身后搜寻,顿大感诧异,不禁忖道:“怎么不见师妹?她去了何处?既是神龙大会,为师父而开,她怎会缺席?”
此刻洪武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走到会宾台中,微一拱手,朗声道:“恩师仙去,何其悲哉!俗话说,人死为大,可恨恶贼,折辱先师,拆灵堂、抢棺椁,无所不用其极,在下夫妇二人势单力薄,今日借先师之光,蒙玉虚前辈以峨眉作为聚会之地,召集各位英雄豪杰,齐聚峨眉,共谋复仇之计!”
洪武一番慷慨陈词,已是说到动情之处,神色凄然,面上满是愤怒之色。
此刻堂下群豪亦是议论纷纷,愤怒不已。
人群之中,忽又一人高声呼道:“清风老人高风亮节,侠风义骨,乃是武林之楷模,洪庄主,是何人抢走了清风老人的遗棺?我们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呼声落处,群豪更乱。
忽闻一阵娇笑,陡见轻纱飞舞,飘来一名中年妇女。
在她身后跟着三名翠衣小鬟,她身子却若娇慵无力,仿佛连路都懒得走了,倚在小鬟身上,缓缓走上石阶。
笑声一歇,当下一片寂绝!
群豪盯着她纤细的腰肢,似已连气都透不过来,过了许久之后,大家才发觉自己竟没有瞧清她的脸。
只因她的风神已夺去了每个人的魂魄。
人群之中,孟玉箫尚在惊愕之中,便听朱宝婵突然轻轻叹了口气,道:“百花折尽秋风杀,人间绝色玉罗刹……唉,这位江湖传言中的‘玉罗刹’,果然是天下的绝色。”
她这话自然是对孟玉箫说的,但孟玉箫却全未理睬,他眼睛不住在四下搜索,此刻十三派掌门人已到了十二位。
他目光在各位掌门人面上一扫后,又自落到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玉罗刹”身上,心中一动。
莫非她就是惜月宫主让我寻找的神机山中的“玉罗刹”?
她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非她有什么阴谋不成?她与惜月宫主又有是什么关系?
他心念转动之间,便听见人丛间已响起了窃窃私语:“这点苍派的掌门人“七星剑客”李北斗怎地还没有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此刻人群又是一阵躁动,却见“玉罗刹”仍是站在台上,由两名翠衣小鬟扶着,娇弱已极。
只见她目光一扫众人,忽然一笑,目光又自凝注在洪武的面上,用极其慵懒的声音道:“难道这就是洪庄主夫妇的待客之道么?那我也只有自己找地方坐了!”
说话间,目光一瞥,见空着一位,娇躯一拧,便欲往点苍派空着的座位上掠去。
“站住!”
哪知他身形方起,突然一声大喝,跳出两名点苍弟子,挡在她的身前,孟玉箫定睛一看,正是何安、钱贵二人。
但见何安目光一闪,冷冷道:“这个座位是留给家师的,还请夫人让开!”
“玉罗刹”冷笑一声,道:“难道一个死人,还用得着座位么?”
何安面色一沉,喝道:“你胡说!”
“玉罗刹”笑道:“点苍派门户内不干净,弟子忤逆,李北斗恐已死去,若不信,你可赶回点苍山一看!”
“你……”
何安、钱贵二人听罢此话,已是怒极,大喝一声,便欲拔剑。
但他二人愤怒之余,亦觉心头凛然,冷汗直冒。
只因点苍派门下出现了叛徒,柳九真背叛石门乃是门中秘密,不曾外传,外人自是不得而知,此刻这“玉罗刹”虽未明说,但话语之间显然已是知晓此事。
他二人尚在惊怒之间,又闻张敏一笑,道:“夫人真会说笑!李掌门好得很,怎会死去?他昨夜还还托人送来信函,信中已经写明他一时有事,脱身不得,特遣门下弟子前来参加神龙大会。”
她三言两语,便解了点苍之困,众点苍弟子对她自是感激不已。
只见她微微一顿,又自接口道:“贱妇未曾想到夫人大驾光临,失了礼节,真是该死该死!还望夫人恕罪!”
她语声微顿,又自转身对身后一名弟子道:“快,去搬一把椅子过来!”
“玉罗刹”却并不理会张敏的话,身形一闪,娇躯一落,便已稳坐在那方交椅之上。
何安、钱贵等一众点苍派弟子见此情景,已是怒不可遏。
忽闻何安暴啸一声,呛啷拔出长刀,便往“玉罗刹”面门劈去!
“玉罗刹”冷笑一声,纤指一夹,“叮”的一声,那柄精钢所炼大刀,竟被她生生夹断!
堂下群豪见此情景,俱是面色凛然,哪里还敢多说半句。
何安、钱贵等人已是骇得面色大变,默不作声了,却听那“玉罗刹”娇笑道:“只不过是一把椅子,又何必如此紧张!”
她说得极其轻松,似在嘲笑点苍派弟子不该为一把椅子而如此拼命。
但众人心中俱都明白,此刻早已不是简单的座位之争,而是事关点苍门派的尊严,而尊严往往是值得人用生命去捍卫的,因此何安、钱贵二人如此愤怒,便也可以理解了。
此刻张敏嘱咐的那名弟子已然搬来一把椅子,抬到“玉罗刹”跟前,恭恭敬敬放下。
“玉罗刹”却只是淡淡瞥了那把椅子一眼,又自一笑,道:“现在我觉得这张椅子坐得舒服,不想换了!”
她语声一顿,目光往人群之中一扫,指着孟玉箫背着的红凤凰道:“她已是身受重伤,就把这把椅子让给她吧!”
语声未了,长袖轻拂,那把椅子,拨动一阵劲风,便朝孟玉箫、红凤凰二人飞去。
孟玉箫大惊之下,大喝一声道:“多谢!”
喝声未歇,左掌一接,便将那飞来的椅子抓在掌中。
又自轻轻放在地上,扶着红凤凰坐下。
“玉罗刹”娇笑一声,赞道:“好俊的功夫!”
孟玉箫回道:“过奖!”
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不让众人看清他的相貌。
张敏无奈,只得转首对何安、钱贵二人道:“二位点苍派的兄弟息怒,今日之事,多有抱歉,贱妇再去搬一把椅子,还望二位勿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说话间,便走到高台中央,把自己的椅子让给点苍派的弟子。
何安、钱贵等一众点苍弟子见此情景,颇为动容,面上俱是感激之色。
“今日我便看在洪夫人的面上,不与你计较!”
何安目光一瞥“玉罗刹”,颇为得意,朗声道。
“多谢!”
张敏微微一笑,终于化去这场尴尬。
“玉罗刹”咯咯笑道:“你这妇人倒挺厉害!如此懂得笼络人心!”
张敏仍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