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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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一剑-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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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
    慧可道:“在招式上我不能指点你,不过我可以给你说个故事。你读过《庄子》吗?”
    武当派的道家,道家是信奉老庄学说的,蓝玉京道:“我曾经见师祖读庄子,但我一点也不懂,却读不下去。本来想过两年再请师祖教我的。唉……”他没说下去,自是因为师祖已经死了。他不懂慧可为何突然扯到《庄子》上面。
    慧可道:“《庄子》里有个故事,是说楚国都城一个石匠的神技的。(注一)当时杨国的都城里有个人,鼻尖上沾了一点薄如蝇翼的泥垢,他找到那个石匠,请石匠替他除去。石匠抡起大斧,舞得呼呼风响,旁人看来,他好像是漫不经意的一斧就劈下去,刚好就把那点泥垢削去了。那个郢人的鼻子一点都没有受伤,神色也没改变。”
    蓝玉京不胜向往,叹道:“这可真是神乎其技了,斧头是比剑重得多的,要剑术能练到这个境界,恐怕也已经可以天下无敌了。”
    慧可道:“不错,用斧头去削鼻尖上的一点泥土当然比用剑更难,但道理还是相通的。”
    蓝玉京道:“请大师详加指教。”
    慧可道:“斧头重拙,削鼻尖的泥垢则必须尽轻灵之极致。可见重拙和轻灵也可以合而为一的。要点是举重若轻四字。”
    蓝玉京好像一个聪明的学生得到了老师的提示,在似懂非懂之间,细细品味这“举重若轻”四字
    慧可说道:“庄子里还有一个庖丁解牛的故事。这段文字写得非常好,我念给你听:“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注二),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膝之秘奇,(注三),砉然响然,奏刀砉然(注四)莫不中音,合乎桑林这舞,乃中经首之会。(注五)文惠君日: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睹,官知止而神欲得。(注六)批大却,导大窍。(注七)”念了原文,慧可用显浅白话文他替解说一遍,听得蓝玉京心神欲醉。慧可道:“你可知道要点是在什么地方?”
    蓝玉京道:“是不是目无全牛四字?”
    慧可道:“对了,庖丁所见,只是下刀最易的空隙之处,顺乎自然之理,亦即是他所谓的‘神通’。这已经是‘悟道’之言了,所以前贤注释这段文字说:躁刀既久,顿见理间。才睹有牛,已知空却。亦犹服道日久,智照渐明,所见尘境,无非虚幻。”
    蓝玉京想起师祖给他心法上的“本门武学,贵在神悟……不必拘泥,顺其自然,天地万物,皆足以法”等语,暗自想道:“庖丁解牛的道理确是可以和本门武学相通。”
    慧可道:“另一个要点是避实击虚,庖丁用来解牛那柄刀,用了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注八),你知道什么道理吗?”
    蓝玉京道:“请大师指教。”
    慧可道:“那是因为他避开经络相连处和骨节盘结处。《庄子》说:“彼节者有间(江九),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注十),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于上,行为迟,动刀甚微,然已解(注十一),如土委地,捉刀而立,为之四顾,炎踌躇满志!”
    蓝玉京心向往焉,喃喃自语道:“游刃有余,原来是这样来的,唉,不知我何时方能达到这个境界。”
    慧可道:“听你这番说话,其实你已经领悟不少了。”
    刚说到这里,忽见牢洞上方的岩石已经移开,那蒙面人跳下来了。
    蓝玉京道:“这些日子,多射你悉心指点,我的一套太极剑法,初步可以算得是练成了。今天我想试一试不必一招一招来练,也不必依其顺序,就当作是我和你用整套剑法来拆招如何?”
    蒙面人听到“整套”二字,露出蒙面外面的一双眼睛眨了一眨,似乎有点疑问的神色,不过,他仍然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于是蓝玉京便即从起手式开始进招,两仪相生,四象衍化,六合混一,八卦循环等招,跟着源源使出,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蒙面人心里赞了一个“好”字,“这孩子的天资聪颖,真是迥异常流。我最多可以举一反三,他则是闻一知十。唉,怪不得周公瑾当年有既生瑜何生亮之叹。师父常常赞我聪明,我也以为我的学武资质还算不错的,谁知比起他来,却又差得远了,目前我可以胜他,再过三年,只怕我就未必能是他的对手!”蓝玉京见那蒙面人见招破招,见式破式,仍然一如往昔,好像漫不经意地就把他一口气使出来的七招剑法全都化解,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只怕我那一招白鹤亮翅,也未必能够难倒他。”他可不知,那蒙面人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在剑法上已是尽展平生所学。
    两人都是暗暗佩服对方,过了十数招,忽地又都是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
    原来蓝玉京使到了“三转法轮”这一招,已经有了那蒙面人意想不到的变化。“三转法轮”是接连划出三个剑圈的,他却是圈里套圈,一共划出了九个剑圈,而且斜正不一,把本来已经算得变化复杂的一招,弄得更加复杂!
    但蒙面人的应招,也是出乎蓝玉京的意料之外。
    上一次他破蓝玉京这一招“三转法轮”,是向相反的方向划出剑圈,以急速旋转的剑势,把蓝玉京的剑牵引脱手,此际却是顺着蓝玉京的剑势,木剑就似轻飘飘的一张纸似的,“贴”在蓝玉京的剑上,这么一来,他固然绞不脱蓝玉京的剑,蓝玉京这一招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谁也克制不了谁,只能又再变招了。
    蓝玉京的新招变化,层出不穷,那蒙面人也是随机应变,一一化解。双方的变化都是悉依剑理,各有千秋。不过其中几招,蒙面人却是倚仗功力之助,方始能够不在招式上吃亏的,但因他对蓝玉京功力的深浅早已洞悉无遗,他可以将自己需要增添的功力计算得非常准确,令得蓝玉京看不出他是在“取巧”。
    不知不觉,蓝玉京的一套太极剑法已经使完了,他重新又使了一招“起手式”,蒙面人眉头一皱,似乎不以蓝玉京又要“从头来过”为然,只是他却不能说出来。原来他也在期待蓝玉京使出那一招“白鹤亮翅”的。
    就在他眉头一皱,心念方动之际,蓝玉京的剑法又再变了,蒙面人所期待的那一招“白鹤亮翅”已经使出来了!
    这一招“白鹤亮翅”使将出来,饶是那蒙面人津通太极剑法,也是不禁为之心头一震,目眩神迷!
    刚才那一招“三转法轮”只不过增添新的变化而已,这一招却是完全突破了原来范围的创新!但虽是创新,也没违背剑理。
    “白鹤亮翅”本来是身形飞起,剑势斜展的。幅度的大小,虽然没有严格规定,也总是在一丈的范围之内。蓝玉京的“白鹤亮翅”却是剑锋一展,便即回收,形成了一个幅度不大的弧圈,而在弧圈形成的过程中,剑势有如波浪般的延展,那已经是似乎并无规律的“波幅”了。
    这一招若在墨守成规的武当派弟子看来,一定会大加非议,认为这是标新立异,根本不能算是太极剑法的。
    但蒙面人津通太极剑法,如今更可以说是得了无相真人的真传,他是懂得蓝玉京的“创意”的。蓝玉京并非标新立异,他只是追求“神似”的境界,这一招已经得了太极剑法的津髓!
    剑锋一展即以弧圈形回收,那是象征白鹤在亮翅之后的敛翼动作,“波幅”是它翅膀的震动(拍打),这岂不是更加全面符合了“太极圆转,无使断缺”的剑理!
    蒙面人毕竟是个剑术的大行家,目眩神迷,不过片刻间事,说明迟,那时快,他的木剑扬空一闪,亦已是立即创出新招。
    这情形就等于是高明的棋手对奕,遇强愈强,一方经过深思熟虑所创的新招,往往也为对方临阵创出的新招所克。
    蒙面人这一招根本就不是太极剑法中的任何一招,甚至任何剑派都没有这样的一招。”
    但那剑势却又分明是蕴藏着太极剑法的津华。他是采纳了太极剑法中十三个招式的津华,自创这招还没名称的新招的。
    而且在他这一自创的新招中,还不仅只是蕴藏着太极剑法的津华,原来他曾经学过许多家的剑法,太极剑法并不是他最初所学的剑法,目前来说,虽然可以称得“津通”,毕竟还是最近才学到手的,作为他原来基础的剑法则是“飞鹰回旋剑法”,如今在他这和自创的新招中,也就不知不觉把飞鹰回旋剑法溶化入内了。
    蓝玉京不懂个中奥妙,只是感觉他这一招毫无破绽可寻!
    蓝玉京这最后一招已是极尽变化的能事,没想到对方的变化更加奇幻,竟是毫无破绽可寻!
    毫无破绽可寻,他还有什么求胜的机会?
    这一招已是他最后的一招,就好像行到了路的尽头,前面已经给人“堵死”了。
    但当真就没路可走了么?
    突然有八个闪光的大字在他脑海中浮现——“举重若轻”,“目无全牛”。
    “臣以神遇,而不以目睹。官知止而神欲行。批大却,导大窍!”慧可给他讲解的那《庄子》熟极如流,就像源头的活水,冲开了他的思路。
    思路冲开,他也从“山穷水尽疑无路”,踏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了!
    牢房消失了,蒙面人消失了,他眼中所见,只有那木剑的剑尖,那剑尖划出的一个个圈圈。
    他好像一个旅人,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了路。
    蒙面人新创的这一招是包藏了两套剑法的津华的,一是太极剑法,一是他自小就练的“飞鹰回旋剑法”,一柔一刚,性质本来不同。不过,经过这蒙面人的融合调和,却变成刚柔并济,恰好就能够发挥了相辅相成的作用。应该说这已经是前无古人的津心创造,但任何新鲜的东西,都不可能一开始就十分完美的,问题只在于你是否能够发现它的未成熟的地方罢了。
    蓝玉京想到了庖丁解牛的那一刀,“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他看到了对方的“间”了,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蒙面人做梦也没想到蓝玉京的“白鹤亮翅”还有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
    此时他已经是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一招的攻守之中,当真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一切顾虑,在这刹那之间都已抛之脑后!
    他本来是只用三成功力来对付蓝玉京的,他的三成功力大可以和蓝玉京的五成功力相当,因此不论谁胜这招,都不至于有所伤损,但此际由于他已忘了顾忌,这一招的功力已是用到了七八成。
    在剑法上他或者破解不了蓝玉京这一招,但在功力上他是远胜于蓝玉京的,这么一来,结果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也有可能只是蓝玉京受了重伤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好像有人叫道:“表哥,表哥!”
    这个牢房是山洞改建的,声音透过层层岩石的缝隙传进来,音调和音色都已变了,而且由于声音折射的关系,听起来也是飘忽不定,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蓝玉京全神贯注,甚至连对方的剑尖也已在他眼前消失了。他已是到了有如《庄子》所说的那个庖丁“以神遇而不以目睹”的境界!
    到了这个境界,他对周围的一切.当然也早已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声音飘忽不定,甚至连盘膝坐在地上观战的慧可,也听不出是人声还是风声。
    但尽管那个声音,是音调和音色都已变了的,那蒙面人仍然听得出是谁在叫他。
    因为音调音色可以变,声音中所包寒的感情是变不了的。
    那是西门燕的声音!西门燕叫他“表哥”,他是已经听过几千几万次的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西门燕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他是不想给蓝玉京识破他的庐山真貌才蒙上面的,西门燕一来,岂不就要将他的真面目揭穿了。
    甚至他还不是由于想到了本身的利害关系,而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反应,在听到“表哥”的叫唤这一制那,他已是不自觉的呆了!
    也正是因此,他那如箭在弦即将发出去的七成功力也就不自觉的松下来了。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蓝玉京的剑尖已经把那人的蒙面巾挑开!
    他这一剑的力度也用得恰到好处,挑开了那人的蒙面巾,却没有在他的脸上添上半点伤痕,比起“郢匠”之能挥动大斧,可以削去别人鼻尖上一点薄如蝇翼泥垢,蓝玉京这一剑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对蓝玉京来说,他的剑术则已是又到达了一个新境界了。
    不过,他却没有像庖丁解牛之后那样。“捉刀而立,为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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