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亮笑了一笑,说道:“那你倒是造化不小啊,你这剑法大概是无色长老这一支的吧?”
蓝玉京吃了一惊道:“你也知道无色长老?”
东方亮笑道:“我不但知道无色长老,我还知道武当派的太极剑法是有两支的,无色长者创新的太极剑法是一支,原有的太极剑法以无相真人作为代表的又是一支。论功夫的纯厚,当然得推无相真人,但无色长老的创新也不无可取之处。将来若是两支合流,那就更可观了。”
蓝玉京惊诧不已,说道:“怪不得那天你一见我练习剑法,就说得出我是武当派的。但你好像不是武当派的吧,怎么对武当派的剑法这样熟悉?”
东方亮道:“我是江湖浪子,各家各派的剑法见过不少,因此我的志愿也是博采各家之长,练成自己的剑法。”
蓝玉京叹道:“如此说来,你可真是聪明绝顶了。”
他哪知道,东方亮曾经上过武当山挑战,和他的师父不歧,他的师伯不波等人都交过手,是以才能对两种不同的太极剑法了然于胸。东方亮确实是非常聪明,但若论到聪明的程度,他却是更胜东方亮一筹。“过目不忘”的本领两人不相上下,触类旁通抒发新意的天赋才能,则是他更高了,只是蓝玉京自己不知道而已。
两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三岔路口,蓝玉京踏上当中的那条路,东方亮也是亦步亦趋。走了一程,蓝玉京忍不住问道:“东方大哥,你上哪儿?”
东方亮道:“你呢?”
蓝玉京心想:“我若不说,那就不够朋友了。何况又是我先问他。”便道:“实不相瞒,我是想到嵩山少林寺去。”
东方亮道:“很好!”
蓝玉京道:“什么很好?”
东方亮道:“我也正是要去嵩山。”
蓝玉京一怔,“怎的这样巧?”说道:“不知大哥和少林寺的哪位禅师相识?”
东方亮淡淡说道:“嵩山也不是少林寺的,我去游山玩水不行么?”
蓝玉京道:“我也不是和少林寺哪位大和尚相识,只不过有位道长托我办点私事……”正自思量要不要如实告诉这个有恩惠于自己的新交,东方亮已是哈哈一笑,说道:“我才没工夫管你的什么私事呢。你忘记了吗,咱们见面的第一天,就曾经说过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的。所以,不论什么事情,你喜欢说就说,不喜欢说就不必说。只除了比剑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破绽乃是例外。你不要我说,我也要说。”
蓝玉京大喜过望,说道:“这样最好。”
两人一路边说边走,蓝玉京听他讲一些江湖上的见闻,和一些必须知道的常识,听得津津有味,得益不少。
他们在一个小镇吃了中饭,继续前行,走了一程,踏入山路。山路崎岖,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的行人,两人无须顾忌,又谈论了一会剑法。不知不觉已是日影西斜。山风吹过,黄叶纷飞。东方亮忽然停止说话,好像凝神在听什么。蓝玉京可是只听见风声和落叶声,心想风声和落叶声有什么好听。
东方亮忽道:“小兄弟,我说过不管你的事的,但现在有一件事,我却是非管不可。”
蓝玉京道:“什么事?”
东方亮道:“待会儿要是碰上什么人,那个人和你说话,你不要理他,一切由我替你说。”
蓝玉京道:“是个什么人?”
东方亮道:“我想你大概不会认识这个人的。”
蓝玉京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你要管也不是管我的事。”
他说得轻松,心里可是甚为诧异,东方亮的武功那样好,难道还会害怕什么人不成?因何他如此郑重其事,好像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会惹出锅似的。
心念未巳,只听得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那个人已经出现了,是个女人。
东方亮道:“五娘,什么事情这样欢喜?”
那女人道:“碰上了你啊!东方亮,你这小子怎么今天还在这儿?”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武当山上铩羽而归的“青蜂”常五娘。东方亮没答,反问她:“为什么你也还在这儿?”
常五娘看了蓝玉京一眼,说道:“这位小兄弟是……”东方亮笑道:“你说对了,他正是我的小兄弟。”
常五娘道:“胡说八道,你哪来的兄弟?”
东方亮道:“他是我的师弟,师弟不也就是兄弟吗?”
常五娘道:“这就奇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向天明还有另外一个徒弟。”
东方亮模仿她的口吻道:“这就奇了,我也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和我师父是、是……”
常五娘道:“是什么?”
东方亮道:“嘻、嘻,是、是老相好?”
常五娘喷道:“你作死了,竟敢调戏老娘!”
东方亮道:“你不是家师的老相好,家师另外收下弟子,又何须要告诉你呢?”
常五娘道:“岂有此理,我和你说正经的……”
东方亮道:“我也不是和你开玩笑啊!”
常五娘怒道:“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也不知……”突然一个转身,扑向蓝玉京。
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口气分明是针对东方亮的,谁想得到她却忽然袭击蓝玉京。
但东方亮却料到了。
“如封似闭”、“龙跃深渊”!常五娘身形一动,东方亮就把这两招先叫出来。
他是提醒蓝玉京用这两招来对付常五娘。
蓝玉京反应极快,不过,假如他没有别人提醒,仓猝受攻,他是绝对不能够在这瞬息之间就想得出最佳的应着。
蓝玉京和他练习了七天剑法,一听他说出招数的名字,不假思索的就使出来。
刀剑相交,铮铮数声,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到蓝玉京脚尖着地之时,常五娘已是站在原来的位置,长刀短刀都已入鞘,笑吟吟地看着他了。轻功之佳,固然是蓝玉京见所未见,出刀之快和收刀之快也是难以形容。
瞬息之间,双方的兵刃碰击了七八下。更确切地说,这“瞬息之间”就是蓝玉京使出第一招“如封似闭”的时间。
第二招“龙跃深渊”,他的身形是平地拔起,然后再凌空刺下的。以常五娘的身法之快,当他的宝剑从上方刺下来的时候,当然是连她的衣角都没碰着了。
他身形拨起之时,几乎感觉得到常五娘那把刀是站着他的鞋底削过。他脱下鞋子一看,果然发现鞋底原有的泥垢都已给刀锋刮得干干净净。
蓝玉京骇然自思:“要不是我使龙跃学深渊这招,只怕半条退已经给她削下来了!”
常五娘好像知道他的心思,笑吟吟说道:“你别担心,要是我损坏了你的鞋子,我会赔你一双新的。嗯,小弟弟,你今年多大,十五还是十六?小小年纪,虽然是得师兄指点,这两招也真是难为你了!”蓝玉京给她一赞,满面通红。他记着东方亮的嘱咐,不管常五娘和他说些什么,他都不应。
常五娘又再问道:“你是东方亮的师弟,为何你的剑法之中,却有武当派的招数?”
蓝玉京好生奇怪,心里想道:“原来她刚才只是试探我的武功,但怎的她也懂得我的武当派刻法呢?”
常五娘道:“咦,你这师弟是哑巴吗?”
东方亮道:“他当然不是哑巴,他只是不爱说话。”
说罢,突然拨剑出鞘对蓝玉京道:“你那两招是使得不错,但还不够完美。瞧清楚了!”如封似闭和龙跃深渊这两招使出,蓝玉京看得心悦诚服,自愧不如。想道:“要是我使得这样好,如封似闭这招就可以把她的双刀夺出手去,龙跃深渊那凌空下刺,料她也决计躲闪不开。”
常五娘格格笑道:“小亮,你是向我示威吗?”
东方亮道:“不敢,我只是帮我的师弟向你解释,现在你该明白了吗?你总不至于说我的剑法也是武当派的吧?”
常五娘笑道:“不错,是我忘记了。令师祖和武当派的掌门人三十六年前是交过手的。不过,你的聪明,看来更在令师祖之上。”
东方亮淡淡说道:“多谢你给我脸上贴金。正因为敝师祖当年曾得与无相真人切磋剑术,所以在他所创的剑法之中,也就把武当派剑术的津华融化进去了。他老人家津思好学,不仅采纳了武当派的长处,其他各派的长处,他也是兼容并包的。”
常五娘道:“但我还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
东方亮眉头一皱,道:“请说。”这两个字显然说得甚为勉强。
常五娘道:“据我所知,令师虽可说得是青出于蓝,但他的剑法也还未出令师祖的范围之内。比较起来,你的剑法之“青出于蓝”则似乎‘出’得更多了,就以刚才那两招而论,令师就决计使不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
东方亮道:“青出于蓝这四个字我是绝不敢当的,剑法的变化,倒是颇有一些。其中原故,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话中之意巳是寒有“心照不宣”在内,也不知常五娘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东方亮道:“这很简单,只因为我比师祖更多一些和武当派高手切磋的机会。”
这句话在常五娘听来,“高手”二字即使不是指无相真人,无色长老,这两个顶尖的高手,最少也是指武当派“不”字辈如不波不歧这些高手。心中想道:“他不怕给这少年知道他上武当山挑战之事,这个少年纵然不是他的师弟,大概也不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了。”要知她之所以打破沙锅问到底,目的就是在想要查明蓝玉京的身份。
但这句话在蓝玉京听来,想法却又不同了。他想:“东方亮大哥也未免说得太过份了,怎能把我说成武当派的高手呢?”又想:“原来他的师门和本派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他一直没有说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难道到了如今,他都未曾把我当作朋友吗?”只觉这个东方大哥好像谜样人物,而这个叫做常五娘的女人。则更加处处透着古怪。
常五娘虽然不敢断定蓝玉京的身份,但对东方亮的话却仍然是半信半疑,微笑说道:“如此说来,你不但比今师祖聪明,也比令师祖更加幸运。”
东方亮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常五娘道:“那天你下山的时候只是独自一人,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碰上你这师弟的?”
东方亮忍耐不住,板起脸孔道:“五娘,你是老江湖,我也想要向你请教一事。”
常五娘道:“好说,何事?”
东方亮道:“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最好莫向别人打听。江湖上是不是有这么一条禁忌?”
常五娘道:“不错。”
东方亮道:“好,那就请吧!”
常五娘变了面色,勉强笑道:“小亮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撵我走么?你的师父也不敢对我这样无礼!”
东方亮道:“师父和你有交情,那是师父的事,我这个人嘛,却是不买任何人的交情,去做任何自己不愿意做的事的。你恼我无礼,大可以到师父跟前告我的状。”
常五娘道:“你不愿意说的,我当然不会勉强你说。不过……”
东方亮道:“没什么,‘不过’了,我已经言尽于此!”
常五娘笑道:“你言尽了,我可还未曾言尽呢。”
东方亮冷冷说道:“那你去找喜欢听你说话的人去说吧!”
常五娘笑道:“这话正是你要我和你说的啊!”
东方亮一怔道:“我要你说什么?”
常五娘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我一来的时候,你就问我,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个地方,现在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东方亮道:“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常五娘道:“听不听随你便,说不说可由得我。凭着我和你师父的交情,你既然问了,我就该说。”
东方亮道:“好,江湖上的禁忌你比我知道得多,你高兴说就尽管说。”
弦外之音。你若说出不中听的话来,可体怪我不客气。
常五娘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说我自己的事。唉,这几天我真是倒霉透项,在武当上和一个道姑交手,她用的兵器是一支拂尘。她中了我一枚青蜂锋,我却也被她的一根尘丝射进了袕道。花了几天功夫,还未能将它炼化。这就是为什么我迟至今天还在此地的原因。喂,小亮儿,你对武当派的剑法甚为熟悉,这个道姑是能够用拂尘使出剑法的,你可知道她是谁吗?”
东方亮道:“武当山上的道姑,我怎会知道?”
这次他说的倒是实话,那日他上武当山的挑战,不悔师太虽然在场,但却并没出头露面,也没和他交过手,武当派有数百弟子之多,他又岂能全都认识。
但他不知道,蓝玉京却是知之甚详的。
蓝玉京超听越是吃惊,“她说的这个道姑,可不正是我姐姐的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