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的那人就在梅林里面。
笛声若断若续之际,忽听得佩环声响,梅梢风动,有一美妇出现。
吹笛这人迎上前去,说道:“明珠,我终于找到你了!”声音如怨如慕。
吹笛这个人是牟沧浪,来的这个中年美妇是西门夫人!
耿玉京可没想到掌门人会到这里来,而且是在这样情形底下,他可不敢便即露面了。
西门夫人苦笑道:“唉,沧浪,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也来了!”
“他,他是谁?”牟沧浪愕然注视她的眼神,不觉心头一震,失声叫道:“她说的是他?他、他不是已、已经……”
西门夫人颤声道:“他当年并没有死!我,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牟沧浪面色灰白,问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西门夫人道:“我还没见着,但我知道他已经来了!”
牟沧浪震惊过后,似乎开始镇定下来,半晌,苦笑说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怪不得你说我不该来了。但我是不会躲开的!”
西门夫人道:“你要见他?”
牟沧浪叹口气道:“当年我所做的事,也不知是对是错,我说心里话,我也是希望他还活着的。但我要和你在一起,这又是另一件事情。我的悔当年没有勇气把你我的事情对他说,如今正好和他当面说个明白!”
西门夫人道:“只怕你们一面,就有一个人要倒下去,不是你,就是他!”
牟沧浪道:“我不会杀他的!”
西门夫人道:“但你宁愿让他杀么?”
牟沧浪似是十分苦恼,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道:“但事情总得有个解决!”
西门夫人凄然说道:“我不愿失去你,也不忍见他再死一次,沧浪,你还是暂且离开此地吧!”
牟沧浪道:“我也不忍令你为难,好,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吧。但我好不容易才得着你,你总得让我多在你的身边待一会儿。明珠,你想想,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西门夫人如有所思,半晌说道:“你来这趟也好,我是正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但不是咱们自己的事,是、是……”
牟沧浪道:“是咱们儿女儿的事?”
西门夫人道:“羽儿聪明能干,我不用替他操心。我担心的是燕儿。”
牟沧浪道:“担心什么?”
“担心她的婚事。”
牟沧浪道:“你不是要把她许配给东方亮的吗?东方亮虽然因为师门恩怨要和我作对,我倒是很欣赏他的。何况燕本人也喜欢他。上一代的恩仇也不能消除,只须我让他一招就行了。”
西门夫人道:“东方亮是很不错,他又是我唯一的甥儿,亲上加亲,本来是最好不过。但可惜……”顿了一顿才说下去:“你知不知道,他这一门的最上乘的武功是必须童子身才能练成的?”
牟沧浪道:“哦,你是怕他因此不肯娶妻。但他想练成上乘武功,也不过是用来对付我罢了。我可以告诉他,他练成了也是敌不过的。倒不如我教给他另一种练功法,包管可以胜过他那一门所谓上乘武功。”
西门夫人道:“我知道你的正宗内功是要高明得多,但你却有所不知,东方亮的师父向天明处心积虑的是哪一件事?”
牟沧浪道:“我怎会不知他是要练成功胜过武当派的剑法,那只是梦想!”
西门夫人道:“也不一定是梦想,比如说,他若是把飞鹰剑法与太极剑法练得合而为一,那又怎样?”
牟沧浪道:“也不一定就能胜过武当剑法!”
西门夫人道:“不一定就是还有指望。但要达成这个指望,就一定要练他那一门的邪派内功!”
牟沧浪道:“我们可以劝他不要练呀……”忽然发觉西门夫人神情有点古怪,怔了一怔,问道:“他是不是练功出了岔子,还是另有别的隐值……”
西门夫人忽地满面通红,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已经依从他的师父意思,自宫练剑!”
牟沧浪呆了一呆,怒道:“岂有理,向天明这老儿竟敢迫他如此!我找他算帐去!”
西门夫人道:“他不一定是被迫的。”
牟沧浪道:“难道是他心甘情愿?”
西门夫人不作声,牟沧浪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从愤怒变为惶惑,心道:“如此说来,就不只是为师门出一口气那么简单了。当年那件事情,不知他知道多少,怕只怕他知而不详。”
牟沧浪正自思潮起伏,忽听是西门夫人叫道:“呀,你瞧,他,他已经来了!”
牟沧浪道:“好,让我和他说个明白!”他只道是西门夫人最怕见的那个“他”,定睛一瞧,只见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并不是那个“他”,是东方亮!
东方亮的神情古怪之极,眼睛似乎充满着怨愤,直盯着牟沧浪。西门夫人是他的姨母,他竟似视而不见!
西门夫人叫道:“亮儿,你怎么啦?”
东方亮眼角也不瞧她,径自对牟沧浪道:“牟沧浪,我知道我的剑法比不过你。但即使我注定要死在你有剑下,我非得和你作个了断不可!”
牟沧浪道:“你我之间有甚深仇大很,值得你非要和我拼命不可!”
东方亮愤然道:“牟沧浪,你是这装蒜,你做过的事,你自己应当明白!”
牟沧浪道:“我做过得事很多,你指的是哪一桩?”
东方亮亢声道:“你杀了我的姨父,我的父亲多半也是死你的手上!”
西门夫人叫道:“亮儿,你错了!”
东方亮冷冷说道:“错的恐怕是你,别叫我亮儿,你不配做我姨母!”
西门夫人忍住心中酸痛,说道:“不管你怎样想去,我要告诉你,你的姨父还活着!”
东方亮吃一惊,蓦地又冷笑道:“你这话骗鬼也不会相信,姨父何等英雄,他若还活着,岂肯这二十年来甘做缩头乌龟?”
西门夫人道:“信不信由你。还有你的父亲……”
东方亮冷笑道:“爹爹的棺材是我运回来的,我瞻仰过他的遗容方始盖棺,你总不能说他还没有死吧?”原来他的父亲东方晓是从外地受伤回来,未到家门,就死在路上的。
西门夫人道:“你的爹爹的确是受人暗算而亡,但暗算他的人不是牟沧浪!”
东方亮道:“那么是谁?”
西门夫人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不会是他。”
东方亮一副不屑的神气道:“他、他、他,叫得多亲热!哼,我也不知道该叫你做姨母还是应该叫你做牟夫人?”
西门夫人心中气苦,眼泪倒流,说不出话。
牟沧浪:“东方亮,不要迫你姨母,我告诉你!你的父亲不是我杀的……”
东方亮道:“我早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
牟沧浪不理会他,继续说道:“虽然不是我杀的,但那人也和我有关,我并不想推卸责任。”
东方亮冷笑道:“还说不是推卸责任,我问你,你们说我的姨父还活着,他在哪儿?我的爹爹若是别人所杀,那人又是谁?你若答不出来……”
牟沧浪哈哈一笑,说道:“我虽然不是平生从不说谎,你这后生小子还不值得我说谎骗你!你不相信,就都当我是杀的吧!”
他的笑声未绝,忽地就听得一个刺耳的声音说道:“他没说错,我还活着!杀你爹爹的也不是他。”
这刹那间,牟沧浪和西门夫人都惊得呆了,原来这个突如其来的诡秘人物,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年前已经“死去”的西门牧,亦即是殷明珠(西门夫人)的前夫!牟沧浪和殷明珠虽然都知道他还活在人间,但骤然他出现面前,还是不禁惊得呆了!
东方亮呆了一呆,叫道:“姨父,你,你……你告诉我,我爹是谁杀的?”他虽然惊异之极,也顾不得细问原由了。目前他最迫切需要知道的是有关他父亲之死的真相。
“是我!”西门牧然毫无表情,说出了这两个字来!
东方亮几乎不敢相认自己的耳朵!
“姨父,你说什么?”
“我说,杀你爹爹的人是我!”
这次,东方亮知道是绝不会听错了。他呆了一呆,叫道:“不对,我不相信!你和我爹不但是至亲,也是最好的朋友,你怎会杀他?牟沧浪刚才自己也已经承认了,我爹是他杀的,我不懂,你为何要替他受过?”
西门夫人小声提醒他道:“他只说你可以当作是他所杀。”
牟沧浪苦笑道:“不必在这枝节上分辩了。”说罢回过头来,与西门牧正面相对,迎着他那冷若寒冰的目光。
“西门牧,你有值得我佩服的地方,也有令得我厌恶的地方。但不管佩服也好,厌恶也好,我都不要你代我受过!好吧,东方亮,你既然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这就听我说吧!……”
西门牧微笑道:“牟沧浪,你说你佩服我又讨厌我,嘿嘿,我对你也是一样!好吧,我也想知道多一些当年的真相,你先说也好!”
牟沧浪缓缓说道:“这件事还是要从你身上说起,当年你是绿林盟主,胆识武功都令人佩服,包括我在内。但你也有令我不敢苟同的地方,你唯我独尊,只知自己,不知有人,尤其到了后来,更是变得邪恶有堪,倒行逆施,滥杀无辜!……”
西门牧忽地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好一副大义凛然的大侠士!我是怎样的人,我自己知道,我不想听你的长篇大论!我只想知道,当年你想杀我,是不是全无半点私心!”
牟沧浪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往下说道:“不错,我是假公济私,因为我不想明珠跟人做个强盗婆子,过那不得片刻安宁的日子!当韩翔纠集黑道人物叛你的时候,我是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东方亮叫道:“我的爹爹到底是谁杀的?”
西门牧道:“东方亮,我也把真相告诉你吧,你的父亲虽然不是我亲手所杀,但那人却是和我有关系的人,所以你也可以当作是我杀的!”
东方亮半信半疑,问道:“那人是谁?”
西门牧道:“你听过穆盈盈这个名字吗?”
东方亮道:“穆盈盈?”
西门牧道:“她是陇西穆家排行第七的女儿,陇西穆家的暗器和川西唐家的暗器是同样的有名。二十年前,她在江湖上的名气超过青蜂常五娘。江湖中人多尊称她为穆七站。”
东方亮道:“我爹是她杀的吗?”
西门牧道:“不错,你的父亲是被盈盈暗杀的。”
东方亮道:“为何她要杀我爹爹?”
西门牧道:“她是为了我的原故杀的!”
东方亮睁大眼睛道:“此话怎说?”
西门牧道:“她是在我‘死’后成为我的妻子的,但若是我‘复活’的话,她就不能做我的妻子了。当时我因家庭变故,意冷心灰,在那场大厮杀之后,就自行失踪,让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但她害怕我改变心意,这样做为的就是令我不能复活!”
“死”后的妻子,这个说法虽然滑稽,但却是谁都听得懂的。
东方亮懂得更多,他知道在那样情形之下,他的姨父若是复活(恢复原来身份),首先就得杀了穆盈盈替他父亲报仇,否则他如何能够重家回门,取得妻子和姨甥的谅解?
东方亮嘶哑着叫道:“你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我?”
西门牧淡淡说道:“因为我不想你死在牟沧浪手上,我也不想牟沧浪伤在你的剑下。因为我要和他公平决斗!现在只看你了,你要不要此刻报仇?”
东方亮道:“我、我、我……”一咬牙根,说道:“我也不能让牟沧浪占你的便宜,这件事,就以后再说!”
西门牧道:“好,那你就先歇歇吧!”突然闪电出指出。点了他的穴道,东方亮倒在上上,失了知觉。
西门夫人凄然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报复,惩罚我好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惩罚,我都甘受无辞!”
牟沧浪道:“明珠,你不能这样说。若是有错,错在我的身上!我本来可以娶你为妻的,当年我若不是屈父命,何至于会有今日?但西门牧,你也有错,我和他要好在先,你又不是不知,你知道了还是要娶为她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得到的将只是的她躯壳?”
他当然知道,这番话一定会激怒西门牧的,但高手比拼,却是越能搅乱对方的心神越好。
果然只见西门牧的眼睛就好像要喷出火来,牟沧浪全神戒备,只待他一发,使即抢出绝招。他有把握,他的剑招下可以后发先至。但出乎他的意料,眼看就要爆发火山却又平静下来了。不,不是平静,而是换了一个面貌。西门牧忽地好像又从愤怒变为沮丧了。
西门夫人忍不住叫道:“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说呀!”她在害怕,害怕再这样下去,西门牧不疯,她也要疯了!
西门牧终于开始说话了。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