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原来不岐师弟当年并没有让耿京士和他的师妹合葬。嗯,这也怪不得他,他的师妹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耿京士当年勾引师妹私奔一事,不戒是知道的。当年他也曾很不满意耿京士的所为,他的同情是放在戈振军一边的。
发现耿京士的尸体,虽然引起他的感喟,但却不令他感到奇怪。发现何亮的尸体,那就令他大大的惊疑了。
惊疑还并不是这件事情的本身,戈振军当时是在匆忙中掘两个坑的。为了省时省力,他让何亮和无极道人葬在一起,那也是不戒可以理解的不戒并不是那各拘泥于尊卑有别的人,一个老家人和武当派的首座长老葬在一起,他倒是觉得无所谓的。
引起他惊疑的是何亮的头骨,何亮的头骨是黑色的。只有中毒身亡的骨头才会这样!
在他细心察视之下,终于在何亮颅骨的一条缝中,发现一枚小小的梅花针。他是武学行家,用不着什么推断了,这枚梅花针当然是淬过剧毒的无疑!
何亮的死因明白了,他是中了毒针身亡的!
死因明白,另外的事情却更难明白了。第一个问题:是谁发的这枚毒针?跟着的那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用毒针来杀何亮?何亮不过是个略懂武功的老家人,要杀他易如反掌,用得着用毒针来暗算他么?
当然他第一个想起的行凶者是耿京士。
根据戈振军,当年向掌门人的禀报,这个老家人何亮正是死在耿京士手下的。
但一不戒再想一想,却还是觉得可疑。
按照戈振军当年所说的经过情形,何亮是给耿京士失手推跌,因而摔死的。何亮武功不峦,而耿京士当时在心情激愤之下,出手不知轻重,以致误杀何亮,如此解释,情理是可通的。
但现在却有新的发现,何亮竟是死于毒钍!即使耿京士有心要杀何亮,他也无须使用毒针。何况武当派乃是名门正派,门下弟子一向严禁使用喂毒暗器的。虽说耿京士曾经离开师门一年,但在那一年当中,料想他也决计练不成那等神妙的暗器功夫,可以杀人于不知不觉间。
不耿京士,那么又是谁呢?
当然不戒不会怀疑到戈振军身上。戈振军和耿京士以及其他的武当弟子一样,都没练过梅花针这门功夫。何况,戈振军更没理由去杀何亮。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当时有人埋伏在暗处,偷施暗算了。不过,不戒想出来的这个解释也还不能令自己满意。因为梅花针是轻微的暗器,要用梅花针来伤人,非得埋伏在很近的地方不行。而当何亮被杀之时,在场的除了耿京士之外,还有戈振军和何玉燕,这三个人都非庸手。那人发出梅花针,又能全都瞒过他们的眼睛?
不戒猜想不透,心里想道:“且不必想他,待我把这三个人的遗骨都带回武当山去,禀明师父,然后再和不岐师弟一起参详。”
主意打定,他开始收拾遗骨。
忽地觉得头顶有股劲压下来,不戒应变极快,一闪闪开,只听得轰隆一声,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把三具骷髅都压得碎成片片。
不戒拾起铁,双脚一撑坑壁,飞身跃起。说时迟,那时快,又一块大石头抛了下来。不戒人在半空,铁铲挥出,三十所的内功在这紧要关头发挥的了作用,真力所到,当地一声巨响,那块大石头竟被他的铁铲铲得倒飞回去。他的双脚亦踏上了实地。
就在此时,伏击者又换发暗器,这次不是用石头掷他了,是排列成三个品字形的九枚透骨钉向他射来。那人的腕力也真强劲,九枚透骨钉发出的啸声好像利箭一般可以射穿他的耳膜!
不戒挥舞铁铲,把九枚透骨钉全都打落。虽然全都打落,他的虎口亦已隐隐感到有点儿发麻。不戒是个武学大行家,铁铲一碰着对方的暗器,立即就知道那个人是运用内家真力发出这九枚透骨钉的,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想道:“奇怪,这人练的内功,怎么和本门的太极神功颇为相似?”微细的,只是那人的内功似乎较为霸道,透过暗器传来的劲道也是若断若续,不似他得自武当掌门真传的津纯。
“暗器伤人,算得什么好汉,有胆的出来!”不戒喝道。话犹未了,立即就听得有个带外地口音的男子笑道:“不戒道长,我知道你是武当掌门的衣钵传人,素仰贵派内功高深莫测,我这不过是试试你的功力而已。”
这个人是戴着蒙面巾的。
不戒喝道:“你若是想和我印证武功,何必藏头蒙面?”那人哈哈笑道:“你又猜错了。对不起,我是想杀你的!不过,我不是想用暗器杀你,我是想用剑杀你!咄!看剑!”他先说破,这才出剑,表明不是偷袭。
那蒙面人有的出手端的快如闪电,说到一个剑字,剑光已如匹练般卷了过来。他拔剑、飞身、出招攻敌,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姿势也极其美妙。这一招剑法,不戒一看,竟然又是似曾想识。
铁铲沉重,不戒一见那人剑法,就知难以遮拦,果然不过数招,就被那人攻得手忙脚乱。那人笑道:“我若连拔剑的机会都不给你,恐怕你死不——”
死不瞑目这句话尚未说得完全,不戒已是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翻出三丈开外,陡地一声大喝:“你要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双臂一振,铁铲挟着风雷之声,从他手中飞出,向那人拦腰铲去。
那人亦不敢硬接,一个斜身窜步,剑尖累轻一点、一引,以四两拔千斤的巧劲,把铁铲拔过一边。不戒见了他这手法,不觉又是心头一凛。
那人的手法虽然巧妙,却也不免缓了一缓。就时迟,那时快,不戒的剑亦已出鞘,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招!”他剑划弧形削出,那人也划了个弧形接招,不过幅度却比他更大,双剑一交,那人的剑锋比不戒的剑锋向前多伸三寸,不戒险些被他所伤。
幸好不戒功夫老练,一个沉户坐马,剑势反圈回来。这一下当真有如渊停狱峙,深得以静制动之妙。
蒙面人亦似识得利害,不敢把招数使老,立即变招。只见他户头,脚跟离地剑势斜飞,宛如白鹤亮翅,斜削的幅度比刚才那一招更大。这一剑若是给他直削下来,不戒的一条臂只怕非得和身体分家不可。
不戒依样画葫芦,也还了一抬白鹤亮翅,所划的弧形却缩到七尺之内。守如江海凝光,蒙面人强攻不进,又再变抬。
不戒疑心大起,喝道:“你这两抬太极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少见多怪,须知剑理可以相通,剑法自然亦有相似。你以为吸有太极剑才有这两招吗?”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说话之间,已经接连划了三个圈圈,使出来的又是太极剑法的一招三转法轮。
不戒喝道:“你这分明是太极剑法,还要狡辩?”
那人冷笑道:“一定要把我的剑法当作太极剑法,那也由你。嘿嘿,普天之下也不见得只有武当派的弟子才会太极剑法!莫说两招,还有得你瞧呢!接招!”
那人剑法展开,一个圈圈接着一个圈圈,绵绵不绝,往复循环,好像波浪般层层推进,果然都是太极剑中的招数。但出手却比无相真真人所传的快得多,攻势也强得多,。不戒暗暗纳罕,这路剑法怎的似曾相识!啊,对了,是有几分似无色师叔的剑法。但它和正宗的太极剑法却又好像只能达到形似,未能达到神似的地步,不过,若说它比不上本门真传,却又未必。虽然刚柔易势,却又似是殊途同归。莫非当真如师父所说,不知是哪个年代,有个武当派的弟子把太极剑法和别派弟子私相授受,经过了许多岁月,又由别派高手变化而成?不戒的剑法是无相真人所传,从没跟无色学过剑法,所以他根不岐不同。他只看得出这人的剑法与无色有几分相似,但这几分到底是三分、四分、七分、八分,他可就不能说得准确
不戒初时心神不定,给那人攻得手忙脚乱。他瞿然一省,心想:“我怎的忘了师父所授的要旨了,任彼如泰山压铅块一般,东指西划,但每划一个圈圈,就把对方的攻势消解一分。
说也奇怪,他的防御圈子虽然越缩越小,动作也越来越慢,但蒙面人的剑法如受陰滞,不知不觉跟着他慢下来了。不粟的剑圈从收缩又再扩张,把蒙面人的身形笼罩在他的剑圈之下。
不戒正自把太极剑法使得得心应手,忽地感觉右臂好像有点儿麻木,蒙面人一招大漠孤烟,攻入耸的圈子,接着一招长河落日,划出一个椭圆形的剑圈反罩过来。双剑相交,无声无息,原来都用了个粘字廖,把内力贯注剑尖,和对方的剑胶着了。
不戒初时暗欢喜,心想:“你若和我比剑,我恐怕还得多用三五十招,如今你和我拼内力,这一招我就叫你逃不脱我的剑底!”原来他的内力更胜于剑法,而且他早就试出对方的内力不如自己的了。
但相持的局面并不如他估计的那样很快就结束,相反,拖延得竟出乎他意料之外了。他力透剑淹尖,仍然不能伸前半他,对方坚韧抵御,甚至竟然隐隐寒有反击之势。
“奇怪,我的内力怎么好像不济了?”令他吃惊的还不只如此,刚才他不怎么在意的那一丝麻木的感觉,如今已在了。这麻木的感觉从肘尖的曲池袕向上户井袕,向下到子虎口的关元袕,整条右臂都有麻木不灵的感觉了,虽然他仗着津纯的内功、手臂还不至于麻木得僵硬,但只麻木不灵,亦已受了很大的影响。
就在此时,树林里忽然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的躯体魁梧,不戒认得是鲁南的独脚大盗,姓周名雄,三年之前,他打动一帮皮革商,恰值不戒路过,被不打得负伤而逃。那女的约莫三十多岁年纪,徐娘半老,还作少女打扮,眉毛画作半弯新月,额点丹黄,唇抹胭脂,梳着两条辫子,有说不尽的妖媚风蚤。这个女人他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周雄磔磔大笑:“牛鼻子,臭道士,三年前的威风哪里去了,你想不到也会有今日吧?
那半老娘却在抿嘴轻笑,说道:“不戒道长,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骂错人了?偷施暗算的不是这位朋友,是我!不过,我并不是男子汉大大夫,所以我也不怕你骂。怎么样,我这枚小小的毒针,滋味恐怕不大好受吧?”
不戒霍然一省,喝道:“你是青蜂常五娘?”
原来常五娘乃是一个善于使用喂毒暗器名闻江湖的妇飞贼,不戒虽然没有见过她,也曾听得人家说过她的相貌来来历的。
据说她是四川唐家二公子唐绍的情妇,她最厉害的一种暗器名为青蜂针,就是偷得唐家的秘方炼成的。青蜂是一种罕见的异种野蜂,它的针比黄蜂更毒,俗语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俱不毒,最毒妇人心。”常五娘是个手段狠辣的女飞贼,赖以成名的暗器又是毒针,故此在江湖上得了一个青蜂的绰号。
若在平时,常五娘的毒针再厉害也决计伤不了不戒,只因她的毒针是混在那蒙面有人的透骨钉中发出,蒙面的人功力和不戒不相上下,不戒全神贯注应付他的透骨钉,这才着了常五娘的暗算。
常五娘格格笑道:“想不到武当派的高人也知道小女子的贱名,真是不胜荣幸之至。投桃报李,小女子劝道长还是趁早投降的好。否则你的真力再耗下去,毒就会发作得更快了。一互毒气侵入心脏,那时我纵有解药,也保不住你的性命了!”不戒对她的劝告好像听而不闻,陡地喝问:“何亮是不是你用毒针害死的?”
常五娘笑道:“你这个人真怪,自己死到临头不着急,反而要去查究老家人的死因!嘿嘿,是我又怎样?”
不戒喝道:“是你,我就要你偿命!”
常五娘笑得有如花枝乱颤:“道长,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吧!”
此时不戒和那蒙面人仍然相持不下,而且好像还是蒙面人略占上风。蒙面人的长剑挺得笔直,不戒的长剑却有点儿微弯了。
哪知常五娘笑声未止,陡听得不戒一声大喝,两柄长剑同时断了。
不戒以内力震断对方的剑,自己的剑也给对方的反弹之力震断。不戒是中了毒的,这一下强运真力等于是孤注一掷,休说常五娘意想不到,对那蒙面人来说,也是始料之不及。
这刹那间,蒙面不觉呆了呆,说时迟,那时快,不戒已是疾掠而前,把手中的半截断剑向常五娘掷出。周雄站在她的身旁,忙挥铁拐。
那半截断剑来得快如闪电,周雄的铁拐刚刚举起,只觉一股劲风扑面,刺他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以他眼睛张开铁拐也挥出之时,早已听得常五娘尖锐的叫声了。他的铁拐根本碰不着断剑。
常五娘本以轻功见称,但饶是她闪得快,也还是未能避开。只听得噗地一声